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群青 让她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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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群青让她降落



    如果之前她只是为完美是不是牢笼,她又是否受困于完美而自我折磨



    那么现在开始,她已经察觉到,或是,在何子游的指引下望见了牢笼的出口。



    人类可以无止境地在不完美中追求完美,但前提是自己要先接受自己不完美。



    听起来很拗口,从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但这恰好是维持一座天平守恒的方式。



    一旦朝“完美”倾斜太多,就极容易将自我忌恨,而朝“不完美”倾斜太多,又容易自甘堕落。



    那么她是哪种呢?



    答案显而易见。



    代澜要找完美,从第一步开始就错了。



    所以“不完美”的我是什么样子?她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看过自己。



    灵魂脱离身体之外,目光所及之处更辽阔,她与自我对视——



    除去那套与血肉/纠缠在一起,几乎嵌进肌/肤的“完美”枷锁,这具肉/体和心脏是那样的“不完美”,支离破碎,简直是一滩臭烘烘的,能够行走的烂泥。



    代澜痴痴地看着“自己”,就像看着镜子里练习笑容一样。



    太陌生了她甚至不认识也不相信这是“自己”。



    从前她只顾着向前跑,追逐“完美”,她究竟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



    双交握,代澜甚至要掐着肉让自己清晰地感受到现实,以痛作为现实和灵魂的牵绊,让腐朽生淤的大脑强制转动。



    她恶狠狠地质问,可得到的只有回音,那些恶狠狠刺向的还是代澜自己。



    没有答案!



    没有答案



    眼泪继续啪嗒啪嗒落下,代澜审视自己。



    他们泪会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前她哪里觉得,可如今才发现,那些滚落的,掉落下来比双掐着还疼的泪不就像珠子吗?



    心脏拧巴得生疼,她松了,虎口上被掐出的红印很快被泪渲染,镀上晶莹剔透的一层,过去的伤疤就被塑封。



    她太迟钝了



    这些年落下的泪水不比今夜落下的滚烫,因为那是爱流离失所。



    爱太重太重了。



    以至于它从泪水里蒸发,炽热不再,从身体里离开,灵魂就变轻,更容易飘走。



    而当泪水也流尽,灵魂也飘散,她便成了一副空壳,只能行尸走肉般运作。



    但今夜,泪水滚烫,因为她终于回眸,将目光留给自己。



    爱也是。



    “没有怎么我只是突然发现,眼泪好重,也好烫”



    代澜的指尖不住地颤抖着,只是剂量的爱回来,这副躯壳便无所适从,好似一辆失控的汽车,她是高兴的,但也好痛,因为枷锁并不会因回眸而被卸去。



    “阿澜”何子游微微发颤的声线,在视线依旧模糊的情况下却更加清晰,宛若风拂动平静湖面,肉眼可见的粼粼有不为人知的水声。



    “我知道的,”抢走主动权,她努力调整呼吸,让抽噎平缓,“知道你要我找优点的用意。”



    尽可能整理,为所有混乱局面些什么,却在触及那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优点时,情不自禁地让嘴角勾些笑意,只是未曾完全流露,便有些羞耻地掩饰过去。



    除去面具,习惯麻木太久,真实的自我早就成了扑克脸,她对表露自己的情绪产生了极其重的耻辱感。



    “那些你为我找的优点,不只是想建造信心吧。”



    还有,在爱离去,灵魂空缺之时,让桩桩件件平淡无奇的事都成为环绕的,可盛赞她的理由。



    是的。



    代澜如今回头,在失去爱的风雨里更醒悟。



    她是如此需要那些细微的,具体的,无数个稀松平常的事来填满完整的她。



    追逐再追逐,天平过分倾倒向“完美”的一侧,炫目美好的所谓“完美”让她坠入自噬的深渊。



    当终于明白为何要接受“不完美”,才发觉那些印象中所谓沉重而狼狈的现实才是让身上枷锁解开的钥匙。



    而也正是这时,代澜才清晰地感受到,在尚未清醒前奔波的漫漫长夜里,何子游所指引的,那些起初听上去不可思议而荒谬的“优点”,被一块块加码在天平之上,就是为了让她从深渊里回来,再回来些。



    她明白了。



    所以在她未完的这句话,“不只”后续的“还是”,似乎并不需要悉数明。



    因为未尽的话,心照不宣。



    



    代澜的眼睛肿得厉害,但掩饰早就无用,最不堪的一面尽在眼前。



    接过何子游递来的纸巾,她也不敢再擦,而是心地让泪吸附在纸巾上。



    哭得太多,她的眼皮早被磨得发红刺痛,眼尾早就积攒下两条泪痕被泪水冲刷了一遍又一遍,宛如加长的眼线。



    “最后一张咯。”



    



    话落,何子游将空空如也的纸巾袋塞到骨碟边上,他语气轻松,显然是为了让听者也能尽快从悲伤里脱身。



    作为纸巾的真正消耗大头,代澜有些不好意思。



    纸巾被泪水和鼻涕吸得湿润透彻,换了一张又一张,何子游也未曾厌烦,当然也没有嘲笑她的哭相。



    她也已经很久没有哭这么久了从前一直是在家,哪有让其他人看见这幅惨状



    慌张整理好思路,尽管对方并未些什么,羞耻依然迟钝出场,脸颊分不清是被纸巾蹭的还是不好意思,哭了这么一遭,水分都跑光,她闷头又盛了一碗粥,口口地吃起来。



    对面的男人沉默许久,代澜装做不经意瞥他一眼,刚瞟见他眼梢沉淀温柔,就开口轻声:“和我约定吧。”



    她不解,还以为是自己的偷看惊扰了对方,勺子往嘴里送粥,压制视线:“唔?”



