第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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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魔城城主闻言, 立刻笑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对于祁岩的身世他也有了些耳闻, 是云尘派的叛徒。

    再往下听, 他便听到柳长风那里了。

    城主这才隐隐记起很多年前, 自己曾往对方手底下塞了一个孩子。

    只是当时没太记清楚对方的名姓, 日子一久就几乎把这事情给忘了。

    但无论如何,他对于对方都是有恩的, 柳长风更是。

    况且他也历来有爱惜美人之心,像苍宗主那等难得一见, 仙气十足的绝世美人,哪怕稍微凶残了些, 城主也不忍心就这么被毁了。

    不得不黎无霜找对人了。

    可若是要他直接收留了合欢宗主, 和祁岩对着干,他也是不太敢的。

    城主便轻咳一声:“左护法这的就见外了, 若是护法有需要, 在下自然愿帮护法这个忙。只是不知若是救回了宗主……护法算如何安置?”

    黎无霜立刻道:“若是能救回宗主, 我会立刻给宗主安排去处,绝不连累城主。届时我愿当牛做马以报城主之恩。”

    “护法言重了。”城主一展袖, “里面请。”

    眼下黎无霜对于宗门中的那群叛徒恨得咬牙切齿, 自然再没有什么顾忌。

    此时合欢魔宗中的具体情况, 领头的魔修都有谁,以及往日魔宗中的详细地形和各种安排,明里暗里与其他魔宗的交际与恩怨他再熟悉不过,城主问什么他答什么, 颇有知无不言的架势,叫城主很是满意。

    城主便笑了起来,只道:“护法放心,包在我身上就好。”

    一炷香时间后,遥远的云尘派中,子千城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来自于他那去了魔域中,再也没回来过的莫师叔。

    在莫师叔离开宗门之前,一直对他照拂颇多,两个人关系不错,因此还一直留着快速联系的通路。

    子千城看过了消息,面色微僵。

    莫师叔这次找的并不是他,而是柳师叔,需要他来传话。

    莫师叔没有具体要做什么,只是想见上一面,并且约定了地点。

    子千城心知他这两位师叔之间有着几乎无法调解的矛盾,以往莫师叔因为怨恨,是从来不愿见到柳师叔的。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主动修好,叫子千城精神为之一振,立刻动身准备去找柳长风。

    他一路紧赶慢赶,一日后便到了浩渊宗,准备将这个好消息带给柳长风。

    柳长风在几个时辰后才回来,便听有人前来拜访自己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他显得有些不安,迟疑了片刻才道:“若是……他想见我,我自是愿意的。”

    另一边,几日之后的夜间,祁岩颤抖了一瞬,在一片漆黑中睁开了眼。

    他又做了噩梦,被惊醒后满身都是冷汗。

    祁岩侧耳聆听了片刻,殿中一片安静,他便眉头轻皱起来,立刻站起身向他安置苍九云的房间走去。

    刚刚的梦境中,他并未如往常一般梦见些不知所以的场面,而是第一次梦到了以前的事。

    梦到了那一年大雪纷飞,他的家族被一群魔修围攻,孤立无援的很快便被屠戮殆尽。

    梦到那一袭白衣胜雪,裹着狐裘,雍容华贵之人仿若市外的仙人一般,踏雪而来,风姿卓绝。

    斜着眸子瞥了他一眼,露出一丝轻佻的微笑:“就是你了?”

    像是一个画皮恶鬼。

    这个梦境前所未有的清晰,仿佛再度身临其境了一般,耳边全是族人的惨叫,以及他那几乎已经忘却了的母亲颤抖的力道。

    哪怕眼下醒了,鼻端都仿佛还藏留着那日的血腥气。

    那些惨叫,那些血流成河,那些冤魂,仿佛跨越了四五十年的岁月,再度来到他的面前,吓得他的心都跟着战栗起来。

    痛入骨髓的灭门之仇。

    祁岩大步闯入苍九云的房间,见对方居然睡得安详,便一把抓着铃铛用力摇晃了起来。

    这铃铛被放在了风口,白日里总是在响,好不容易晚上无风了,才安静了一会,让方云得以有休息的时间。

    却不知祁岩这时候又闯进来发什么疯。

    方云猝不及防之下周身一软,下意识仰头显露出弧度优美的脖颈,随即发出了一声难耐的呻吟声,绵长的尾音却在清醒过来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便见到祁岩正站在黑暗中死死盯着自己看。

    这已经不是祁岩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方云已经被束缚着扔在这里一周多了,祁岩虽然从不来伤害他,也没什么要砍断他胳膊腿扔猪圈扔粪坑的意图,甚至还好吃好喝的供着他,给他疗伤。

