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中之鳖
周德顺死罗。
他今日早间当值时失手碎了乾清宫外殿西南角落摆着的青花缠枝牡丹纹梅瓶,此瓶乃前朝名品已有百余年历史,高两尺,底径宽一尺,共有五层花色,肩部绘有一周覆莲纹,内有珊瑚、灵芝等杂宝纹样,腹部周身绘满缠枝青花图案,是圣上即位时摆进乾清宫里头的,名贵非常。
听人他擦瓶身时不知怎的一个不慎绊住了自个儿,连带着那瓷瓶一块儿砸在地上,弄出稀里哗啦噼里啪啦好一阵响儿。他人倒是无事,只可惜那瓷瓶叫他给砸了个稀巴烂。
那周顺德见自个儿闯了大锅,立时便吓得尿了一裤裆子,傻在地上发愣。
殿里当差的奴才们听着这动静转头一瞧惧倒吸口凉气。嗬!好家伙! 价值连城的宝贝就这么没罗!
这可不是事,宫女太监们老老实实儿地跪好等罚,离周顺德近些的奴才们也悄悄挪远了。
外殿里管这一班奴才的管事太监急忙忙地跑过来,见着一地零零散散的碎瓷片气得直拍手,作孽! 这可真是修都没法儿修!
“ 哎呦!我的祖宗!” 他哭丧着脸愤愤地踢了周顺德一脚,转身走出殿外往后头内书房那儿去。
内书房里皇帝正批着近几日呈上案头的折子,安喜站在他身后等吩咐,这时已是九月,天气也凉快下来,再有个两三日便是重阳佳节,朝堂众臣也能得一日歇息。
不知是因着天气凉爽还是佳节将至,圣上这几日倒是颇为愉悦,安喜当起差来便也格外顺遂。
圣上体贴安喜年事已高,特许其每当半个时辰的差便能得半柱香的功夫歇息。外殿的管事太监这会子正焦急地在内书房门口踱步,他绕着门前空地走了五六圈儿才终于将安喜盼出来。
“安爷,安爷请慢。奴才有事向您回报。”管事太监拦住安喜去路,躬身行礼。
“什么事儿这般着急,不去耳房候着咱家到这内书房来拦人,若叫圣上瞧见了成何体统!”安喜不悦,将人带远几步,低声教训。
“回安爷的话,的鲁莽,的知罪,然实是事出突然,的也是没法子罗才一时忘了规矩。”
安喜皱眉:“得了,快些罢,咱家等会子还当差。”
“回安爷的话,外殿的周德顺方才擦大件时不慎将西南角摆着的青花缠枝牡丹纹梅瓶给碎罗!”
安喜吃惊:“什么?你那青花缠枝牡丹纹梅瓶叫人给砸罗?”
“回安爷。。的话,正是那瓶儿。”管事太监声音越来越低,到了后头也没胆子继续下去了。
“你们这些个狗奴才!一日到晚没一个省心的!那青花缠枝牡丹纹梅瓶可是前朝名品,价值连城的宝贝!你们倒好,摔便摔了,啊?你们可是比旁人多长了一颗脑袋不成!”安喜痛心疾首。
“随我去圣上跟前请罪罢!”安喜拂袖转身,管事太监着摆子,哆哆嗦嗦地跟在他身后进去。
两人进了内书房将事向皇帝禀报,皇帝听了握着朱笔皱眉:“一群没用的东西,该怎么着还需向朕回禀 退下。”
“嗻。”两人灰溜溜地又退下去。
圣上这意思便是按宫规处置,依照宫规,周德顺办差不力,损坏宫中珍宝,需施以杖毙之刑,外殿当差众人也需罚半年月钱以示警戒。
安喜领着人到了外殿处置罪奴,那周德顺正瘫在地上瑟瑟发抖,宫袍下摆濡湿一片,身下黑色大理石砖也积着一滩水迹。
臊臭的尿骚味传来,安喜皱眉掩鼻嫌恶地退远:“将人拖去慎刑司。”他冷漠道。
周德顺听了这话好似终于醒过神来,他抬头看向安喜,痛苦流涕口中大声哀嚎:“安爷!安爷!您饶了的罢!您留的一命罢!的今后替您当牛做马!唔。。。”
