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塞勒斯一直挣扎于自己与潘多拉之间的关系，但是整整一周的独处，却让他明白了另一个事情。

    ——他已经回不到从前那个自己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潘多拉已经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塞勒斯可以忍受痛楚，消化潘多拉不受束缚而做出的那些让他难堪事情，却唯独不能失去她。

    “三个月太久了，你能早点回来吗？”塞勒斯轻声。

    潘多拉的心顿时软了许多。

    “好啊。我可以过完这个月就回来。”潘多拉，“但是你确定想好了吗？”

    “想好什么？”

    “如果我回去，我或许还会对你做越界的事情。”潘多拉幽幽地，“你真的承受得了吗？上次亲了你一口而已，感觉你都快晕过去了。”

    然后，潘多拉肉眼可见地看到塞勒斯的脸颊似乎也有了点淡淡的红色。

    啧，画面有点模糊，看不真切。这破手机什么画质！潘多拉非常唾弃碍事的手机。

    塞勒斯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屏幕上一扫而过。

    “……我想你了。”他没有回答刚刚那个问题，而是轻声重复。

    潘多拉：……

    这他娘谁受得了？

    “那我过完第一个月就回去吧。”潘多拉安抚道。

    塞勒斯的冰蓝色的眼眸发亮，他似乎很高兴，但还是有点点失落。

    潘多拉当然明白，塞勒斯是希望听到她明后天就回去。

    可潘多拉觉得，一个礼拜的离别还是有点太短。对她和塞勒斯来都是如此。

    二人又了一会话，这才挂了视频。

    潘多拉的心情这才好一点。

    在克里斯的总部，真的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有意思。

    之前在塞勒斯辖区，虽然看起来氛围很军队化，大家很憧憬疏远塞勒斯，但是实际上，上层阶级各个部门都是一条心，向着塞勒斯，彼此之间的感情也很融洽。

    就像是副官里奥，他也是从刚开始害怕她，但是为了塞勒斯而忍耐。一直到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接纳了潘多拉。

    可是克里斯的总部，就没有那种融洽的感觉……毕竟他是个缺少普通人情感的变态，所以哪怕笑得再阳光，其实也一直都在骗人。

    连最亲近的副官汤姆都那么畏惧他。

    潘多拉在克里斯的辖区感受到的是那种隐藏在阳光底下暗藏汹涌、弱肉强食的阴森大海。

    虽然人类的阴谋诡计对她而言都无所谓，可是在这种状态下，克里斯的总部真的很冰冷冷的。

    尤其是克里斯本人也不太真诚。

    潘多拉不在意人类是不是在骗她，可是她很在意对方是不是足够有趣。

    以前的克里斯，还算有意思。

    现在的老克里斯，像是个风前残烛、长途跋涉回来的人，脑子好像比年轻时的他还要有问题。

    潘多拉不知道另一个自己是什么口味，反正，她不太喜欢真正的老克里斯。

    第二天早上，潘多拉便告知了克里斯自己的最新想法。

    克里斯的手一抖，他不敢相信地，“为什么？”

    潘多拉还没有话，克里斯已经恳求道，“是因为我杀了狼人吗？大人，我请求您……如果您真的那么喜欢狼人，我可以再抓一头过来。”

    潘多拉叹了口气。

    “告诉我，克里斯，你在你的历史里，是不是也做过这样的事情？”

    克里斯的身体一僵。

    他的喉咙滑动，干涩得不出话来。

    他什么都没，可是这幅表情已经代表一切。

    “你以为我厌恶这些事情是因为我喜欢那些被你杀了的生物？”潘多拉冷声道，“不，是因为我讨厌自以为是的人类。我见过很多像你这样的人，他们最后都死了。”

    “大人……”克里斯的声音哀求。

    “我想，当时我对你感兴趣，是因为我觉得你与众不同。”潘多拉声音冷淡，“你看起来像是个游离于人类体系之外的人，他们叫你什么？反社会人格。可惜，克里斯，你最终还是做了和普通人类一样的事情。”

    “这不公平！”克里斯大声——这是他第一次在潘多拉面前抬高音量，他伸手指向虚空，“塞勒斯也是这样，他也像是普通人类一样有私心，有欲望，他想隐藏和独自占有您——”

    “那是我同意的。”潘多拉向后，靠在椅背上，她淡淡地，“我默许他这样做。”

