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照料
这是一场非常短暂且神秘的接战,有三千人马趁着傍晚偷袭了卫王刘瑾的大营,在杀害刘瑾后迅速撤退。
当时赵王刘稷的军队正好路过此地,嫌疑最大,但无论是刘稷还是他手下的将领,都不肯承认自己有调动过兵马。
然而,这个法用来糊弄普通人已是不易,这么大的事绝无瞒过刘赐的可能。
局面还是发展到了最坏的地步。
营地中,韩昭反复摸索着那把杀掉刘瑾的短剑,但能从这上面得到的线索太少了。
有人进来了!
韩昭翻手将短剑握在手中,摆出防御姿态。
视觉的消失给敏锐的韩昭带来了极大的不安,除了在刘稷身边的时候,他都是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是我,师父。”
听到是熟悉的声音韩昭放下心来。
军医来看过他的眼睛了,眼球并没有受损,失明可能是用了药,大概率能治好,但如何治军医还要研究一下。
刘稷走到韩昭身边:“师父,水备好了。”
士兵将水倒入浴桶后便退下了,刘稷将韩昭扶到了浴桶边。
摸索着试了一下水温,韩昭微微点头:“可以了,你出去吧。”
刘稷并不放心:“还是我帮师父吧。”
韩昭拒绝:“不用了,我自己会洗。”他讨厌因为失去视力而被当做废人照顾。
刘稷没有再强求:“那行,我到屏风外面等师父。”
“这里是脚凳,这里是毛巾、皂角……干净衣服在这里。”刘稷抓着韩昭的手带他辨识每样东西的位置。
摸过一遍后韩昭点了一下头表示记住。
刘稷见状松开他的手,退了出去。
扶着浴桶默默站了一会儿,韩昭开始伸手解衣服。
然而他不知道这个营帐里根本没有什么屏风,刘稷方才带他绕过的,只是一个挡不住任何视线的衣架子。
坐在案几后的刘稷将韩昭裸露的肩背尽收眼底。
忽然,营帐门口传来耿毅的声音:“将军,饭——”
刘稷猛地转头,一声厉喝:“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被吓停在门口的耿毅听到了入水声,顺着声音一瞥,看到浴桶和韩昭若隐若现的背部,再回首时对上的是刘稷快要杀人的眼神,他咽了一口口水:“那个老大,我先走了!”
罢他麻溜地把食盒放下,逃命去了。
确定刘稷没有追上来,耿毅松了一口气,接着他又想不通了:顾崇明就是煞星,煞星就是老大的师父!但老大对自己师父,怎么像对——
他不敢想下去了,了个激灵,决定忘掉脑子里的东西。
坐在浴桶里的韩昭听到了那一声厉喝,他问道:“谁来了?”
刘稷回道:“耿毅,来送饭的。”
韩昭:“既然这样你发什么火?”
刘稷解释:“刚才我正想事情到关键处,被他断,所以有些暴躁。”
韩昭“哦”了一声,看来是接受了这个法,接着他随口问道:“他是当年那个叫耿三狗的子吧。”
“是,师父还记得他?”
“当然记得。”和刘稷有关的人事物他哪件不记得?当年刘稷在他面前撒泼滚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刘稷问韩昭:“师父可曾后悔过带走我?”
对于这种感性的问题,韩昭素来是不会正面回答的,他反问刘稷:“你希望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刘稷道:“我想听真心话。”
韩昭回道:“我是真心话,你就觉得是真心话了?何况那时候的真心,就是现在的真心?”
刘稷被噎住了,无奈一笑:“好吧,我不问了。”
虽然话题住,但韩昭不免被带起了过去的回忆。
后悔吗?
一开始是真的心不甘情不愿,后来就——认命了。认了刘稷是他的命。
虽然心里想的是抱怨,但韩昭的眉眼与嘴角却弯出了堪称温柔的弧度。
一直盯着韩昭的刘稷自然没有错过韩昭的这个表情,他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几乎想要冲过去吻韩昭,但只能强行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
半个时辰后,韩昭终于将自己从头到脚清理干净。他走出浴桶,摸索着开始穿衣服。
刘稷给韩昭拿的是他的衣服,他的骨架略大,衣服穿在韩昭身上显得有些宽松。
韩昭很心,也很敏锐,没有出现滑到或者翻架子之类的事故,刘稷有些遗憾。
明明从头到尾都在偷窥韩昭,但在韩昭走出来的时候,他却假模假样地问了一句:“师父洗好了?”
韩昭微微颔首,刘稷走上前帮他理湿发,这次韩昭没有拒绝。
视线的消失使得韩昭警觉性大大减弱,如今就算刘稷大大方方地站在他面前,以半搂的姿势替他擦拭头发,韩昭也察觉不到什么不对。
韩昭脸上的易容物已经完全脱落,眉眼、轮廓,还有略显冷淡的嘴角,都是刘稷记忆中的样子。而如今他与这张脸的距离近到只要一低头便能吻住。
他放肆地看着韩昭,完全不用担心被韩昭发现他不堪的欲念。
这可真是一场甜蜜的折磨,等韩昭的头发不再滴水,刘稷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变哑了:“吃饭——咳咳,吃饭吧,师父。”
幸好韩昭够迟钝,没有察觉这突然沙哑的嗓音背后有什么不对。
食盒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闻起来就知道是非常丰盛的晚餐,但韩昭却皱起了眉,他还没有在看不到的情况下夹菜的本领:“给我留两个馒头就行了。”
刘稷义正言辞地回绝:“不行!师父如今身体虚弱,必须进补。我来喂师父就好了。”
他的完全在理,沉默片刻之后韩昭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提议。
饭桌前,韩昭安静地坐着,刘稷递到嘴边什么就吃什么,这个乖巧的样子大大满足了刘稷心底的某些想法,又喂了韩昭一筷子菜后他弯眼笑问:“好吃吗?师父。”
韩昭完全没有刘稷那么愉悦的心情,这顿饭他吃得很一言难尽,只想赶快吃完:“你自己不也在吃吗?问我干嘛?”
