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潘多拉第一次濒临死亡，但是她感受最奇妙的一次。

    过去不论是她被献祭深渊，或是被镇压封印了一万年，还是一年前差点死在七宗罪的手里，濒死的感觉都是循序渐进的。

    不像是这次，太突然了，她好像嘎嘣一下眼前就黑了，连反应的速度都没有。

    意识回笼的时候，潘多拉好像睡了长长的一觉。

    在睡梦中，潘多拉梦到了塞勒斯。

    其实不论是人鱼还是其他生物，血液都是很强大的一种能量，血里不仅记载着主人成长的记忆，甚至能够向上追寻到祖先。

    这也是赫斯特能窥探祖先恩狄尔发生的事情的原因。

    救潘多拉时，塞勒斯的血和她的血液融为一起，这是一种最直接、最强大的交接。

    阴差阳错中，潘多拉就这样在梦中看到了塞勒斯。

    与其是梦到了他，还不如潘多拉看到了塞勒斯的过去。

    她看到瞳色漂亮的男孩在实验室中渡过幼儿时期，他总是一个人呆在房间中，无数行色匆匆身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在外走过，却无人驻留。

    潘多拉从未见过塞勒斯那么鲜活的样子，的男孩带着孩子的热情，偶尔有科学家走进来时，他便张开手，口齿不清地喊，‘抱抱’。

    成人们诚惶诚恐地离开，有时更糟糕，他被像是动物一样放在摇篮里，不论男孩什么，都没有人理会，那些白大褂只是自顾自地着话，彼此交流，计算他的未来。

    男孩四岁时被带离实验室，看不清脸的女性工作人员抱着他，他们的飞船停在专门为培养领袖而空闲改造的星球上，男孩被送进一个庞大精致而冷漠的庄园里。

    庄园成为了巨大的牢笼，只有他独自一人生活。

    整整一年里，成人们按时送来读物、各科书本、画册，男孩就拿着笔一点一点地写完，等待其他人的验收。

    未来星际时代，所有的教学都能用光脑完成，男孩几天才能遇到一个来收‘作业’的人类，他们都穿一样的制服，带着口罩，甚至都不会与他多一句话。

    刚开始，每一次有人推开那扇冷冰冰的大门，男孩都会期待地抬起头，想和对方搭话。

    半年之后，成人们再上门时，男孩已经放弃和他们交流，他视他们为空气。

    潘多拉蹲在男孩的身边，他们听到门口的人兴奋地窃窃私语。

    “……我就过，塞勒斯大人是最完美的人类。”

    “是的，他长大了，他准备好了——真是令人欣慰，我们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五岁的塞勒斯垂眸在本子上写着潘多拉看不懂的复杂习题，听到他们的话，他的手顿了顿，又继续写了下去。

    他被送进虚拟战机中，坐在了为她特质的舰长上，面对着包裹着四周的屏幕。

    “塞勒斯大人，凭借你的直觉，赢这场星际战争游戏。”

    第一次玩‘游戏’的男孩输了，在他意识到败局已定时，泪水从男孩漂亮的眼眸中落下，他意识到了自己输掉的是真实战场。

    成人们走进来，潘多拉以为他们要安慰他，结果，他们冰冷地让他习惯那些数字，他们告诉他，没有人需要同情。

    “您要带领的是整个星际人类文明，您未来还要杀掉那个魔女！不能软弱，你的软弱才是对不起我们所有人付出的辛苦。”