    克里斯的喉咙一梗，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塞勒斯那令人讨厌的、没有波澜的声音。

    塞勒斯不止一次，潘多拉自愿留在他的身边。可是，可是！

    “可是为什么？”克里斯喃喃道，“为什么他可以这样，我就不可以？”

    “因为他没有愚蠢地为我做过任何决定，尤其是我下定决心的事情。”潘多拉冷冷地，“我对你很失望，克里斯。”

    克里斯的瞳孔颤动起来。

    这不是潘多拉第一次她对他很失望。

    他的手指缓缓地捏紧成拳，直到用力得拳头都颤抖起来。

    怎么会这样？

    上一世，潘多拉至少在十年后才开始对他心烦。

    可是这一次，竟然仅仅在接触了一个礼拜的时候，潘多拉就已经反感他？

    潘多拉可以对塞勒斯那么温柔，为什么她不能这样对他？

    “潘多拉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再、不再做其他多余的事情，我不会再犯错。”

    克里斯乞求地注视着潘多拉。

    “十年啊，大人，即使您不记得，可是那十年的时间里，没了我的地位掩护，我们无依无靠。为了保护您的行踪，我独自一人花费了那么大的精力，看在这儿的份儿上……”

    潘多拉幽幽地叹了口气。

    “克里斯，你死亡时多少岁？”

    克里斯一震，他最敏感的便是自己的年纪，可是潘多拉还是询问了。

    “……四十一岁。”他低声，“怎么了？”

    他又在撒谎。

    潘多拉不介意，但一个谎言叠着一个谎言，终究让她不耐烦起来。

    “你太老成了，圆滑得让我心烦。”她漫不经心地，“还不及克里斯讨人喜欢。”

    至少，二十九岁的克里斯，是个单纯的变态。他确实有点疯，但都光明正大，还有点可爱。

    克里斯的身体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目光呆滞。

    “我到底做什么才能让您满意呢？”他喃喃道。

    潘多拉注视着他。

    “放手吧，克里斯。”她缓缓地，“放开我，你才能解救你自己。”

    ……

    克里斯有点恍然地走了。

    潘多拉并不相信他能一瞬间想通，毕竟，他追随她已经有十余年了。

    她对他已经算是耐心，也是这个原因。

    潘多拉自然知道自己不会是个好上司。

    想想看，在她和塞勒斯相处的那几个月里，她已经足够控制自己，却仍然几乎每隔一个礼拜就有想毁灭塞勒斯的冲动。

    克里斯跟随的是那个开了自我锁链的她。或许，在这十年来，那个她真的对克里斯实践了所有的毁灭冲动。

    她能将一个人的骨头瞬间碾碎，再治好他。也能用精神压力摧毁对方的自我人格再重塑。

    哪怕本来就是疯子的克里斯，被她这样反复折磨十多年，变成如今这样神经质的性格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这一点，潘多拉觉得她确实亏欠克里斯，所以才一直对他保持超过常人的耐性。

    只要克里斯不作死，真的能放弃执念，她确实可以保住他的命。

    只不过……总觉得对于克里斯来，生死已经不是他所重视的了。

    潘多拉的力量强大，所以即使身处克里斯总部，仍然毫不犹豫地出了自己所有的心里话，不做掩盖。

    但是……克里斯杀意浓重，或许会对塞勒斯迁怒。

    克里斯的危险一个来自于他的精神状态，另一个来自于他的地位。

    潘多拉漫不经心地敲着桌子。

    她想起一个人。

    “姐，您叫我？”

    汤姆站在潘多拉的卧室门外，瑟瑟发抖。

    自从上一次他叫了潘多拉的名字，差点被克里斯杀掉，就改口叫潘多拉尊称了。

    潘多拉坐在沙发上，她勾了勾嘴角，像是个可爱正值青春的公主。

    “进来，汤姆。”

    汤姆丝毫不被蛊惑。尽管潘多拉很漂亮，可是看多了克里斯表演型的笑容，他已经对此完全免疫！

    “姐，还是别了。”汤姆一边冒汗，一边苦笑，“我怕克里斯大人会杀了我。”

    潘多拉靠在沙发中，她拿起茶杯，淡淡地，“你觉得在这个总部里，最恐怖的人是克里斯吗？”

    那肯定是潘多拉啊。

    没办法，汤姆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来。潘多拉抬了抬下巴。

    “坐。”

