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妖怪们立刻叽叽喳喳的叫起来, 告诉他它们还没动过,只等着他亲自去看看。
祁岩点点头。
妖怪们一听他要看, 立刻殷勤的领着他, 又招呼了些其他妖怪一起去把箱子搬下来。
它们动作敏捷, 很快便将收到角落中的数只大箱子都搬到了祁岩面前, 开了盖子等着他去查看。
祁岩抱着手臂,漫不经心的一眼扫了过去。
曾经苍九云之于他, 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视他低贱到如无物,乃至于一个眼神都不会多给他一下。
但眼下苍九云所有的贴身之物都被他据为己有, 就仿佛是一箱箱的战利品一般,宣示着他们之间地位的改变。
箱子中装满了精美绝伦的物件, 但是尚没有分门别类的好好收拾妥当, 看来果然是黎无霜在情急之下,匆匆装着便带出来了。
以求能讨好到他那高贵的宗主。
祁岩轻挑唇角, 嗤笑出声。
不过看起来确实精致好看, 祁岩也并不介意用战利品装点自己的门面。
他便指使着妖怪们将那些东西一样样的拿出来给自己看, 看的好的便选个地方安置,不好的就找个储物间扔过去搁置着。
翻找了片刻后, 祁岩的目光便被箱子角落中的一抹深棕色吸引了目光。
……这是什么?
祁岩一眼看到, 便皱起了眉头。
那东西与旁的物件放在一起, 显得格格不入。倒是有些像是……一截破木头。
虽然只露出了一个边角,但也能看出来十分粗糙,不像是苍九云这种人会拥有的。
祁岩立刻叫停了妖怪们的动作,上前一步亲自将那东西取了出来。
还真就是截木头。虽然外面涂了厚厚的漆, 但也能看出它的原始和粗陋。
上面雕刻着什么,但因为实在粗糙,再加上年久缩水,只隐约能看出是个歪歪扭扭,抽象至极的人相。
祁岩却看着它瞳孔骤缩,手一哆嗦,面露恐惧之色。
他立刻调转方向去看底座,便见到下面歪歪扭扭的刻了个字:云。
云……方哥哥……
这是他很多年之前想亲手做点什么送给方哥哥时,拿来练手的破木头。
当时他的刀工极差,但又忍不住想快一些送方哥哥点什么,便日日练夜夜练,希望很快就可以拿得出手。
那时有个师姐还跑过来专门嘲笑他做的东西过于丑陋,寒酸,廉价,完全没办法拿来送人,若是自己收到便直接扔了。
他听了,虽然表面上没什么,但是心中却深以为然。
担心方哥哥嫌弃,此事他便提都没提过一次。
……况且当时那些木头他都是随手扔了的,并未亲手将这些不入流的东西送出去过。
可为什么会被放在此处,和这些精美绝伦的物件放在一起?
他当时在每一块木头的下面都刻了“云”字,且每一个都如这个一般粗糙,又因为刻的太多,眼下突然看到,一时也分辨不清究竟是哪一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岩自觉有些失态,见妖怪们都眨着大眼睛盯着自己看,便立刻挥手叫它们都退出去了。
祁岩自己将箱子盖上,坐到了箱子上面,盯着那块刻工粗糙的木头怔怔出神。
无论如何,眼下这东西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当时的方哥哥不知怎的把它捡回来了。
——也许是因为提前看到了他在偷偷雕什么,又见他随手丢了,便好奇的顺着摸到了。
捡到之后,可能因为看到了那个“云”字,以为是送给自己的礼物,便收下了,又仔细的涂好漆,珍而重之的贴身放置。
他随手丢弃的东西,却被对方心翼翼的对待。
祁岩几乎能想到方哥哥拾起来时看到那丑陋的作品时的莞尔一笑。进而轻轻拍了拍,毫不嫌弃的拿走了。
思及此,祁岩便又想到了那时方云半倚着树木,抱着手臂看着他笑的样子。
温柔而慵懒,活像是一只敏捷而温暖的大猫,仿佛身上聚集了所有美好的品格一般。
仿佛在黑夜中发着温柔的光。
以及那声他过往再熟悉不过,和缓的呼唤:“祁岩”。
那便是他贯穿了整个少年时期,最美最好的梦。
可惜如今再也看不到,再也听不到了。
他再不能转头便看见那个人,然后洋溢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兴高采烈的跑过去了。
也不能扑进那个人怀中撒娇。
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那时的记忆有多美好,现在看来就有多讽刺。
祁岩实在想不明白,苍九云是怎么伪装出那种温暖美好的样子,来看他的?
祁岩也实在是想不出来,苍九云拿着这简陋的木雕珍而重之看着的时候,该是何种场景。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祁岩怔怔出神,再度思考起之前看着苍九云时突然冒出来,却不敢细想的念头了。
若是他再胆大一点,多和方哥哥点什么,哪怕是表达出了一丝一毫的爱恋,是否如今就不会这般的痛入骨髓了呢?
