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承风“你想要，就留下吧。”

    其实是想的,很想很想，不仅是想，她觉得她还有很多话想问,很多话想。

    想知道他究竟去哪里了,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来,为什么让她一个人,她想她自己在家，怀着孕，真的很害怕。

    她甚至都分辨不出，这个孩子,他究竟是想不想要。

    然而那些话到了嘴边，又统统被她咽下去，云挽眼圈泛着薄红，声：“想。”

    陆承风笑了一下，握她掌的掌心愈紧,他的体温滚烫,顺着交握处一路蔓延，瞬息后，他松开，起身拿起衣服：“我去洗澡。”

    他的睡衣叠放在床头,都是云挽收得好好的。她原本想起身帮他拿浴巾，被他摁住：“你睡。”

    浴室传来淋漓水声。

    她缩在被子里安静等他,夜色笼罩床头披散着暗影，她垂睫,听到水声，有瞬间脑袋放空，什么都没有想。

    他洗的时间不长,很快就出来。

    屋子里还是暗的，只有他洗澡时浴室开了灯，陆承风把灯熄灭，眼前又重新变得漆黑。他掀开被子，躺到另一侧。

    沉默片刻，他抿唇，伸出臂把她捞过来：“来。”

    云挽骤然有些眼眶发酸。

    她心翼翼挨过去，被他握紧肩头揽到怀里，身体靠近，她膝盖碰到他的时候，他很明显僵硬了瞬：“膝盖怎么这么冷。”

    着掌心裹紧了她膝盖，轻轻摩挲，他的掌厚实温热，和冰凉的地方相碰，云挽就像被烫到一样，脊髓都泛起阵颤栗的痛感。

    她轻声解释：“可能是血液流通不顺畅，就会这样。”

    那时候其实升温了，照理不该冰成这样，只是她身体不好，下暴雨自己睡，还是觉得脚心发凉罢了。

    他没什么。

    陆承风身体倒是很好，体温常年都很高，他把她捂到怀里，抓起被子裹紧，嘴唇抵着她额头。

    就这样静静贴了一阵，他拉开些距离，低头，在昏暗中看她，喉结微微滚动，无声无息。

    连她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隔着层模糊的夜，她什么都看不清。

    只是两秒后，他微微阖上眼，干燥的嘴唇挨上她眼睛。

    云挽身子僵住，有点无措揪紧他衣襟，很声喊他名字：“承风。”

    他淡淡嗯。

    呼出的温热气息慢慢地裹缠着，她眼眶蓦地泛红，心里面不知道为什么，就被戳了一下，疼得她想哭。

    她哽咽：“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他身体一僵，停顿后伸，极轻地替她擦泪，低声：“不会的。”

    温烫很快浸湿他掌心，他擦掉，她再流，他继续擦，整个过程没一句话。她的情绪就像暗潮一样汹涌而至，她收不住，委屈的抽噎声愈发大。

    但就只是哭，别的都没讲。

    他也始终耐着性子给她全都抹去。

    到最后，连云挽都觉得哭得太久了，很丢人，又怕他不耐烦，想拿背捂着嘴。

    他却眼神一暗，蓦地用力把她抱进怀里，让她脸颊紧紧挨着他胸口。

    “别哭了。”他低着声音，温声，“我不好，不该让你一个人在家里。”

    他很少有这种低声下气的时刻，他不知道女人不哄还好，哄了就会越委屈。

    云挽脾气向来都好，可这时候也忍不住撕扯着他衣服抽泣，哭着：“你不回家，我一个人，我好害怕，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也不知道你究竟要不要医生要是过了时间，术就不好做了。”

    她是真的崩溃和无助，他不在家，这种事她也找不到人商量，尝试给他发过一次消息，他都很晚才回，她后面就不敢再发。

    她从来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红着眼睛啜泣：“我不想这样了。”

    他大概能明白她意思。陆承风顿了顿，点头，沉默着了声好，背把她最后那点泪蹭掉：“我不对，以后不会再这样。”

    着又把她往怀里拥得紧了紧，臂牢牢圈住她，轻拍她背，低声一遍遍哄：“不哭了，不哭了。”

    那是他为数不多哄她，温柔对她，那种感觉很熟悉，仿佛从前见过，可她在脑海里搜寻记忆，最后又无果。

    过了很久，云挽才想起来，陆承风现在模样，就像是很的时候，梁西岭牵挂爱护她。

    她从没有和他过这些事，然而在这个夜晚，她却仿佛从他身上看见梁西岭的影子。

    云挽挺好哄的，他给了保证，察觉到熟悉安定的氛围，她就也慢慢止住抽噎，脸颊挂着泪，挨着他胸膛安静下来了。

    就是话还有点不顺畅，还带着隐约的哭腔：“那你

    她抱着他腰，稍顿，声：“我把之前送来的衣服都收好了。”