    副官的察言观色能力都很强，尤其是汤姆，在克里斯这么危险的人身边能够活下来，是更加聪明的。

    他知道潘多拉不喜欢拖拉，只能咽下恐惧，在潘多拉对面坐下。

    “您……有什么事情吗？”汤姆心翼翼地问。

    “克里斯是个疯子，你知道吗？”潘多拉。

    面对这种问题，汤姆只能干笑，他模糊地，“克里斯大人对我很好。”

    ——谁知道是不是这俩人联合起来想找个由头弄死他。

    他对上潘多拉的眼睛，只觉得心中一抖。

    女孩的目光像是能看穿一个人所有的黑暗和秘密。

    她放下茶杯。

    “我要你帮我做事。”

    “您。”汤姆以为潘多拉要指使他跑腿。

    “监视克里斯，和他所有的秘密。”潘多拉，“克里斯这个执行官当得心不在焉，他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吧。”

    汤姆心中一惊，他没想到潘多拉竟然会这样的话。难道她和克里斯大人关系其实没有表面上的那样好？

    “可……”

    他刚想开口，潘多拉却伸出手制止了他。

    “接下来我的话，你最好仔细听清楚，并且只有一次机会。”潘多拉淡淡地，“好好想。”

    “我与克里斯，你只能选择一个人效忠。你最好想清楚，跟谁才会更有前途，更安全。”潘多拉，“你是想只当副官，还是名正言顺当上执行官。”

    汤姆的心开始狂跳起来。

    “您想要一个棋子？”他。

    “我想要个聪明人。”潘多拉，“在克里斯卸任之前盯着他，下一任执行官就是你的。”

    “可，可是联合政府的条例不允许……”

    “人类的条款，改改不就行了。”潘多拉淡淡地。

    “您想抛弃克里斯大人？”汤姆心翼翼地，“您是想让他单纯卸任，还是杀、杀了他？”

    “看他表现吧。”

    汤姆额头的汗水一直没停过。

    “您不怕我告诉克里斯大人？”

    “你觉得我在意吗？”潘多拉漫不经心。

    汤姆沉默了许久。

    几十秒后，他，“……如果我被克里斯大人发现，他会像是虐/杀狼人那样解决我。”

    潘多拉抵着下巴，她终于露出笑容。

    在那一瞬间，汤姆仿佛有一种如浴春风的感觉。

    “你们活着，不就是要有点挑战性吗？”潘多拉微笑道，“能不能活下来完全靠你自己的本事，怎么样，要不要赌？”

    汤姆的眼睛转了转，他咬咬牙，在潘多拉的面前跪下。

    “潘多拉姐，我愿意呈上我的忠诚！”他，“有关于克里斯的事情，我有几件想要禀告。”

    “来听听。”

    “克里斯想杀掉塞勒斯大人，已经蓄谋已久了。”汤姆立刻，“他甚至准备好动用舆论压力，先让塞勒斯大人倒台，再解决他的性命。我觉得克里斯非常危险，而且不好控制。”

    潘多拉哼笑起来。

    人类。

    祖传的变脸速度。

    “对了，你叫汤姆，太过普通。”潘多拉，“我想给你改个名。”

    “您！”汤姆诚恳地，“我连姓都可以改。”

    “你叫……”潘多拉想了想，“本·怀特吧。”

    与此同时。

    深夜，塞勒斯坐在自己的床上，他闭着眼睛，屏气凝神。

    自从潘多拉离开之后，他开始在自己的记忆宫殿里修正备注，以此来平心静气。

    潘多拉在人类历史上除了震惊世界的重大露面之外，她在地球上至少呆了一百年，竟然查无此人，更是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

    未来的人对这些的猜测都偏向于魔女的魔法，或者她拥有障眼法。

    可是现在，随着对这个年代的了解越来越深，塞勒斯开始怀疑，或许一直抵抗潘多拉的人类政府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光明而正义。

    他又想起了当时在教堂里潘多拉的那句话。

    ‘我见过许多和你一样的人类领袖。’

    塞勒斯当时以为，潘多拉的意思是有许多和他一样被培养出来的人类出现挑战她。

    ……可是，现在想来，另一层意思，是否也可以代表她过去和许多人类领袖过交道？

    再深想一层，或许每个年代都有类似于克里斯这样的领袖，主动想要保护和隐瞒她的存在呢。

    否则，就算是蚊子活在世界上两千年，也不可能连个照片都没有。

    塞勒斯坐在自己记忆宫殿的船甲板上，仔细翻阅着箱子里的资料。

    克里斯在怪物袭击中假死后，接替他的执行官叫……

    ——本·怀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