但凡得到了一丁点的回应,可能他也不会像如今这般了吧……
苍九云是真的恶毒至极。
他撒了一个谎,却不愿骗他一辈子。
祁岩发了会呆,从袖中掏出匕首,照着那记忆中温柔的眉眼,一点点雕刻了起来。
去完成当年所未完成的杰作。
如今他的手艺已经熟练精进了不止一星半点,很快便刻出了记忆中方哥哥的美好模样。
祁岩雕刻完毕,扫了扫木屑,又将匕首收了回去。
……苍九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祁岩坐在箱子上,一言不发的盯着木雕看了一整夜。
等到第二天天明,祁岩突然单手用力,将木雕生生捏碎了。
虽然这块木头保养得当,但到底只是块凡物,他稍稍一用力便整个开裂,进而碎成了粉末。
祁岩挑起唇角,自嘲一笑:现在再雕出来,又能送给谁呢?
送给苍九云么?
他站起身从箱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
该去看看苍九云了。
方云半夜的时候就已经醒来了。
他一醒来便感到周身诡异的不适,那处更是疼痛难忍。又因为被绑着没办法找到合适的姿势,显得更加难受。
但不知为何头脑倒不如之前那般混混沌沌了。
方云很快就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那不是梦。
那时肌肤相贴的温度,仿佛在此时还在灼烧着他。
边上有妖怪在守着,见他醒来要水,便去取了水,顺道又带了些吃的过来。
但不知为何不太敢靠近他,喂他喝了两口水之后便跑开了,只敢远远盯着他看。
更不要给他解开绳子什么的了。
方云觉着自己侧躺着好歹碰不到伤口,还算不错,若是乱动压到了也不要指望这群妖怪能帮自己换个姿势,只会更加难受,因此便生生熬了一整夜。
祁岩踱步进屋的时候,正瞧见苍九云苍白着脸,咬着牙的躺在榻上。
他便轻笑一声,问候道:“苍宗主。”
方云一听到这种冷漠中带着丝调侃意味的语调,立刻就想起了昨日发生的事,猛地一哆嗦。
眼见装睡是不行了,方云睁开眼,尽量平静的看向对方。
祁岩走到榻边,俯下身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冷笑道:“不知苍宗主今日,可有什么想问我,或是想和我的?”
再度肌肤相贴,便让方云再度想起了昨日那个从后面抱着他,毫不留情面,狠狠侵犯着他的祁岩。
以及那时对方口中凉薄的话语:“看到你不好,我就感觉好极了。是不是啊方哥哥?”
和那耳畔厮磨间的低语:“你觉得开心吗?”
方云的面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
此时的祁岩周身阴冷至极,满脸阴郁,完全找不到丝毫过往的影子了。
冷的方云一哆嗦。
“我……”
方云迟疑的开口,却又很快没了下文。
昨日那场荒唐中,祁岩过的话他虽没完全记清楚,但却有一句还仿佛残留在耳畔:我早就想对你这么做了。
梦里都在想。
方云想问这是什么意思,但却到底没问出口。
“嗯?”祁岩却一挑眉梢,“苍宗主是想问问你的护法吗?”
方云抿起毫无血色的唇,没话。
祁岩见方云不否认,突然又不高兴起来了。
他歪了歪头,指尖用力在方云的唇上用力抹了抹,笑了起来:“苍宗主可真是个多情的人。”
他一捏方云的下巴,恶狠狠道:“你们落到了我的手里,就都是我的玩物,我想让你们活你们才能活。你有功夫想你的好护法,不如好好想想你自己。你若是讨好讨好我,兴许我还能让你活的舒坦点。”
他阴冷冷的盯着方云看了片刻,见对方没什么过激反应,才目光稍缓,抹了抹方云的唇角又道:“苍宗主不是历来擅于伪装么?想来装装样子讨好我,对于你应该也没多难吧。”
方云听明白了他话中所暗示的含义:你之前装温柔好哥哥装的不是挺好么?骗了我这么多年我也没看出来。
不如现在再装装。
讨好到了我,我就叫你非但死不了,还过的比现在好。
这话像是冰矛一般贯穿了方云的心肺,一阵透心的寒凉。
在他看来,如今的自己大约已经确实如此不济了吧。
方云唇畔颤抖起来,半晌没出话来。
祁岩见他不应,并未如预料中那般,伪装出个笑模样,摸了摸自己的脸,主动点什么重拾旧日的感觉。
他便冷笑一声直起身,从袖中又掏出了那颗铃铛。
方云便明白了他这是又想折磨自己了。
尤其自己此时本就身体不适,再被折磨一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便能逼着自己做出反应来。
祁岩拿出铃铛,指尖轻敲。
伴随着一声脆响,他却并没有看到苍九云如往日一般低吟出声,拼命扭动挣扎起来,一副欲求不满的情动模样。
事实上苍九云除了面色稍红,半点反应没有。
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祁岩一时没反应过来:?
方云苦中作乐的在心中嗤笑起来:劳资节操都没了。
劳资还会怕你颗破铃铛么?
呵呵。
这么想着,他便也冷笑出声,嘶哑的骂了一句:“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