    她在家没有事做，不去杂志社后，她的心就好像只能剩下他了。

    然而陆承风沉默了会，忽然：“不用了。”

    她有些愣。

    陆承风伸，摸了摸她脸颊：“我不出差了，这两个月都在国内。”

    这下她是真的不知道该什么，眼睛睁得大大的，擡起眼尾看他。

    半晌，她：“为什么。”

    他没答。

    陆承风垂下眼，心沿着她侧脸轮廓，一点点移动，很缓慢，很温柔，就像是真的心翼翼在珍视。他掌心余温，过渡到脸颊，最后落在她薄红的眼尾上。

    他看了片刻。

    阖上眼眸，认真而专注地吻了吻她。

    云挽眼睫颤抖，但还是发愣地睁着。

    他嘴唇很软，扫过来的时候，像羽毛。

    真是奇怪，明明这个男人胸膛很硬，做生意的心也很硬，可是嘴唇还是和常人一样，是软的。

    他从前的吻炙热，霸道，不容忽视，带着独有金骏眉的茶香和厚重。

    这次的吻却像水，像风拂面，像窗外的夜色，静谧而安宁。

    那是他偶而才会有的柔情。

    她忍不住再次喊他名字。

    他也没解释，陆承风唇离开她，指腹搭着她眉骨，随意抚摸过去，最后：“给我看看呢。”

    她回不过神：“什么？”

    “肚子。”他轻声，“看看。”

    他这话时，眼瞳里蔓延几分情绪，不上激烈不激烈，只是嗓音嘶哑低沉，显得很平静。

    他要看她肯定给看。

    云挽不着痕迹地垂下睫毛，遮住眼睛：“嗯。”她慢慢把睡衣撩起来些，一截截，露出光滑紧实的腹。

    她很瘦，腰更是细得孱弱，实话，这种体质养孩子就会有些艰难。知道怀孕后，连她自己都有担心过，她身体太单薄了，真的能孕育孩子吗？

    她不清。

    可后来她不愿这样想了。

    夜色微光静静透进来，或许是怀孕的缘故，她本来平坦的腹，周围皮肉渐松，竟然逐渐变得柔软，有了新生命停驻的迹象。

    陆承风漆黑的瞳无声无息，看了良久，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云挽没敢出声打扰。

    直到他眼睛像是看得酸涩了，一颤，云挽见他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

    是很绵软的触感，稍微用点力气，才能摸到皮肉下有些坚实的突起。

    云挽自己也摸过，这个月份，其实摸不出来太多。

    他约莫也不敢用力，留在她腹上的，始终只有指尖的温度，连压力也没有。

    

    云挽犹豫片刻，还是声跟他：“其实可以再摸得重一点的，没关系的。”

    他哑声：“医生这么的吗。”

    “嗯。”她唇边浮出个很淡的笑，“我之前也不敢摸，总觉得好神奇。”

    他抿唇未答。

    然而两秒后，指尖真的稍微用了点力。大概这回力道合适，云挽看他表情变了变。

    掌心柔软的触感下，他能摸到一片温热，已经有变化了，她的肚子。

    有个孩子蜷在里面。

    意识到这一点，他好半晌指僵硬，如同静止。

    漫长的沉默后，陆承风：“几个月了。”

    “三个多月。”

    “那就是新年时候有的。”

    云挽一愣，没想到他能那么快就反应过来，轻嗯了声。

    顿了好几秒：“对不起。”她喉咙涩哑，“早知道吃药就好了，我还以为不会怀孕。”

    其实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中途措施掉出来是他的问题。他：“傻，那种东西吃下去身体半年都不会正常。”

    本来她身体就不太好，生理期一直不稳定，也不准时，再吃避孕药简直是自己把身体毁了，火上浇油，他不让吃是对的。

    可是云挽还是很难受，就像是单方面打破了某种平衡，从前她和陆承风契约式婚姻，只涉及利益，本质相安无事。

    然而现在有了孩子，他们多了一条维系感情的纽带。

    她其实觉得很不安。

    可她又不出来，慢慢地，眼泪又再次涌上来，陆承风擡眼看了，重新抹去。

    他大概也想起那晚的事，眼里带了些掺杂回忆的情绪，很温柔：“除夕夜有孩其实也挺好的，日子挺好的。”