    ……哪来的见鬼的人渣？？

    潘多拉都快要气死了，她觉得这些人比她还要反派。

    她比谁都知道塞勒斯的善良和责任心，他才这么大点，就被这样逼迫，他得多难过啊！

    潘多拉就这样看着的男孩脸上没有了笑容，他三四岁时还很可爱活泼，可五岁才过几个月，男孩的目光已经褪去了孩子的稚气。

    她看着他长大、长大。

    七岁时，他已经如同老将般沉稳地坐在的舰长椅上，带领成千上万的星际军迎来一次次胜利。

    八岁时，塞勒斯被封了军衔，成为最年幼的将军。

    万人沸腾的仪式上，少年目光沉静淡然地从总统手中接过白色军服，面前一众人类高官们鼓手相迎，塞勒斯神情淡漠，却没有人恼怒，好像他本该如此。

    潘多拉看着的男孩身材开始挺拔起来，他才十岁，个头已经比她还要高了！

    他什么都要学习，从擒拿格斗、到冷兵器、□□，最过分的是，他还要接受濒死训练，一次次被机器逼入各种绝境，以此作为训练。

    无论是什么挑战和学习，塞勒斯总会做到最好。

    哪怕是被机器摁入水中，几乎窒息，起来时，少年的神情也是平淡的。

    除了一些必要科目之外，大部分的教学都可以用光脑和机器人来完成。如果没有任务，少年几乎几天都不会和其他人上一句话。

    偶尔遇到的工作人员和士兵，离着三米就会向他问好，然后换其他路线离开。

    男孩的神情也淡薄起来，看着他，潘多拉都有点恍惚，当初那个的向科学家伸手要抱抱的宝宝似乎从未存在过。

    人类用繁重的培养和有意识的训练，磨去了他多出来的那些枝丫，只留下了他们心中最笔直、最漂亮的树干。

    当然，他也要学习如何对付魔女——也就是她。

    少年有时睡不着，就会坐在窗边的书桌旁，在星光下一遍一遍的复写着她的名字。

    潘多拉，潘多拉，潘多拉，潘多拉。

    他总是不知不觉写满一整页纸。

    潘多拉看着看着，不知为何就觉得有点难过起来。

    她并未感觉到男孩的杀意或者决心，她只感到少年的塞勒斯很孤独，孤独到甚至会对自己没见过面的宿敌而产生期待和好奇。

    有时写着写着，少年冰蓝色的眼眸便闪烁一下，这是他很少会露出来的少年人心情。潘多拉就想，他可能是在猜一些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又长大了些，十一岁便进了星际军的军队，和其他首领坐镇母舰，亲身进入战场。

    十二岁时，他在宇宙中赢了第一场胜利。

    十五岁时，他便正式接手整个军队。

    潘多拉就这样看着他呀，好像真的变成他隐形的朋友，陪伴这个被送上神坛，却十分孤独的男孩长大。

    一直到他成为她记忆里的那个塞勒斯，当然，他在星际时代是更加冷漠而难以接近的，潘多拉甚至觉得，如果里奥在那个年代，或许连塞勒斯的面都见不了几次。

    星际时代的元帅塞勒斯，并不是一个能和蔼到和下属聊天的长官，或者……所有人都敬怕他。

    人人敬畏憧憬的元帅，其实是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荒芜。

    潘多拉就这样旁观着，一直到她看到了自己的那一刻，意识忽然像是被抽水马桶抽走一样，猛地从梦境中脱离了出去。

    “潘多拉！”

    潘多拉开始头疼，她听到七宗罪在喊自己的名字，她抬起头，却看到在她的精神世界中，平时耀武扬威的黑暗力量都被牢牢地禁锢在原位。

    她的面前飘动着一团灰色的雷云团。

    “你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我的世界里还扣了我的力量？？”潘多拉抬高了声音。

    “我是生命力量。”生命力量，“和你的七宗罪一样，都是幻化出意识的能量。”

    潘多拉一听就明白了，七宗罪是什么万物的负面情绪和恶习幻化出来的，生命力量那肯定是由生命孕育出来的。

    简而言之，听起来就更厉害。

    “你要干嘛？”潘多拉，“难道我死了？”

    她的语气本来是无所谓的，因为潘多拉本就不是个把生死放心上的人，生了死了的，没什么区别。

    可是她很快就紧张了起来，“塞勒斯还等我呢！”

    ——她可不能将他丢下！

    生命力量轻笑起来。

    “你不会死了，你的塞勒斯和我做了契约。”

    它飞向潘多拉，在她的耳边耳语了两句，潘多拉顿时睁大眼睛。

    “你，你你！”她磕磕巴巴地，“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而且是世间万物都能受益的好处。”生命力量柔软地，“不然，他又怎么能够从两千年后穿越过来呢？”

    “可是——”

    “我本不该见人，这已经是违反世界平衡。”生命力量，“潘多拉，快起来收拾烂摊子吧。这些事情，就当是……”

    “什么？”潘多拉有点疑惑。

    “你救赎七宗罪，更是超度了凝聚了数万年的黑暗力量。”生命力量道，“所以，就当时报酬了。”

    潘多拉还想什么，就感觉自己的意识变成了足球，一下就被踢了出来。

    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的呼吸着。

    潘多拉的视线还没恢复，就听到不远处响起了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熟悉的气息跑了过来。

