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后座，商元闭目半仰着脸，分外闲适。苏昱把自行车骑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他家门口。苏昱家虽也在连双镇，位子却偏僻的很，从街上看去，一排门面房把他家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急刹稳停，商元稳坐如山岳，半张双目：“去收拾些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吧，等你十分钟。”

    苏昱见商元面上豪无异色，身侧攥紧的拳头松开，走进自家低矮破旧的砖房，屋里是瘸角豁面的两椅一桌，一张高低床，另加一个储物大柜，就别无他物了。苏昱四下环顾，手脚麻利的收拾了起来。

    远处聚在一起晒太阳磕牙料嘴的闲妇们，互相使个眼色，嘴角是揶揄的笑，不时拿眼角瞟商元。手里编织毛线的动作不停，就听有人低声：“都大的不是个东西，你看那的。”

    “可不是，现在的姑娘真是脸都不要。”

    “那有什么办法，大的长得好，的也长得好。”

    “也是他们爸妈死得早，要是还在，知道他们家姐弟都靠脸吃饭哄人，怕是要再气死一遍。”

    ……

    以商元的耳力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商狗子甩着尾巴看着似在发呆的大魔王，情况不对，大魔王为什么没有生气？

    苏昱背着书包，手上拿着蛇皮袋，走了出来：“老大，我收拾好了。”

    “走吧，商狗子会给你带路。”

    苏昱骑着自行车带着商元，追着商狗子越过那群闲妇远去。却是没瞧见他身后的一出好戏，那些闲妇所坐的凳子忽的俱都碎裂倒下，尖锐的木刺就扎进了肉里，新年将至，这些人怕是要过不好年了。

    商奶奶见商元出门一趟就带回来个漂亮孩，还让人家孩骑自行车带人，看那一头大汗，不禁忧心的问苏昱：“是不是我家阿元欺负你啦？”

    商元死鱼眼，悠然道：“他是我捡回来的弟，苏昱。”

    商奶奶照着商元的背来了一下：“尽瞎。苏昱是吧，快进来，奶奶给你拿梨罐头吃。”

    局促不安的苏昱似收敛起满身锐刺的含羞草，微垂着头，显得乖巧腼腆。商元眉梢微挑，含羞草可是有毒的，咦，那苏昱岂不就是只漂亮的毒物了。

    苏昱很合商奶奶的眼缘，一听苏昱家没人了以后就住在商家，老人家心疼的抹了把泪，忙赶着收拾屋子去了。苏昱捧着梨罐头，有些呆愣的望向商元，不是有时间来学武的时候才借住在商家么。

    被苏昱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盯着，商元偏头疑惑道：“怎么？”

    苏昱垂眸，复又扬起一抹笑，干净的似雨后的晴空。商元半倚在桌子上，轻笑道：“别急，明天开始教你功夫。”语气却像是在告诉人家明天要上断头台，苏昱抓紧手里的梨罐头，点了点头。

    晚上躺在温暖厚实的被窝里，苏昱睁着眼睛望着房顶，他比里的主角幸运，他们都要先掉下山崖才能得到奇遇，他却是被高人随便捡了回来。苏昱暗下决定，他绝不会让商元后悔收他作弟。

    苏昱学武的天赋非常不错，又敏而好学，对商元那填鸭式的教学接受良好。教人习武比想像中轻松嘛，商元哼着调，和商狗子并排坐在屋檐下晒着太阳。

    在赵美丽的软磨硬泡下，赵妈终于同意她出门，却不想在商家院子里看到正在拳的苏昱。赵美丽在风中凌乱，发生了什么事？她不过是感冒被关在家了几天，怎么一出来就跟错过重要剧情似的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商元抬眸：“你感冒好了？”

    赵美丽点头，紧挨着商元，张大眼睛望着她：“苏昱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商元拍了拍手，让苏昱停了下来，指着赵美丽：“我的一号弟。”又指着苏昱对赵美丽：“二号弟。”

    苏昱和赵美丽的眼神一对上，就是噼里啪啦一阵火花，俩人一个扭头，一个回去继续拳。

    前世苏昱留下的阴影仍在，刚才还能硬撑着的赵美丽只觉她一颗心似泡在醋缸里酸溜溜的，低声含糊着问道：“他也知道阿元你的真实身份吗？”

    “当然不知道。”黑历史就让它随风而去吧，谁还没个犯二的时候。商元暗自宽慰自己一句，面上平静淡然。

    赵美丽高兴起来，再看院里的苏昱似乎也不是那么不顺眼了。也不缠着商元话，只撸起了商狗子。商奶奶从外面进来，就见一院子的漂亮孩子，面上就带了笑，招呼大家吃起零食来。

    商家人在年前陆续回到了三姓村，商家热闹了起来。商家人对苏昱的态度极为亲和，让原本很是紧张的苏昱放下心来。只是看着日历上的日子，到底和商家人拜了早年，回了连双镇，等着他姐回来一起过年。