    大概一辈子都会很难忘。

    他后面又自顾自模糊了句什么，云挽没听清。

    他继续摸了半晌。

    大概想起件事，陆承风忽而擡头，捏住她下巴晃了晃：“我问你，陈家月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云挽没想到他突然提这个，也分辨不出他情绪。她怕他以为她故意瞒着，生气，或者迁怒别人，只得心翼翼解释：“也没有特别早，我去海陵岛的飞上，她才和我的。”

    “嗯。”

    陆承风重新垂下眼，指尖若有似无划过她腹。

    他不话，云挽也不知道该什么。她其实还有问题没问，是关于这个孩子，她不知道要不要留下来，她还没得到准确的答复。

    可是他摸了这么久都没，他或许不会回答了。

    心里蓦地空空荡荡，变得失落起来，可也谈不上很失望，她觉得她习惯了。

    腹异样的触感逐渐消失，就在她垂下眼睛，打算抱着被子沉眠。

    他凑近，吻了吻她额头：“你要是喜欢，要就要了。”

    她身体瞬间僵硬，睁开眼睛：“什么。”

    他那瞬间的神情安静而专注，望着她，又重复一遍：“你要是喜欢，孩子就留下。”

    陆承风指腹抚摸她眼皮，低声：“统归养孩子的钱我也有，你想要我们就要。”

    她好半晌不出话。

    心里就像被巨石重重压着，又疼又闷，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不知道他这句话是真是假，然而陆承风的性格，不会轻易许诺。

    夜色寂静，窗外庭院的树影很幽暗。陆承风见她那么久没出声，好像也没有不满，他把她脑袋摁进怀里，被子裹好：“睡觉。”

    她半张脸蒙着被子，眼前有一瞬模糊不清。

    *

    只是睡到凌晨，将近三点，云挽迷迷糊糊被渴醒过来，枕畔却没有了人。

    窗外划过一道极致的闪电，她胸口一窒，习惯性下楼去找。

    别墅在这种雨夜，幽幽暗暗，还是挺吓人的。云挽住那么久都不习惯。

    她惯常推开书房的门，然而他不在里面，甚至露台，餐厅，都不在。

    云挽眼睛里染上几分焦急。

    走到客厅，隐隐约约，听到两道话声。

    她脚步一顿。

    庭院外大雨如注，几乎模糊看不清东西，她走近，两道人影立在台阶下。

    陆承风侧过身对着她，披着外套，里面还是深灰睡衣，他低头，听对面讲话。

    台阶下男人一身黑西装，表情在夜雨里，倒是显得挺恭敬的，眼睛却很冷漠。

    那个人云挽认识，是跟在陆益年身边的，陆老爷子用惯的人。

    她不知道他来找陆承风做什么，但看陆承风的脸色，看着像是不太高兴。

    对面：“您的话我不敢带，老爷子了，要您回去。”

    陆承风沉默两秒，可能是怕吵着人，压低声音，背影却又显出十足压迫的气场。他了句什么，云挽没听清，但看对面男人表情变了。

    两个人继续交涉，男人面色不善看着陆承风，眼睛一瞥。

    忽然看见她，止住话头。

    陆承风也顺着视线望过来，唇微微抿了抿，撂下一句：“我没有话好再跟他，你滚吧。”

    就披紧外衣，大步走进来。

    那男人走了，大门被关上。

    陆承风看见她站在楼梯口，在她面前停住，两个人一时间静静地，都没开口。

    还是云挽先问了：“怎么了啊。”

    陆承风沉默片刻，回答她：“家里老爷子，找我有点事。”

    她微怔，后面他就没再什么。

    雨夜寒气浸人，陆承风皱眉，把外套解下来裹住她，握紧她：“很晚了，回去睡。”

    云挽就跟着他上楼，他掀开被子，躺在床铺间，重新把她搂进怀里。

    只是后面要睡着的时候，她朦朦胧胧，突然听见陆承风了句：“你看清那个人的脸了吗。”

    云挽睁开眼，声：“看清了。”

    他轻嗯。

    过两秒，他凑近吻她唇角：“以后我不在家，他要是来，别给他开门。”

    云挽未解其意，可还是答应。

    陆承风摸了摸她的脸：“睡吧，我陪你。”

    *

    是要留在沪城，其实陆承风也不是真没事可干，云挽早上醒过来，发现他不在家，还以为陆承风又去上班，毕竟华越总部在这边。

    正想下楼弄点粥喝喝，然而走到门口，却看见陆承风和人在交流。

    她本不想打扰，陆承风听见声响，招：“过来。”

    他：“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款式风格。”

    云挽还以为是珠宝，走过去一看，愣住了，那册子上面画着的没想到竟然是婴儿房。

    陆承风：“家里二楼也有房间，你挑一间，看看喜欢哪个，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