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云水蓝 只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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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云水蓝只给你的



    “我”原本繁杂思绪因为和何子游的意外相见被劈开,留出短暂空白,指尖血的黏腻提醒代澜逃避的主题,在对视中唇齿念念,“这里没有摄像头,想来躲躲。”



    安全通道的门随着话末缓缓掩上,隔绝了走廊汹涌的风。



    雨等了一上午,它快忍不住了。



    何子游没什么,往上走了几个阶梯重新坐下,似乎是给她留些喘息的距离,代澜一时也不好走,进退两难,只好偷偷藏起左,尴尬地望向窗外。



    “自从九年前那场火灾之后”身后的人忽然开口,声音淡淡荡在楼道。



    她侧头望,可何子游并未看她,兀自盯着面前一处,代澜似乎能看穿他脸上清淡笑意里蕴含的自嘲:“我就习惯了要检查住处的安全通道,不看不安心。”



    这是解释,也是提醒,在安全通道里直白地揭晓共鸣。



    心照不宣,这字句滴滴渗入代澜脑海,反复提醒她的过去。



    金红翻涌的火



    空气中弥漫火星飞散后,燃着灰烬的味道



    周遭骚乱和唏嘘声中,谁的亲人怔怔望向她的,那布满血丝的眼



    恍惚中,过去那扇顽固铁板撤去一瞬望见的那少年的脸,与眼前男人的模样渐渐重合。



    “阿澜?”有人温声将她从回忆的湖泊中挽起,但那记忆躲在放空的间隙让她难舍难分。



    人还是那个人,可她呢?



    提起过去如同提醒她早就不复从前,懊悔和心酸窝得揪心。



    “阿澜?”何子游又念,这称呼她在那封信里见过,而听他嗓里出还是头一回。



    “嗯?”她终于清醒,才发现视线不自觉停留太久,久到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瞳孔早将她摄入眼底。



    他好像只是“无心”越过她设下的防备,唤着有些过分亲昵的称呼以提醒方才走神。



    就当是神游的歉意,她就先不提,只管着将兀自敲门的客人赶出心外,再偷偷计较,面上边点头,目光潜低继续话题:“嗯,我知道。”



    坐在楼梯上的那位似乎是想借着这层关系继续拉进距离,见她回应便更主动,话里带笑:“其实我早就想再见你一面,只是不巧,好像总是阴差阳错”



    左心有些痒,是下雨的讯号,代澜害怕尴尬生硬的道谢,连忙抢在之前开口:“你的礼物我都有在好好保存。”



    “这些年叔叔阿姨送的真的太多了,很谢谢你们我去救你的初衷就是希望你活下来,现在你没事,这就是最好的礼物,所以明年可以不用送这么多了。”



    疏离面具继续阻隔对方若隐若现的靠近之意,但话里也是真心。



    自那天后,何家陆续送了很多东西,过年过节从来不少,而何子游成名后更是多了一些专辑之类。



    拒绝是早拒绝过的,但因着何子游这位正主从未出现,似乎总拒绝不完全。



    如今总算等到会见面,借着清也刚刚好,毕竟明星和素人之间如隔天堑,本身共同参加综艺,若是再被人知道私下还有这层关系,就凭何子游这位在音乐界的身份,怕是更要招惹麻烦。



    只是这番话刚出口,空气微妙地变得粘稠。



    男人撤下望着她的目光,只是微微点头,似乎还在斟酌。



    是我拒绝得太心急了?会不会让他丢了面子?



    从今早第一次见面开始,她想,自己的疏离已经表达得足够清楚,不必明。



    于公,她怕惹上麻烦,于私,过去的回忆对如今的她而言,更像一把利刃,反复提醒她是如何一步一步变成最讨厌的模样。



    思绪如毛球缠得乱,代澜又琢磨自己是不是该将这地方还给何子游时,他突然开口,左肘撑着膝盖,撑头看她,目光真诚:“是我的身份让你觉得不自在吗?”



    何子游示人以温和,连做过预习的她都快沉溺其中,忘了在他温柔表面下是直击的灵魂,反倒让惯了弯弯绕绕的她莫名羞愧。



    他是聪明人。



    她知道他完全明白她的担忧,先前种种其实都是留着余地,代澜也不好再逃避,只好伪装淡定:“有点吧”



    他忽然笑,笑声很碎,荡在楼道里像替外头先下了场雨:“终于肯真话了呀。”



    来了这么久,好像这场探戈就跳了多久。



    一声闷雷响,随后便听见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真正的雨来了。



    代澜回头望向窗外,不声响掩去被感染的浅笑。



    “我来之前,叔叔阿姨联系了我,让我照顾一下你。”



    这下轮到她诧异,再看何子游时才发现他好似终于松弛下来,换了个坐姿:“我爸妈?”



    “是,”他轻点头,“你好像不知道?”



