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开解
魏七这回因事先药抹很足,加之他自个儿没挣扎,所以他后头并未出血只是红肿得很。
最严重的伤是腕子那儿,牙痕深深刻入肌肤,血肉翻滚,然这是他自个儿咬的,倒也怪不得谁。
内廷监的内侍给他上好膏药后便留他自个儿歇息。
魏七困极,夜半醒来一回很快又昏睡过去。
他一夜昏睡至第二日巳时,方睁眼便见塌边守着个端铜盆的内侍。
内侍见他醒来也不多废话,手脚麻利地伺候魏七梳洗收拾,又端来清粥与几碟子拌菜服侍他在床上用下。
魏七吃了东西净了面,瞧上去可算是有了人样。
“奴才千子。”
内侍等魏七用完早膳才自报家门:“是内廷监新来的守门太监,领班的华爷命奴才今后专程伺候您。”
魏七愕然,因着方才这内侍姿态冷淡清高,魏七还以为他只是临调来照看自个儿的,谁知听这意思竟是特指给他的。
难道自个儿还能日日都来这内廷监点个卯不成?只怕他们是巴结错人了。
“千子,可劳烦告知现下是什么时辰?”
“回魏爷的话,现下已是巳时。”千子语气平平,虽上头派他来照料魏七吩咐要心伺候,然他并不愿去奉承这魅惑君主的下贱东西。
魏七惊呼:“巳时?!”
岂不是错过了当差的时辰!
“ 回魏爷的话,您不必忧心,昨个晚间乾清宫那头的人留了话,圣上体恤,令您今儿不必当差,若是醒了只回自个儿屋里歇着即可。”
魏七放下心来,想着好在圣上还有几分怜惜,他道声多谢,起身欲回。
一夜折腾,臀部与后腰的肌肉酸痛不堪,一挪动便传来钻心的痛,魏七痛呼,一时不敢再动。
千子见他这般模样心下到底不忍,劝他多歇息会子。
魏七不愿,执意回去,他不喜欢这儿,乾清宫后头的屋子虽离圣上近却是自个儿的地盘。
再者道,上头体恤,允你在这儿歇息,难不成你便真就心安理得地躺这儿
奴才头一件需知晓的即是知趣儿,新入宫的内侍不懂这道理,入宫近九年的魏七却不能装作不知。
千子扶着魏七起身,替他穿好皂靴,欲送他回去。
魏七谢绝,清天白日的,叫一个内廷监的内侍搀着行走于宫中,还往乾清宫那去,要是叫人瞧见必定引起诸多猜测。
千子两回热脸贴冷屁股也不耐烦再管他,只道声的告退便由着魏七自个儿折腾。
魏七咬牙忍疼,右臂撑腰,举止好似有孕女子,颤颤巍巍地缓步向前迈。
好容易出了内廷监,他又装作瘸腿模样,拖拉着左腿,一瘸一拐地在青石板砖铺就的道上挪动。
如此这般平日里至多一盏茶功夫便能到乾清宫,今日却行了约摸近一个时辰。
青砖黛瓦,朱红宫门前守着的侍卫也不拦他,魏七瘸着腿拐进乾清宫。
行至外院时,扫洒奴才们皆不去瞧他只低头做事。
及至内院,相识的几个也都只意味深长地瞧着,乾清宫里的规矩越发严谨了,魏七叹息。
正在尴尬之时,却见安喜身边的王福贵自内殿走出来,魏七眼前一亮,站在原地悄声唤他:“ 富贵公公!”
王福贵看向这头,见是魏七,面上带笑,快行两步走近:“我还道是谁这般大胆,乾清宫内唤我,原是你子!”
他扫两眼魏七别扭的动作,心中惋惜,面上却将笑推得更高:“怎的,找我有事儿”
“ 有点子事儿,我,我想谢恩。” 魏七有些羞愤别扭,却也憋住了。
魏七这话有些颇没头没脑,然王福贵却知他要什么,无非就是昨日夜里圣上宽厚赏他一日歇息,他需得按规矩去谢恩。
“可否告知安公公现下在何处” 魏七问。
王福贵笑:“这有什么可不可的,同我这般客气。他老人家现下应当在内书房伴驾,你去他专用的耳房那儿侯着便是,我瞧着这会子也该歇息了。”
魏七连声道谢,王福贵摆手不受,眼前这人近来可是很得圣上惦记,供着他总是没坏处的。
两人又客套几句,王福贵道有差使在身,两人别过,魏七拐着腿往内书房那儿挪。
王福贵走远几步,转身回首,见魏七修长纤细一人,微弯着腰蹒跚慢步,终究一声叹息。
哎!还是太过倔强,这般聪慧之人若真有心低头应当直去寻圣上谢恩。
虽见与不见另当别论,然既你已摆出了卑微感激之姿态,圣上又怎会不悦
再者道虽只是奴才,晚间却也伴过床,肌肤相亲,总归与旁人有几分不同罢。
届时只需将这楚楚可怜的姿态稍稍往外露出几分,若能得圣上一时心软,今后的日子可好过得很!