    商磊和商俊站在梨树下聊着各自的近况。商奶奶和商妈在厨房里准备饭菜，商兰在帮忙。商爸和林阳平在堂屋里喝茶闲聊。商元和林哲彦，还有商狗子用格外一致的农民揣姿势，排排坐在屋檐下晒着太阳。商妈拿着盘子要来屋檐下割腊肉，见这二人一狗的德性，柳眉倒竖，喝道：“商元！坐正了，你看宝跟你学的像什么样子！”

    商元斜睨一眼大名林哲彦名宝的外甥。林哲彦笑出米牙，不知从哪里学的，还飞了个媚眼：“姨。”

    吃过午饭，商元叉腰在院子里转圈消食，身后跟着林哲彦和商狗子。商妈见了又是扶额，无奈道：“阿元，把背挺直了，你看看你外甥跟你学的，跟老头似的。”

    商元低头看向林哲彦，扯出一抹假笑，忍住，这是亲外甥，不能死。站直的商元有一瞬恍若出鞘的寒刀，商妈心中一悸，眨了眨眼，只见商元虽亭亭玉立，一身懒意却半分未减，果然是她眼花看错了，满意的商妈又转身去忙活了。

    林哲彦是个懂礼却又特别高冷的孩儿，偏偏极喜欢他姨，一见到商元，就跟狗崽子似的绕着商元转转。这才睡起午觉衣服都还没穿完就急着找他姨，商兰一边帮她儿子穿衣服一边跟林阳平吐槽：“可见真是亲外甥和姨了，要不然，以阿元那懒性子能理你儿子才怪。”

    林阳平摸了摸鼻子，心道，那也是商元看我儿子有你一半才理会的。

    南侧屋里，商磊正在考校商元的书画，商俊在一旁靠着桌子撑着脸，戏谑着苦着脸商元。商磊拿着商元的作品，摇头轻叹，技法超凡脱俗，却匠气十足。

    不等商磊什么，林哲彦就迈着短腿冲了进来，一把抱住商元的腿，奶音着飘儿：“姨。”

    商元拎起林哲彦抱在怀里，欣然道：“哎呀，我要带外甥啦，好忙的。”便逃也似的出了屋子。

    商磊失笑，商俊笑倒趴伏在桌子上：“二哥，你再多考校几回，保管阿元见了你跟老鼠见着了猫似的。哈哈哈……”

    林哲彦抱着商元的脖子，撒娇央求着：“姨，飞高高。”

    逃出生天的商元心情不错，应了外甥的要求，抬手把人抛上了天，孩童的尖笑声便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年三十。苏昱双手抱着膝缩在床上，屋子里只一盏昏暗的灯，桌上的饭菜早就冷了。寒风顺着屋缝裹了进来，却也冷不过他的心。

    商家的黑白电视早换成了大彩电，吃完年夜饭的一家人整齐的坐在电视前看春晚。商元将剥好的桔子，分了紧挨着她坐的林哲彦一半，家伙在奶奶家吃了年夜饭就闹着要来商家，没办法，林阳平只能抱着他带着商兰来了。

    就听边上的聊天话题不知怎么转到了苏昱身上，商家人一向不怎么干涉商元的事，这回倒是都叮嘱商元，让她别欺负人。商元翻了个白眼，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商元见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去给师父、五师兄电话拜年，才挂了电话，师侄们的拜年电话就进来了，这一年，也是好一通忙活呢。

    ————

    赵美丽和苏昱俩人落后商元半步，用眼神厮杀着，战况激烈的似要激射出刀光剑影。苏婉是在那年年后回来的，见苏昱有了着落，便将苏昱置之不顾，头也不回的走了，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生活。赵美丽却是心下一松，上辈子苏昱除了他姐还能因为什么杀人？如今他姐走了也好。

    苏昱也硬气，靠着回收废品，不只每月给商奶奶交生活费，自己还积攒了不少钱，如今有了本钱，寒暑假一到，或是贩卖自制的冰棒，或是批发家禽售卖，未来高中三年的花销是已经赚在了兜里，只待再挣上大学的钱。

    走在俩人前面的少女脊背直挺如松，齐肩的单马尾随着少女的步伐晃动着，明明该是婷婷袅袅的步态，却偏生叫少女走出了散漫风流。十五岁的商元差三公分就一米七了，比十八岁的赵美丽高出半个头，才开始猛窜个子的苏昱更是比不了。

    天气渐热，今年轮到赵美丽和商元参加高考，两家家长很是操心，商妈更是恨不得丢下生意回来照顾商元，却叫商元阻止了，商元的原话是这样的：“不我闭着眼睛都能考上大学，就算没考上，再复读也成啊，我还呢。”被商妈好一顿怒喷。

    吃过晚饭，商元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商妈人是不回来了，却是每晚一个电话。商元哀叹一声，眼睛粘在电视上没挪半分，接起电话：“阿元。”

    商元怔住：“师父？”

    “我跟你一件事，你要冷静。”隔着电话都能听出邱老爷子声音里冷凝。

    商元坐直，一时想不起有什么事能要她冷静的，只道：“师父你？”

    “你二哥住院了，右手粉碎性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