    “是不知道”先前有所松懈的心再度被潮水淹没,她喃喃,但很快振作,“他们,原话就是这么的吗?只是照顾,没有别的叮嘱?”



    何子游摇头:“就是拜托照顾你,毕竟是上节目,我的经验多些,他们担心你出错之类的。怎么了?”



    她还犹疑,双背过身体,不知何时背靠墙做依托。



    “你放心,我又不是那种打报告的人。”男人开起玩笑,将置于身侧。



    窗外阴云游走得快,安全通道的光沉寂下来,在何子游身上铺满冷色调。



    



    但话是暖的。



    “也没什么,就是他们不喜欢我干这行。”



    曾经有太多人这样问过她,她也解释了太多遍。



    从一开始的详尽告知,用力控诉,到最后失去激辩兴趣,浪淘尽后在浅滩上留下这么一句话。



    所以他也不必知道太多。



    她的防心还是很重,敲门的人被赶出去后并未离开,而是拿了把椅子坐下,继续:“哦,好像能理解。”



    是吧?代澜至今遇见的大部分人都能理解她父母的心情。



    无非两点,一是觉得走基层辛苦,女孩子还是该坐在办公室稳妥,二是觉得社会工作这行毕竟太新鲜,进去了也难找到方向



    “社工专业,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选它,我并不意外。”



    “啊?”



    他的理解是理解我啊?



    “嗯?”他挑眉,连带着那颗痣也微动,不解她有何不明。



    “哦”



    莫名其妙的对话让人莫名其妙脸红。



    把你当成了大部分人,真是不好意思。



    代澜轻咳一声又隐入窗侧的阴影里,重新琢磨起他那句含义:“为什么不意外?”



    “因为你愿意救我。”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什么意思?”她有些发懵,不明白为什么着着又绕回原点。



    坐在阶梯上的人垂下眼帘,答时脱口而出,可要解释却似乎难以启齿。



    他们之间沉默片刻,有风中途路过,将雨滴在窗沿上留下的痕迹挥得更潇洒。



    唯独代澜不自在得隐蔽,连鼻尖瘙痒也不敢动作,只有两个人在的空间太拘谨,生怕一举一动毁了好不容易得来的生分的安全感。



    “意思是”终于思忖妥帖,何子游坐正,擡眸时与她恰好平视。



    他逐字逐句缓缓:“好像你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热烈,冒险,会奋不顾身,哪怕知道代价,也愿意为生命放一搏我想你是爱着‘人’的。”



    完全出乎意料的评价。



    她淤塞已久的脑袋难得为这番话缓慢运转,恍惚间有人伸穿过代澜层层麻木包裹,朝她龟缩已久的背脊上轻敲。



    我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又或者,如今的我还是这样的人吗?



    许是没得到及时回应,男人一直搭在膝上的微微曲起,在维持已久的温和中泄露出几分无措:“我很冒昧,擅自这样以为你,如果不是,那就是我错了。”



    原来不止是我一人享有这生分的安全感,她才后知后觉。



    他们久别重逢,隔绝暴雨,熟悉的陌生人在同一空间里谨慎而微妙地试探界限。



    任何细微动作都足以挑起敏感的风暴。



    他很认真,所以她也应该真诚回应。



    “没有,没有冒昧,”她立刻澄清,不自觉连也摆动参与否认,“我只是意外,明明我们接触不多,你对我评价却这么高,谢谢你。”



    “而且要救人,其实我做得也不多,是你幸运,还有消防员的功劳。”



    她并非客套。



    何子游运气是真的不错。



    事后父母告诉她,何子游打电话时自己身中三刀,实际因为冬天厚衣的抵挡,三刀只中了一刀在肩上,没伤及要害是万幸。



    为求生,他拼命扒开杂物堆,翻到三个过期不久的家用灭火器,在用尽之前等到了代澜的救援。



    连她当时发现的关,其实也是何子游自救时发现的关窍,只不过因为温度和生锈等问题铁扣变形,在外无法打开。



    那位指挥员在医院评价得对,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只有从里能开,刚好代澜来了。



    其实换个人也行。



    自卑到蜷成蚕蛹,现在的我怕是担不起这样的评价。



    习惯性从功劳里抽身,代澜话间低头刹那,错过何子游眼中一闪而过落寞,以及因克制而紧攥的。



    待她再擡眼,一切又是原来模样。



    一声叹息几不可闻,何子游扶着栏杆站起,顺拾起一旁的同时,另一拍拍长裤沾的灰,笑声比刚见面时更轻松些。



    午后的雨总是这么来得快去得急,阴云也自由地飘到哪里去,唯独光还会透过这四方格回到安全通道,回到何子游的身上,并随着一阶一阶走下,曾经代澜见过的青涩好像再出现在他脸颊。



    比刚才回答原因时更笃定。



    “总之这份谢谢,是只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