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六十六分

A+A-

    司真没回公寓, 去市场买了宝宝线, 晚上吃完饭,便开始着手织毛衣了。

    白天还要上课做课题, 有时候晚上回来还要看资料,她的时间并不充裕。每天中午休息的空档,抓紧时间织两针,晚上忙完其他事情, 坐下来一织就是几个时。

    熬了几个晚上,总算是赶在周五把毛衣织好了, 过了遍水, 晾干, 这样过一阵南南就能直接穿了。

    原想带南南去游乐场的,提前查询天气预报, 周六可能降雨,便取消了室外活动的计划, 改订儿童剧院的票。

    当天一早, 天气果然没那么明朗了, 司真刚刚做好早饭,便接到了乔赫的电话。

    他有重要的工作,早早把乔司南送了过来。

    司真倒省了事, 下楼走向停在路边的轿车, 开车门。

    乔司南背着上次那只黄鸡书包, 圆溜溜的眼睛开心地看着她。他今天穿了苏格兰格纹的裤子, 米色底, 搭配着同色系的西装和干净利落的白衬衣,斯文又帅气。

    乔司南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想要下去,司真直接把他抱了起来,笑着,“早上好呀,南南今天好帅。”

    乔司南羞涩地抿起嘴。

    司真诱导着:“要跟爸爸什么?”

    乔司南认真道:“爸爸再见。”

    车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嗯”,司真这才望过去一眼。

    虽然要下雨了,气温并不算低,以前一年四季都不穿秋裤的乔赫,腿上却盖着毛毯,正是上次南南抱着哭的那条。

    大概是她视线停留的时间有些久了,乔赫转头瞥了过来。

    司真挪开眼,关上车门。

    她抱着乔司南走进楼道,他忽然要下来自己走。家伙腿短,爬楼梯有点吃力,却坚持不懈吭哧吭哧迈着腿。

    上了一半,司真怕他累,要抱他,乔司南却摇了摇头,声:“爸爸让南南自己走。”

    “南南很棒啊,自己走到三楼了。”司真,“为了奖励南南,阿姨抱一会儿好吗?”

    乔司南想了想才同意。

    早餐是米南瓜粥,用饺子皮和炒熟的土豆青椒丝卷的春饼,培根卷,还有一份水果沙拉。

    都是很家常的东西,乔司南吃得很香,手用什么都显得笨拙,却很认真,像个优雅的绅士。

    司真取来连夜赶制好的毛衣,展开给他看,白色的毛衣,左边胸口别着一颗马图案的徽章。

    “阿姨答应南南的毛衣织好了,南南喜欢吗?”

    乔司南睁大了眼睛看,鸡啄米式点头。

    孩子崇拜的眼神让司真很受用,捏着衣服在他身前比划,不知道尺码会不会有误差。乔司南乖乖地挺胸站直。

    事实证明她的手艺还在,肩膀的宽度和袖子的长度都刚刚好。

    “很合适呢,”司真把毛衣叠起来,“等到天冷了南南就可以穿了。”

    乔司南看她要把衣服收起来,有点着急地:“南南穿。”

    “南南现在要穿吗?”司真看了看他身上的衬衣,外套进门时她就帮他脱掉了。还不到穿毛衣的季节,不过今天下雨,穿厚点下午出门倒是免得着凉了。

    她帮乔司南套上毛衣,袖口和领口都理好。

    家伙真的很喜欢这件毛衣,时不时就要摸一摸胸口的徽章,很心地把它摆正。

    趁着上午还没下雨,司真带乔司南去儿童艺术剧院看童话剧。

    她记得南南的房间里很少有卡通的东西,玩具也大多是积木和拼图之类的益智型。这些幼稚的剧目乔赫应该不会带他来看,但司真不希望他的童年缺少应该有的童真和趣味。

    五岁的朋友做什么都很认真,看童话剧的过程也不吵不闹。剧场里的朋友很多,有看了一会儿就开始哭闹的,又干脆睡觉呼噜的,乔司南却一直很专注。

    离开剧院时,外面果然已经下起雨了。

    司真叫了车,将妈妈包背到背上,然后抱起乔司南,腾出另一只手来伞。

    这种状态每一个做妈妈的都不会陌生,有了孩子再瘦弱的女性都会变身超人。

    计程车停在剧院门口,司真抱着孩子从雨中走过去,开车门,先把孩子放上去,然后是包,最后收伞坐进去。

    乔司南身上一点雨丝都没沾上,她的肩膀和头发却湿了一些。

    司真关上车门,向司机报了地址。这时候,一只手从一旁伸过来,轻轻去擦她脸上的雨水。

    司真转头,看到儿子认真专注的脸。

    再硬的心肠这时候怕是都要软化。

    司真把包拿远,把乔司南抱过来挨着自己坐,问他:“南南和司机叔叔问好了吗?”

    乔司南在她温柔的注视下转向前面,乖乖道:“叔叔好。”

    师傅笑起来:“诶你好,今天去看什么表演了?”

    乔司南看着司真,司真柔声道:“南南告诉叔叔,我们今天看的是什么剧?”