刘稷舔了一下嘴角,回道:“我觉得比往日好吃。”
这话味道怪怪的,但韩昭不出哪里怪,只能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
一顿饭,终于在刘稷慢悠悠的磨蹭中吃完了。
看不见的韩昭并没能发现,整顿饭下来他和刘稷用的是一套餐具,而另一套碗筷勺子,被可怜兮兮地留在了食盒底。
饭后,刘稷开始处理事务。他先是发了几封信件出去,又陆续找来手下,这时候刘稷就会移步到另一边与他们谈话,显得神秘又紧张。
刘瑾的死注定这件事不可能大事化,事化了。
如何保全自己与手下成了刘稷最大的问题,军队的大部分中高层将领都是刘赐的人,他不敢轻举妄动。
韩昭安静地坐在一边,他提议过回避,但刘稷坚持要他留下。
他没有过问刘稷做了些什么,朝堂上的事他帮不上忙,就不烦刘稷了。
要办的事情都吩咐了下去,营帐里有了一段长时间的安静。这时候,韩昭开口问刘稷:“关于主子,你有没有要问我的。”
沉默片刻后,刘稷问道:“师父和他是什么关系?”
韩昭回答得也干脆:“曾经的上司和下属,大概是这样……我记不得了。在遇到你之前,我出过意外,忘了一些事情。”
刘稷对韩昭失忆的事情很感兴趣:“师父失过忆?一直没恢复吗?”
韩昭点头:“嗯。”
刘稷又问:“如果有一天师父记起来过去的事,会不会改变立场?”
韩昭果断道:“绝无可能!”
“师父如何肯定?”
“不必追根究底,你只需知道,只要我还是我,就不会背弃你站到主子那边。”
刘稷愣了一下,回道:“徒儿记住了。”
这下轮到韩昭疑惑了:“不问其它的?”
刘稷解释:“两年前,我的人设计捉到了一个叫计良的刺客。能从他那里知晓的,我差不多都知晓了。”
听到计良的名字,韩昭神情一凛,他问道:“那么计良失踪的事你知道吗?”
刘稷摇头:“听到了一些但不清楚,那次我把他放走了,后面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他对师父很重要?”
韩昭攥住衣角:“我觉得他一定是知道了某些非常关键的事情。否则二爷不会放弃这么好用的工具。”
刘稷:“与主子的身份有关?”
韩昭点了一下头:“嗯。”
话题断在了此处,主子的身份是如今困扰两个人的最大谜题,如果能有答案,那么一切事情都会简单许多。
静默中刘稷忽然来了一句:“谢谢师父。”
韩昭一愣,回道:“我没有帮上什么忙。”倒不如,是因为他,如今的局面才如此糟糕。
刘稷浅笑:“不,师父帮了大忙。只要有师父,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听到这句话,韩昭心下一震,感觉某个地方有些发麻。
……
夜渐深,刘稷了个哈欠,抬头问韩昭:“师父困吗?”
韩昭摇头:“你如果困了就去回去睡,我再自己坐一会儿。”
刘稷揉着太阳穴摇头:“不了,我一会儿还有事。我能靠着师父眯一会儿吗?”
韩昭:“靠过来吧。”
他本以为刘稷想靠他的肩,但却感受到腿上一沉。他下意识伸手去摸,戳到了温软的皮肤。
刘稷捉住了他的手,低笑:“师父别碰 ,痒。”
温热的气息喷在韩昭指尖,让他皮肤发烫,他迅速抽回手,拿出平淡的语气回复:“嗯,不碰了。”
两人都不再话,营帐内再度安静下来。
韩昭是在沉思,而刘稷却在肆无忌惮用眼神描绘韩昭的轮廓。
看不见的韩昭敛去了平日的锋芒,空洞的瞳孔透出几分安静柔软。
刘稷忍不住心想:如今师父这个样子,就算他想做些什么,也是能轻易得逞的吧。
抱着这样的心思刘稷突然探起身,吻住了韩昭。
唇忽然贴上一个湿软的东西,韩昭浑身僵住了。愣了片刻之后,他意识到这是刘稷的嘴唇。
但刘稷在他有所反应之前便放开他,躺了回去。
韩昭完全摸不清发生了什么。
“刘稷?”他迟疑地唤着刘稷,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膝上的人只是呢喃着翻了个身。
梦游?
这是唯一的解释了,也是韩昭能接受的解释,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刘稷做梦会亲人,但的确没办法和一个睡着的人计较。
他只能默默摁下心底的怪异感,当无事发生。
然而韩昭以为已经睡着的刘稷正睁着一双幽深的瞳盯着他。看到韩昭的表情从懵逼,变为古怪,再变成认命,他还不要脸地弯起了眼。
没人陪着话,枯坐的韩昭渐渐感到了困倦,但为了防止吵醒刘稷他没有动,只是靠着凭几睡去。
而一直看着他的刘稷,也在他睡熟后闭上了眼,
后半夜的时候刘稷被亲兵叫醒,他要找的人已经请来了。
他心翼翼地将还在熟睡的韩昭抱到床上,盖好被子,看了看之后,又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这才离开了营帐。
作者有话要: 看,这里有一个欺负瞎子的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