刚则易折,柔则长存,太犟了却忘了本分。
王福贵摇摇头,领着几个太监自去办差。
魏七绕过养心殿往内书房那处去。
他在耳房内等了一会子,门口的内侍贴心,拿了厚重柔软的坐垫替他铺在太师椅上。
魏七心中别扭又有些感激,面上讪讪地道谢。
等那内侍上完茶出去,他却到底未坐,只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候,不过一刻,便见安喜掀了珠帘走了进来。
“安爷万安。” 魏七欲行礼,安喜稳步上前将他拦住,只望着他笑。
魏七叫他这宽和仁慈的笑容感染,眼前一热将将快要落泪,他觉着自个儿委屈,然这委屈无法同任何人。
在意之人如吴家财同为低位,虽愿为他竭尽全力然力有不逮,自身尚且难保,又怎好叫他为自个儿担忧。
位高之人自然也诸多算计,若要其替自个儿与皇权抗衡那更是痴人梦。
安公公亲手将他推至那人身边,魏七初始虽怨恨在心,却也知他并无选择,如今得其理解怜悯即便只是一个眼神与笑容,魏七已然松快许多。
他慌忙垂首掩下这滴热泪,语带哽咽:“ 安爷万安,的有罪,前来叨扰。”
安喜未邀他坐,同他一道站着话:“ 无妨,咱家早知你今日必定回来请安。可是要央咱家替你去谢恩 ”
魏七道:“回安爷的话,的此番前来为的正是此事。”
安喜叹息,他便知晓以这孩子的性情绝不会甘愿亲自向圣上谢恩,本欲好言劝几句。
但见人形容消瘦,脸颊苍白,虽恼他不知审时度势,不识好歹,却到底心中有愧。
“ 魏七,你若能听咱家一句劝该有多好。”
魏七听了这话将脸绷起:“ 回安爷的话,安爷的劝告魏七自会铭记于心。”
他虽嘴上这般,面上却是无动于衷。
安喜暗自摇头,道:“ 你与咱家皆知,这宫中最容不得有心气之人,你也是吃过不少苦头的,向来忍得很好,为何这回连性命都差点儿搭进去也不愿完全低头”
安喜的话直直地戳进魏七的心坎。
这些时日以来他又何尝不痛
日日在以身就义与苟延残喘间挣扎,每每想要低头,却仍心有不甘,时时反复忆起从前的娇贵矜傲。
若是真成了他人胯-下玩物,将来归去之时,他又该以何颜面去见父母与陈家祖宗
太难。
苟活于世便要丢弃从前一切,他如何能甘心
魏七呜咽出声,连忙咬住袖口不愿叫安喜察觉。
“ 唉!” 安喜叹,他真真是不知该拿这孩子如何是好。
“ 你再这般犟下去,能犟得过那位么
日后早晚要低头,便是稍稍柔顺些又能怎的
圣上不是残暴之人,偶尔也有柔软心肠。
魏七啊魏七! 你还有得苦要吃。”
安喜咬牙,他恨铁不成钢,这么乖巧的相貌怎的偏就生了一身反骨,何时才能开窍
魏七咬着唇哭,始终不肯开口。
安喜见此愤然拂袖离去,朽木不可雕也,倒是白费自个儿连日来的一番苦心。
安喜走远,魏七支撑不住徒然摔倒,趴在地上低声啜泣。
那头安喜虽是气急却也还是替魏七去内书房谢恩。
若他不这般做,一整个宫殿的奴才都将倒霉。
安喜进了内书房,站在书案前皇帝下首不动,皇帝批完一本折子后抬头:"何事"
安喜躬身:"回圣上的话,魏七现下刚自内廷监回来,央奴才替他向圣上谢恩。
他道感激圣上怜惜,日后必当好生服侍您,只是现下容貌污浊不堪,不愿面圣污您的眼,还请圣上莫要怪罪。"
皇帝淡淡地嗯一声,似豪不在意,复又低头批折子。
安喜心中松口气,依旧站至皇帝身后当差。
是夜,他端上绿头牌请圣上临幸,本以为圣上今日会挑一位妃嫔,谁知圣上道:撤。
安喜应嗻,躬身行礼欲退,然还未动身,圣上又道:"慢着。"
他一时心跳如雷,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 抬魏七来。" 皇帝的语气无甚起伏,安喜无法从中辨出一二分的喜怒。
" 回圣上的话,魏七那奴才昨个才。。。只怕是不好。"
皇帝皱眉,断他的话:"朕叫你抬魏七来,他不是感激朕怜惜么,既如此,朕怎好不多加怜惜。"
这话里流露出几分冷意,安喜两股战战头冒冷汗,心知今日早间那事还是惹了圣上,只不过那时圣上忍而不发罢了。
他跪下谢罪,老老实实地应嗻,退下去准备。
皇帝扔下手中朱笔,看着安喜退下。
他心中冷笑,一个二个联合起来欺君罔上目无王法,将朕当成个傻子欺瞒么
道什么感激,连样子都不屑做,便是在内书房外跪上一跪,即便自个儿不见,那心意也算是到了。
这奴才两次三番不愿屈服,朕倒是要瞧瞧到底是他的骨头硬还是朕的手段硬。
堂堂圣明天子不知怎的竟与一个的奴才斗起气。
那头安喜得了皇帝之令,虽实是不忍魏七受苦却也无法,只好亲去请魏七,想着再次提点他一二。
这头乾清宫西偏殿的耳房内,魏七正湿着发坐,在方桌前抄一本地传,突闻外头敲门。
他心头一跳,手下不稳,狼毫唰地偏出,留下刺眼的印记,毁了一整页工整的楷。
" 魏七,是咱家。"
魏七入坠冰窖,不是昨个儿才。。。
放下笔,前去开门,果真是安喜。
"圣上今夜仍召的你。" 安喜直直地望向他。
魏七愕然。
" 魏七,还记得咱家今日白间与你的么?"