    乔司南沉默了一会儿,才慢吞吞:“飞侠彼得潘。”

    “南南还记得什么内容吗?我们给叔叔讲一讲好不好,叔叔今天上班,没有看到呢。”他抿起了嘴,司真便诱哄着,“阿姨忘记温迪跟飞侠飞去哪里了,南南还记得吗?”

    “梦幻岛。”乔司南。

    “和飞侠作对的海盗船长叫什么名字?”

    “虎克。”

    ……

    他的记忆力很好,虽然不爱开口,被司真一句一句引导着,全部情节都能记起来。

    到家时,雨势又大了些。

    司真下车,先把伞撑开,背上包,然后弯腰去抱车里的乔司南。

    单手抱起孩子对她来有点吃力,撑伞的左手连忙扶了一把,伞便向一侧歪了些。

    “我帮你吧。”

    忽然响起的声音温润有礼,与此同时手中的伞被一只男人的手接了过去。司真转头,看到一个面生的男人。

    “谢谢。”

    对方笑容温和:“司老师不用客气,我姓林。”

    大约是学校的同事了,司真却并不认得,笑笑:“林老师。”

    她见对方为了给他们撑伞,自己的伞收了起来,将她和怀里的孩子笼罩在一片安全区域,他自己的半个肩膀却留在伞外,忙伸手去接:“我来吧,你的肩膀都淋湿了。”

    “没关系,”林博彦手挪开些许,没让她拿到,“反正就几步路,我送你们过去。你抱好孩子。”

    司真没再争,快步向公寓楼走去。

    林博彦将伞举的不高,微微弓头将就司真的高度,与她保持着并不过分的距离。他看了眼司真怀里的朋友,见他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有些防备的意思,只是笑了一笑。

    “带孩子去玩什么了?”

    “去看了场儿童剧。”并肩走到屋檐下,司真道,“真是麻烦你了。”

    “没什么麻烦,我就住在你楼上,顺路。”林博彦收起伞,“看来我这个人没什么辨识度,邻居两个月,司老师还不认得我。”

    “没有,”司真解释,“只是从来没遇到过你。”

    “开个玩笑,”林博彦笑笑,“走吧。”

    进了楼道,他又道:“我来抱吧,抱他上五楼你吃不消的。”

    司真正要拒绝,怀里的乔司南已经主动跳了下去,看了林博彦一眼,抓住司真的一根手指,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抬起腿踩上台阶。

    林博彦莞尔,看朋友走得太费劲,到了二楼,忽然从后面将他提了起来,稳稳抱在怀里。

    别乔司南了,司真都愣住。

    见怀里的朋友皱起眉头,似要挣扎,林博彦道:“叔叔力气大,可以一口气把你抱上五楼,你要不要试一下?”

    他没有给乔司南太多时间思考,迈开长腿扛着他,很快消失在楼梯上。司真忙加快脚步去追。

    林博彦在五楼把乔司南放下,看了眼微微喘气的司真,笑道:“回头给学校个报告,找人把电梯修一下,你带着孩子,每天爬这么高太辛苦了。”

    司真搬来时,林姐便告诉她电梯坏了很久了,之前有人来修过,但是因为什么电路的问题,修的话要动很多东西,就不了了之了。

    乔司南瞅瞅林博彦,瞅瞅司真,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南南要跟林叔叔谢谢。”司真道。

    他这才道:“谢谢叔叔。”

    林博彦笑了声:“快进去吃饭吧,我先上去了。”

    中午司真用猪肉牛肉拌馅煮了点肉丸子,做了茄汁肉丸意面。

    乔司南的碗里盛了好几颗肉丸子,他举着司真给他的叉子,扎起一颗,咬了一口。很好吃。

    他把那颗丸子吃完,一颗一颗地数了数剩下的,然后心地拨出来一颗放到一边。

    最后他碗里其他的丸子和面都吃得干干净净,还留着最后一颗肉丸在一边。司真看了眼,问:“南南吃不下了吗?阿姨帮你吃。”

    乔司南瞅瞅她,绞着手指,似乎有点忐忑。

    犹豫了几秒钟,他才很声地:“给爸爸……”

    司真愣了一会儿,不出心头是什么滋味。只是摸了摸乔司南的脑袋,:“南南这么乖,爸爸知道一定很开心。不过爸爸在公司会吃饭的,这个丸子南南自己吃吧。”

    乔司南又捏了几下手指,才重新拿起叉子,把丸子吃掉。

    朋友午休总是睡得沉,司真陪着也睡足了一个时,把睡不醒的朋友叫起来,抱去洗了脸,然后放在地毯上,拆开了新买的乐高玩具。

    下午两个人便在家里玩积木。

    傍晚时,意外接到老梁的电话,解释道:“明天是老太爷的生日,我来接少爷回去。”

    司真想起顽固的乔爷爷,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专.制。

    “董事长身体怎么样?”她问。

    “硬朗着呢。”老梁道。

    挂了电话,司真蹲下身看着乔司南:“南南要回去给太爷爷过生日了。”

    乔司南正拿着一块积木,闻言有点低落地垂下头。

    司真摸了摸他的脑袋:“下一个周末南南还要和阿姨一起玩吗?”