    但却总是来找他聊天。

    所谓聊天,当然不是双向的,基本都是祁岩过来嘲讽他,或是无中生事的找他麻烦。

    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突然跑过来做这种事。

    看他情难自禁面色绯红的样子看个全程,然后神情难看的出言嘲讽他,直到他受的刺激过大,彻底脱力晕过去为止。

    方云终于在这个夜晚彻底受不住,崩溃的哭了出来。

    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远比他自己想象中的不济。

    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的亲近之人,就这样冷眼看着他在不可控制的欲望中丑态百出。

    看他像条蠕虫一般扭来曾去,发出古怪的叫声,偶尔还会出一些他自己都记不清是什么的哀求话语。

    怎么想那都是低贱至极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

    方云在断断续续的呻吟中低声抽泣了起来,脸上一片湿漉漉的。

    既然没杀他,大约就是无论他如何否认,在祁岩的心里都认定了他就是方哥哥这件事。

    但方哥哥对他的好,显然无法抵消苍九云对他犯下的恶事。

    祁岩便见到苍九云像只奶猫一般,蜷缩起身子,在惑人的调子中发出轻轻的抽泣声,满脸泫然若泣。

    但从眼角流出来的却不是眼泪,而是血迹,很快顺着他那雪白的面皮流入了鬓角。

    祁岩见他哭了,心中某个隐秘之处的欲望便仿佛突然得到了满足。

    就仿佛身份调换,那个往昔颤抖着的男孩终于成为了高高在上的那一个,而苍九云却成为了瑟缩着颤抖着哭泣着的那一个。令他诡异的产生了一种安全感。

    祁岩掐住苍九云的下巴,从袖中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动作柔和的轻轻擦拭着他眼角的血迹,笑道:“苍宗主,你为什么要哭呢?”

    方云别开视线,想将脸也一并转开,却挣脱不开祁岩的手。

    祁岩见他不理自己,又问:“苍宗主不该觉着开心的吗?这不就是你本来的样子,终于不用藏着掖着隐忍着了。”

    过往的情意不在,祁岩如今在他面前展露的,便是202曾与他描述过的,那个笑里藏刀无情无义的祁岩。

    “你为什么……”方云又低低抽泣了几声之后,终于转过眸子看向祁岩那张陌生到他几乎认不得的面孔,“要这样对我?”

    他的嗓子早就哑了,声音低哑的几不可闻。

    但祁岩还是听到了,心中突然非常满足。

    只有弱者,才会惊恐的问出这种话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为什么要伤害我。

    过往的自己是如此,如今的苍九云也是如此。

    怎能不叫人心生快意。

    祁岩抹了抹他的面颊,面色稍缓:“苍宗主居然能问出这种话来?苍宗主果真不知道么?”

    那种无法掌控,没有止境,无法消除的欲望每天在身上肆虐的感觉,并不比纯粹的疼痛好多少。

    反而祁岩冷眼旁观看他丑态仿佛在看一个笑话一般的样子,叫他心中更为无法接受。

    这把软刀子,毫不逊于202带给他惩罚时的疼痛感。

    方云突然不想再在意那么多了。

    方哥哥是谁,方哥哥究竟做过什么,终究是已经不重要了。

    大约在祁岩的心中,最后的那点世俗牵挂也终于以这种方式烟消云散。

    他彻底长大了,彻底被磨成了一个无懈可击,百毒不侵之人。

    方哥哥存在与否,方哥哥的动机,在事实面前他无需再度刨根问底了。

    苍九云走到这一步,也终于如剧情中本该有的样子,走到尽头,再也无路可走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所行所作不过都是自起始点向终点而行,无论中途如何,无论是否绘制出了足够美丽的线段,落幕时都是一般无二的。

    殊途同归,他早该明白。

    方云看着他,逐渐平静了下来,问道:“一定是因为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吧,我杀了你全家。那天你家族中血流成河,你母亲颤抖着抱着你,向我求饶,却也丢了性命。那天你失去了一切。”

    202又开始滋滋啦啦的话,警告方云他的行为超纲了。

    祁岩第一次听到苍九云起这个可能对于苍九云而言,微不足道的过往,不禁瞳孔微缩。

    方云又道:“你恨我,我理解,我也很抱歉。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这件事情都是无法一笔勾销的。”

    202尖锐的喊了一声:“二百五!”

    然后又恢复了机械音,滋滋啦啦的:“宿主请注意,此行为为重度ooc行为,若系统判定成立,可能导致宿主直接脱离本世界。”

    眼下看来,那可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了。

    方云崩溃道:“但你以为是我想这样的吗?!你以为我就真这么想做一个恶人?!我也想做好人啊!我也想一来到这个世界我就是个好人!”

    祁岩一下被这个逻辑震惊到了,忍不住微微睁大眼睛,半晌没插上话。

    ……不是,你自己杀了人,怎么还把你自己给委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