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赵栓是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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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队部。



    赵德贵坐在桌子前,眉头紧锁,似乎正在担忧着什么。



    他盯着墙上的挂钟,看着指针一点一点地挪动。



    “吱呀——”



    木门忽然被撞开,赵德柱缩着脖子闯了进来。



    “大哥,没找着。”



    他喘着粗气,棉帽上的积雪扑簌簌掉在领口。



    “后山洼子的树洞都掏遍了,就剩河里的冰窟窿没找,到处都没见着”



    赵德贵闻言,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不停地用指敲在桌子上,发出和心跳合拍的鼓点。



    良久。



    “两天了。”



    赵德贵终于开口,声音仿佛被冻僵。



    “哪怕没遇到啥危险,这种天,在外面待上两天,人估计也”



    他没再下去,喉头滚动着站起身。



    “大哥,你要去干啥?”赵德柱忙问。



    “我去告诉栓子媳妇,就就人怕是遭了山难。”



    罢,他叹了口气,步伐沉重的踏出了大队部的大门。



    一路上,他都低着头。



    他想起当年一家十几口人只剩下他们三兄弟时,自己这个当大哥的曾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护他们周全。



    为此,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可如今,居然发生了这种意外。



    雪粒子打在他的身上沙沙作响,不知不觉间,赵栓的家已出现在眼前。



    两个的上学还没回来,媳妇荷花正蹲在灶台前捅火,左颧骨的淤青在火光下泛着紫黑。



    听见院门响,她慌忙用袖子抹了把脸。



    “大哥?”



    她很诧异,随后连忙上去追问,“栓子呢?栓子他有事吗?”



    “荷花妹子。”



    赵德贵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三分,“栓子他怕是在山里遭了难。”



    女人的猛地攥紧火钳。



    蒸腾的热气里,她先是肩膀骤然放松,眼皮底下掠过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轻快。



    随即才想起扯开围裙角抹眼睛:“他他咋就这么走了”



    赵德贵的瞳孔骤然缩紧。



    刚才荷花下意识的反应,被他清楚的看在眼中。



    “你这是什么反应?”



    “我”荷花捂着脸上的伤后退。



    “你就这么盼着他死?”



    赵德贵往前踏半步,“栓子就算平日里对你凶些,也是你汉子!”



    “大队长,“俺就是个妇道人家,啥都不懂”



    “您您就当俺刚才是吓着了,俺俺给栓子守寡”



    赵德贵盯着她乱蓬蓬的鬓角,忽然想起三弟常的话:“那婆娘跟个木头似的,也就挨揍时会叫唤两声。”



    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啪——”



    耳光声在逼仄的灶间炸开,荷花的鬓角顿时渗出细血,半张脸立刻肿得发亮。



    “栓子才咽气的影儿还没见着,你就敢跟我端架子叫‘大队长’?”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大哥的?嗯?”



    荷花蜷缩在灶台边,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第二记耳光接踵而至。



    “这是替我弟弟打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三从四德都让你吃进狗肚子里了?男人动你两下怎么了?哪家婆娘不是这么过来的?”



    



    “就因为你男人打了你几下,他死了你都不掉泪?”



    “大哥我错了!”荷花刚才没流出来的泪,这会儿流了下来。



    左颧骨的旧伤叠着新肿,疼得她话直打颤,“栓子打俺是俺没伺候好他,俺、俺活该挨打俺真没敢生他的气”



    “放屁!”赵德贵突然揪住她的头发往上提。



    弟弟失踪带来的愤恨,此刻全被他发泄到了这个无辜女人的身上。



    “你个贱骨头,是不是趁栓子喝醉酒撺掇他进山?不然他好端端的,为啥大冷天往老林子钻?”



    他越越气,正准备再次抬,眼角余光忽然瞥到灶台上居然摆着几块肉。



    “这肉是哪儿来的!?”赵德贵质问道。



    荷花护着肿起的脸,“是大山兄弟刚才给俺的。”



    一听这话,赵德贵突然想起昨天晚上时,高大山当着那么多人面让他下不来台的事,顿时气得目眦欲裂。



    “他为什么平白无故给你肉!?你是不是跟他有一腿!?好啊!我可算知道了!你就是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合伙害死了我弟弟!!”



    荷花拼命摇头,吓得直打哆嗦:“没有的事!我跟大山兄弟没有那种事!他给大伙都发了”



    话没完,又一记耳光甩在她另一边脸上,打得她咬到舌尖,血腥味在嘴里蔓延。



    “这话谁信!?有肉他不自己吃,给别人发?你当我是傻子!?”



    荷花哭着求饶,“俺真没骗你,他真的给大伙都发了,别打了真的别打了我不吃了”



    “贱货!”



    赵德贵松开,荷花瘫倒在地,他弯腰捡起火钳。



    “我把话撂在这儿——只要我赵德贵还在这屯子当一天支书,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守寡!敢跟野男人勾三搭四,我让人把你捆了浸猪笼!”



    留下这句话,赵德贵气得摔门而出。



    来到路上,他左右环顾了一下,就准备去找高大山问个清楚,是不是跟自己弟妹有染。



    可他刚走了没两步,一股肉香忽然钻进鼻子。



    他猛地驻足。



    这股子混杂着狼油与野山椒的腥香,此刻弥漫着整个屯子。



    赵德贵这才发现,几乎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在冒烟,肉香从四面八方而来。



    赵德贵心中无比纳闷,循着一处香味转过街角,看到老李家锅里的肉块咕嘟冒泡。



    隔着篱笆看见李老汉家锅里的肉块咕嘟冒泡,婆娘正用笊篱捞肉,三个瘦娃趴在炕沿流口水。



    这户秋收都在啃树皮的人家,此刻居然能吃到荤腥!?



    “老嫂子,哪儿来的肉?”赵德贵压着嗓子问。



    女人抬起冻疮溃烂的脸,笑的无比开心:“高队长给的呀!晌午挨家挨户送!”



    “怎么?大队长家没领着?按理您官最大,该分最肥的那块才是啊?”



    赵德贵懵了。



    女人又,“您要是没领着,俺家的分您两口尝尝。”



    这本是一句出于善意的邀请。



    可在赵德贵听来,却是一句赤裸裸的嘲讽。



    他是什么人?大队队长!用得着穷鬼可怜自己?



    赵德贵的指甲掐进掌心,面上堆出笑,“哦分到了分到了我让他分的,你们多吃点。”



    罢,便赶紧走了。



    此时他的心中满是不忿和不解。



    不忿在于,他高大山分肉,居然不是第一个给自己这个大队长分,甚至都没经过他的同意。



    不解在于,高大山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必须去找高大山问个清楚,不然自己作为大队支书的威信可就没了!



    然而他刚走没几步,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赵德贵。”



    声音从巷口阴影里飘来。



    赵德贵回头,看到是戴着狗皮帽子的陈青山,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赵德贵的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你喊谁呢?连句支书都不叫?就算你子不懂尊卑,也该叫句叔——”



    “赵栓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