魏七茫然地将他盯着,摇摇头复又点头。
安喜叹息:" 去罢。"
内廷监内,千子见了魏七只嗤笑,魏七面上无光。
大半个时辰后,乾清宫养心殿内。
皇帝今日未曾捧着《孙子兵法》看,只冷冷地盯着魏七:昨日里这奴才的柔顺竟是装出来的。
魏七颤抖不停,手足无措,圣上眼神如刀刃似要割伤他的肌肤。
" 奴才。。奴才有罪,圣上怜惜奴才,奴才竟不知好歹恐仪表不堪,未曾面圣谢恩。"
魏七自被褥中钻出,赤身裸体地伏在床榻之上皇帝脚边谢罪。
他腰侧上仍有昨日留下的青紫痕迹,整个人也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瞧上很是可怜。
皇帝心中却嗤笑,这奴才面上装得再是恭敬惧怕,心中只怕是不愿屈服。
他起身一把扯过魏七压至身下。
魏七很痛,却不愿叫出声儿来。
事中,他同昨夜一般神志不清地低语叫疼,皇帝怒极,捂住他的嘴狠狠动作。
你既不愿叫出声儿那便不许出声。
事毕,皇帝抽身而出,将魏七踢至一旁。
" 安喜,滚进来! "
第二日魏七再度醒来时又身处内廷监中,他睁着眼怔怔地望着头顶床幔苦笑。
千子端着清粥入内,见他呆呆苦笑,挖苦道:" 魏爷您这也算是独得圣眷呐!"
他将朱漆托盘放置在床头雕刻祥云纹的梨木矮柜之上,扶起魏七伺候他梳洗。
魏七吐出一口清水:" 你若想要,我便分你一些罢。" 魏七唇色苍白,语气淡淡。
千子吓得忙捂住他的嘴:" 祖宗! 这话是能乱的么 !"
魏七只望着他笑,忆起前几日自个儿同周顺德也是这般的。
太难! 他挣脱千子的搀扶,倒头躺回床榻上。
这日晚间,皇帝仍召幸魏七,两人似是悄无声息地杠上。
层层明黄色丝绸遮盖龙塌,皇帝身着亵衣将魏七压至身下,捂住他的嘴动作。
魏七这回分明清醒着,却叫皇帝堵着嘴不得出声儿,他没东西可咬,又不敢咬皇帝,只好去咬自个儿舌头。
舌尖被咬破,鲜血渐渐潺潺蜿蜒留出,漫至皇帝掌心。
皇帝察觉,松开一看,掌间鲜红一片。
他停下动作,掐住魏七两颊,这奴才竟将自个儿的舌尖咬破。
他勾起嘴角冷笑,松开掐着魏七的手,埋头残忍动作。
魏七放过自个儿的舌头,仍去咬那方枕。
又是一夜纠缠。
几日下来,魏七瘦地不成人形,却不肯低头,皇帝更是夜夜召幸,只做不察。
安喜着急,这般下去不用等惊动寿康宫与坤宁宫,魏七便已没了。
魏七自内廷监醒来,这已是第四日。
他枯坐床榻之上发怔,三扇的木门吱丫一声儿叫人自外间推开。
魏七充耳不闻。
" 七。"
这声音熟悉地很,他浑身一颤,呆呆转头望向门边,吴家财站在屋中望着他笑。
魏七怔怔地落下泪来,泪珠子止也止不住滚滚而出,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染湿了衣襟。
吴家财几步上前搂过他,抱在怀中不住安抚。
他的手掌顺着魏七的头顶一路沿背脊抚至发尾,温热强大一如往昔。
魏七将自个儿的头往他掌心里蹭,叼住人胸前的一片衣料抽泣出声儿。
声声皆饱含委屈不解,憋在喉间,堵在嘴里,藏于心口,却终于泄露出来传至吴家财胸膛之中。
" 七! " 吴家财语带哽咽,心疼至极。
他知晓了,他什么都知晓了。
魏七这般想着,既觉羞愤欲死却又心生解脱。
我得救了。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于能有人听我哭,替我分担,我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