    “以后想到自己有什么优点,就告诉我,什么时候凑够四十条,什么时候满足你一个心愿,怎么样?”



    代澜捏着粥勺的指尖一顿,略显迟疑:“如果如果凑不够呢?”



    虽理解了为何要收集千奇百怪的优点,以及醒悟中应该学习如何接受“不完美”的自己,可真要达到这个目标,代澜的包袱显然放得还不够多。



    她心里依旧会忍不住对处处有缺点的自我指责,自然也会在面对约定,凑够四十条优点这般的“宏大目标”退缩。



    可何子游没有给她退路,几乎是半哄带劝:“也没有限制时间,刚才不都讲到第三个了?”



    “那就还剩三十七个了,”他佯装数学不好,还要念念有词掰三个指头,故意逗代澜笑,“还不如心疼心疼我,兑现什么心愿可有风险呢。”



    是妥协还是自愿?



    她的脑袋实在太晕太重,没法再想更多,索性顺其自然:“好。”



    -



    离开之前,何子游始终担心代澜吃不饱,又给她点了些其他吃的打包回家。



    和睿以及许露告别,代澜跟着何子游上车。



    该回家了。



    她坐定,又有些忐忑。



    出来这趟本就是意外,回到家还不知道怎么应付吵架后的父母呢唉,代澜无声长叹似被兑了铅,倏地被车厢里的昏暗吞没,不见踪迹。



    指绞着提包的包带,城市霓虹灯晃眼飞速而过。



    音响忽然流出几滴音符。



    起初代澜还未曾发觉,直至何子游的声音伴随节奏流淌,几乎是似水循蜿蜒而出,她才发现,这曲子似曾相识。



    “有印象吗?”何子游掌控方向盘,虽然没有分神望向她,但话间难掩对作品的喜爱,只要涉及音乐,他骨子里那点张扬便蠢蠢欲动。



    她侧头,看他眉眼趁着霓虹途经偷走几点流光。



    何子游问出口的同时,代澜便忆起那次下乡当他的司,他在后座上哼唱的,将她勾得心痒痒的一句。



    和自由的作曲编曲太特别了,连记性这么糟糕的她也能在听过一次后就念念不忘,甚至很快就想起来,现如今所听的这首歌,最勾人的一句和他当初哼的并无二致。



    她细听。



    长笛悠悠引入,古筝作伴,好似穿行竹林,坐卧流水之间,怡然自得,有风泠泠以竹叶为弦弹奏,从清脆翻涌到潺潺水声汩汩流浪。



    可如果整首歌只是这般,那也不叫新鲜。



    之后竟是以长笛继续作主线,衔接竖琴、钢琴等乐器,中西融合,古风碰撞现代,混搭却完全不会自乱阵脚,更像一个侠客和绅士互换时代背景,不同时空交换对,完成一次痛快潇洒的旅程。



    逍遥里俏皮,看似无序,对立碰撞的乐曲构架中处处玄,精妙绝伦。



    而前面的古风,也就是何子游哼的那句,和当时他们下乡,电驴载着穿行在山林间还真是相似。



    只是想到在敬老院,远离纷争的那时,心头便松驰些许,转念回到他的问句,代澜也没有不承认的理由:“你哼过。”



    “我可就哼过一次。”他飞快转头朝她一笑,好似在炫耀,还是来讨功。



    哭太久的后遗症是脸有点僵,代澜有些想笑,可是没立刻笑出来,只动了动嘴角,眼巴巴憋了回去。



    她伸揉揉没几两的脸颊肉,听何子游继续:“这首歌是我下张专辑的主打歌,还没填词。”



    汽车钻进隧道,于是一下子亮堂起来,代澜还有些不适应,揉脸的改了个方向作挡光



    “你觉得好听吗?”



    光太刺眼,她没看清何子游从逗笑还是张扬转瞬切换成谨慎和期待,本就肿胀的双眼皮挤压着所剩无几的视线,代澜有些苦恼,瞟了他一眼:“确实好听,够新鲜。”



    车子过弯,“我打算这次不自己作词了,”何子游望向后视镜,从代澜的角度看,光影在他的脸颊上飞瞬而过,看不出旁的情绪。



    她是有些意外的,毕竟和自由从出道到现在,几乎每一首歌都是亲力亲为,还有个外号叫“爆曲生成一体”。



    “为什么?”代澜只简单三个字。



    方向盘在他中轻松转过,明明看上去随意得很,车子却稳得代澜一点头晕都不犯,何子游温声:“最近看见一些新人,感觉可以合作一下。”



    “比如呢?”她甚至坐得有些困,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实在折腾得精力消耗太多,还是纯粹稳得安心,倚着安全带,目光渐渐呆滞。



    “你听过最近一首歌”



    “什么”



    他车里的香味和他身上的香水味是一样的,很好闻,很催眠。



    “叫指尖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