    “要。”乔司南。

    她伸出拇指:“那我们再约定一个,阿姨下个周末还去找南南一起玩,怎么样?”

    乔司南望着她,不话。

    “阿姨很守信用的,好织完毛衣找南南玩,就做到了对不对?”司真哄他,“阿姨知道南南也很有信用,是个男子汉。我们下周不见不散,嗯?”

    乔司南这才勾住了她的手指,郑重地:“嗯!”

    -

    “林姐,我暂时还不想……”

    食堂里,司真被偶遇的林姐拉住,又提起介绍对象的事。“我现在的重心都在孩子和工作身上,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我了解,你们年轻人现在都是事业为重,不过这两个不耽搁嘛。你现在不急就先慢慢物色着,不定就能碰到一个合眼缘的。要不然等你急了的时候再去找,未必能找到合适的不是?”

    司真笑笑:“没关系,遇不到合适的,自己一个人也不错。”

    “这的什么话,”林姐嘟嘴嗔她,“人呐,不管男的女的,都得找个伴儿,现在有事业有朋友,生活精彩,就觉得不结婚也没啥,等到老了,孤单的日子还多着呢。”

    她的不无道理,只是司真现在的状态心如止水,除了南南,并不在意其他的。

    “主要是人家托我来的,我这也不好推啊。”林姐又劝,“司老师,你也知道我是个实在人,可不是啥歪瓜裂枣都给你介绍,这回是我亲戚家的一个弟弟,咱们学校临床的副教授呢,还是心脏内科的副主任医师,长得特好,时候可多女孩追了……

    “而且人家也了,不介意你结过婚有过孩子……现在这种条件的真是可遇不可求,司老师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去见一见?”

    司真被林姐拉着了快一个钟头,眼看下午的实验课就要开始了。

    终究是推脱不掉,她答应去见一面。

    约定的地点在市里的一个咖啡馆,司真到了地方,才发现很巧,恰恰是以前的伯克利,只是如今已经改了名。

    门头上简单到极致的一排手写体字母:waiting

    里头的装修也换了,浅色系的北欧风,很舒服,是她喜欢的那种风格。店员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些。

    窗边座位上的男人抬手,司真微讶,走过去:“林老师,怎么是你?”

    林博彦起身,系上西装扣子,微笑伸出手:“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林博彦。”

    “司真。”她礼貌回握。

    “其实我认识你很久了。”坐下来时,司真听到他,“听你现在单身,才托我表姐介绍,希望没有唐突到你。”

    “不会。”司真道。

    林博彦看着她,片刻后笑了笑,自嘲道:“看来你对我一点也不好奇。”

    正常女孩子听到他那么,不是应该会追问究竟是什么时候吗。

    “抱歉,”司真诚恳道,“你。”

    林博彦颇无奈地笑,开口解释:“那时候你大四,给一个国外的教授做口译,当时我在台下。”

    他记得她当时站在舞台上的角落,公式化的口吻让她的翻译听起来很专业。清丽但不惹眼的外表,平平无奇的扮,在美女如云的大学里根本算不上出众。

    但那种安静秀丽的书卷气,却是他很少在其他女生身上看到的。那时候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一个来自民国的才女。

    “是很久了。”司真淡淡道。

    林博彦看着她:“一直很好奇,你在国外研究所待得好好的,怎么想到要回来?”

    “家在这里啊。”司真,“牵挂的人都在。”

    林博彦挑眉:“是吗,这个答案让我有点高兴,又有点遗憾。”

    “为什么?”司真问。

    “高兴你回来了,”林伯彦微笑地喝了口红酒,才有道:“遗憾我不在你的牵挂之列。”

    “……”

    厨师似乎没换,西餐的味道和从前一样。

    司真不免想起那个身为老板却总是到厨房偷东西吃的陆壹。他现在应该已经变成大男人了吧。

    正想着,听到玻璃被敲响的咚咚音。

    司真抬起眼帘,像是幻觉一样,看到窗外出现一张陆壹的脸。

    司真呆住,直到看清他比以前成熟几分的轮廓,还有身上帅气的休闲西装,才反应过来,是一个真实的陆壹。

    陆壹裂开嘴冲她笑,然后转身往前跑。

    司真本能转过身,看着咖啡店的入口。

    “你认识他?”林博彦的声音在被隔绝片刻后,重新进入她的耳朵。

    那道身影果然推开了门,司真笑起来,真心实意的。

    “一个老朋友。”她起身,“失陪一下。”

    她向陆壹走去,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抱起她,转了一圈。司真没想到他这一出,被其他客人围观着,有点尴尬。

    “我的姐姐诶!”陆壹把她放下来,“你可算回来了。”

    “你长大了。”司真笑着。

    陆壹还有饭局要赶,跟她寒暄几句,便不得不离开了。

    走之前,他意味深长地望了眼那边座位上的男人,对方向他客气点头。

    林博彦很会抓人心,稍稍试探过后,饭桌上大部分话题都围绕着孩子。只有聊到这些,司真的话才会多一些。

    他进退有度,吃完饭便送司真回学校,“顺路”的理由让她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