    “潘多拉，潘多拉你终于醒了！”里奥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臂，“我还以为你会变成植物人，呜呜呜，我差点觉得我要在这鸟不拉屎的海岛上给你陪葬了……”

    这可太聒噪了。

    潘多拉一掌拍在里奥的脸上，将他推开。

    她环顾四周，竟然发现自己在一个很熟悉的地方，正是一年前塞勒斯带她来的那座岛屿上的基地。

    “我们怎么在这里，塞勒斯呢？”潘多拉蹙眉道。

    里奥赶紧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了一遍。

    潘多拉整整昏迷了一个星期，是赫斯特带着他们二人逃离了那座海边城市，并且在海港顺了个木船来，载着他们俩来到了无人区里。

    因为不知道把他们安置在哪里好，最终里奥想起了这座岛，他用副官权限开了基地，并且趁人类没反应过来之前，里奥用权限修改了程序，毁灭了监控设施，又拆了控制阀，永久开基地大门。

    里面物质齐全，各种设施以及储蓄都足够用至少半年。

    “这两天已经有联合政府和众议院的无人机过来寻找试探，都被怪物们下去了。”里奥心惊胆战地，“我第一次知道怪物们之间会合作，它们还保护我们，真的吓死了。”

    潘多拉却眉毛紧蹙。

    “塞勒斯被抓了？”

    “是的，但赫斯特没事，我也没听明白，好像大人是从未来回来的，然后这个时代还有其他未来人，这些未来人竟然还分为两派，但塞勒斯大人地位很高，他们就算抓了他，也不敢做什么的……你这些事情够不够离奇，电影都不敢这么拍！”

    里奥憋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吐槽，好不容易能和潘多拉吐露。他本来以为她会很震惊，毕竟当时一个穿越十年的克里斯就让潘多拉那么惊奇，塞勒斯大人两千年穿越，不更是让人意想不到吗？

    结果，潘多拉神情冷淡严肃，一点都没有出乎意料的样子。

    里奥顿时有点泄气，也是，不定塞勒斯大人都告诉她了。

    这时，赫斯特进来了，他又恢复了人鱼的形态，是用海水包裹着自己的下半.身鱼尾，控制海水飘进来的。

    “你醒了。”赫斯特，“力量恢复得怎么样？”

    潘多拉活动了一下肩膀，感觉了一下——她的力量从未如此充沛而轻盈过。

    “挺好的。其实是特别好。”潘多拉，“你的腿呢？”

    “之前那次是喝了祖先遗留下来的魔药，已经没了，便恢复了。”赫斯特很平淡地，“恢复好就好。”

    “怎么了，赫斯特殿下？”里奥这样在政界混的人最会听别人的画外音，他觉得赫斯特的话是了一半，便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赫斯特淡淡地，“海中的鱼妖感受到人类出兵了，他们似乎知道潘多拉在这里，想来剿灭她。”

    “什么？！”里奥顿时睁大眼睛。

    潘多拉却冷笑起来。

    这些未来人可真是无法无天，谁给他们的勇气？

    “殿下，你知道他们都派出了什么吗？”里奥有点急切，“基地的军需可能是有点不够用了。”

    看着他着急，赫斯特就弹了下手，一滴海水落在里奥的额头上，他随即睁大了眼睛，好像看到了什么。

    随即，里奥腿一软，习惯了人类一惊一乍的赫斯特顺手一拨弄，水团就把凳子推来，让里奥倒在上面。

    里奥崩溃了半天，忽然发现在场的其他俩人都表情平淡，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里奥觉得是他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他，他们竟然派了一个师的无人空xi部队啊！！”里奥着急地，“你们知道一个师代表什么吗？那代表他们有十二架特种歼灭战机，还有十架重火力支援战机，或许还有水陆支援和远程导/弹，来回把这个岛炸平十次都够了！”

    他对上了人鱼平静的目光。

    “那又如何呢？”赫斯特淡定地，“我们有潘多拉。”

    里奥一怔，他又不敢相信地看向潘多拉。

    坐在床边的女孩本来在梳头发，感受到他的目光后，她放下梳子，缓步走了过来。

    她低下头，轻轻拍了拍里奥的脸。

    “放心，一定让你完整无缺的回去。”潘多拉懒散地。

    然后，她向着基地大门走去。

    里奥愣在原地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随即老脸一红。

    这，这种被保护的可靠感觉也太让人心醉了……他现在似乎有点理解塞勒斯大人为什么喜欢潘多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