他的话还未曾讲完便叫几个太监拿巾子堵住嘴,绑着拖去慎刑司。
一旁跪着的奴才们这会子皆瑟瑟发抖,惊骇不已。安喜冷眼扫视众人阴测测地道:“咱家瞧着你们近日来是舒服日子过得久了便忘了自个儿的身份,当起差来毛糙得很,嘴皮子也薄了,叫人一撬便撬开罗。”他的声音分明不大却如惊雷一般响在众人耳边。
一时有做贼心虚妄议后宫私密的奴才软了腿瘫倒在地。“若再叫咱家发觉你们不老实当差或是心里头转着自个儿的算盘,今日的周德顺便是明日的你们。”
“的们不敢,的们谨遵安爷教诲。”
安喜完冷笑一声,拂袖带着几个太监回内书房。余下的奴才们收拾好狼藉的外殿后又跪回原处老实受罚。
魏七得知周德顺没了时已是晚上,这会子天色已暗却仍不见周德顺回,魏七正觉着奇怪便见隔壁屋住着的方子推门进来,方子与魏七同岁,只略他一两个月,大圆眼厚嘴唇,鼻子巧,是一副讨人喜欢的长相。
“魏哥。”方子亲热地喊:“周德顺出了事儿,人没罗,上头人派我来给你上药。”
魏七听他周德顺没了只是一怔,倒也不觉着奇怪,这结果在他意料之中,早晚的事儿罢了。
“嗯。那便劳烦你了。”魏七平静道。
方子答应一声,取来药瓶替魏七换药。他是自十二岁入宫以来便被调至乾清宫当差的,初时也只是个外院的扫洒太监,后因做事伶俐被上头赏识一年后便升至外殿当差,一年之后又因运气好顶了他人差事调到内殿。
这时正遇上魏七自寿康宫调来,两人年岁相仿又地位相当,一人活泼机灵一人安静稳重,自是常被拿来比较。
魏七倒是毫无察觉,因他本就喜欢安静,向来都只埋头做事,很少特意与人去交道。可方子不同,因他觉着安公公有些偏爱便一直都将魏七当成对手,暗自较着劲儿。
方子轻轻掀起魏七身上的锦被,揭开他臀上包着的白纱布,伤口已经大好,他将药膏用纱布沾了轻轻涂在伤处。
药膏冰凉,魏七被冰地闷哼一声,方子手下不停细细地替他将伤药抹匀。他盯着魏七雪白细腻的背脊,挺翘的臀部一时有些神游。
这人后自个儿入乾清宫却先一步升到了御前当差,虽现下时常吃板子人人都道他倒霉,可,可,自个儿一面心喜他不为圣上所爱日日受苦,一面却又。。。嫉妒他。
应当有许多奴才都嫉妒着他的罢,虽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可到底是爬上了龙床,圣上是如何遥不可及的人,却也叫他这阉人触碰到了。且即便是吃尽苦头,圣上却也未曾真正厌恶他,否则现下这人便也不会趟在自个儿屋里养伤了。
方子想得入神一时未曾留意手下力道揉地重了些,下头魏七嘶地吸了口气。“抱歉,魏哥,方才不心,弄疼你了罢。”
他急忙忙道。
“无妨,并未弄疼我,你且继续罢。”
“嗳,我这回一定留意。”方子放轻力道。
到底是哪儿生得特别了呢怎的就得了圣上的青眼?方子偷偷量着魏七乌黑的发,藏在发间巧泛红的耳,修长但并不瘦弱的背脊一直到他圆润的脚踝。
只不过是白了些,骨肉均亭罢了,我也不差,怎的圣上便没瞧见我呢?方子纳闷。
“方子,可以了,方子,行了,方?”魏七叫人不应转头去看,却见方子正盯着自个儿的臀发怔,他瞧地专注,眼神灼灼很有些痴迷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