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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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醒来,整个庄子已是面目全非。听丫鬟,许多人家在昨晚或是今天清便匆匆忙忙离开了。毕竟是在大火中死了许多人,这地方实在有些不详。

    任丰年昨日里受了惊,加上之前的病不曾完全痊愈,倒是更憔悴了些。别人都走了,她赖在这里反倒不好了,毕竟现下四周都是号丧的声音。刁姑娘昨夜便随家族车队回平遥了,只留了口信给她。任丰年想了想,准备叫下人备马车。

    不成想任家的马车都走了,听闻是任二姐把人都带走了。

    任丰年给气笑了,心想着任想容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东西,感情是巴掌还没吃够呢。

    想回去不难,找个人搭车便是。只是家丑不能外扬,妹妹抛下姐姐走了这样的事,不论任想容是不是以为她死了,出去都要惹人笑话的。便是刁姑娘还在,她都不愿意叫她知道。而唯一指望的上的李琨,却联系不上。她那日甚至来不及问问他住在哪里,而这人身上似乎总是蒙蒙昧昧的有些瞧不清,明明好像一切都很清晰的样子啊。

    正难为着,外头传来话声音,原是一个婢子来,她家主子想见任丰年。

    吕大公子还是从前的样子,脸上很苍白,瞧着精神不好的样子:“任姐请坐。”

    任丰年坐下,捧了杯茶,笑道:“不知吕大公子找我何事呢?”

    吕大公子点点头道:“无意间得知任姑娘有为难的,便想带你一程。”

    任丰年好歹还想了想,才拒绝道:“也不算太大难处,我叫厮出去雇个车夫变好,吕公子的情我承了。”

    要给人知道吕大公子带她回的平遥,大概她这辈子别想嫁人了,同吕家嫡长公子沾上的年轻女子,平遥哪家人家敢要啊。

    吕大公子知道她的难处,也不想多为难彼此,只点点头道:“好,我叫我的总管给你们找户会赶车的农户,多少也好放心。”

    任丰年感恩道:“谢谢您。”

    吕大公子心里忍不住叹息,点点头,便把她送走了。

    等任丰年走了,吕大公子便传了手下心腹:“就西边空置的那辆一式马车”,捏捏眉心,添上一句,“多加些守卫罢。”

    心腹有些惊疑不定,他不知道自家公子为何这般做:“公子……这样恐怕不妥罢。”

    “就按着做。”

    任丰年回了屋,便听闻那位聂大姐在昨日的大火中差点没能出来。等救出来的时候,大半边身子全都烫伤了,脸也破相大半。

    任丰年本不怎么喜欢她,更不确定那日的事情是不是她做的,以她的身份更加没法追究了。可听她如此,也不由有些怜悯。身为贵族女子引以为傲的容貌都失去了,聂大姐接下来的大半辈子,大约都不会好过了。

    不过她也记不久,憩一番,便忘了个七七八八。着人收拾好行李,接着才有人出发的消息。

    马车意外的很宽敞,很雅致华丽的样子。吕大公子还为她配备了好几个守卫,也叫她多有些无措。毕竟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这样的举动颇为突兀了。但她也不过想想罢了,又没什么特别的事,也不好拒绝。

    风和日丽的天气,忽略后头烧毁半的庄子,还是很好的,他们一路上也奇异的不曾遇上很多人,一路顺畅的很。到了一片树林旁,本想停下来修整一番,不料突变顿生。

    十几个山贼扮的人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人手里头配备明晃晃的大刀,面容狞恶可怕。任丰年在车里便听到,外头侍女控制不住的哽咽和声尖叫,一把掀开帘子,睁大眼睛,颤了颤嘴唇。

    “你们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们!金银首饰都行。我们也能起誓不报官。”她怕的厉害,冰凉的手攥紧了身边念珠的,抖着柔嫩的嗓子完一番话,早已大汗淋漓。念珠想要开口安抚,却叫她制止了。

    领头的山贼瞧见她,根本不动心的样子,拧了眉毛,同身边的大汉迅速对视一眼,同时抬高了手上的刀具。一刀毙命,血腥味顿时蔓延开来,队伍里的惊叫声使得这些山贼下手更快了。

    即便有守卫挡着,可是任丰年仍旧听得见外头刀子插入皮肉的“扑哧”声,下人痛苦的惨叫着哽咽,还有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她放空了双目,拔下簪子,犹豫一下,狠狠戳了一下大腿上的皮肉。不深,却使她清醒些许。

    她即使不多智,也能察觉出,这些山贼根本不想图财,只想害命,否则不会如此不留余地。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他们想要杀的人,或许是聂姐,亦或是任想容和葛姨娘?应当不可能才是,她们没那么大能耐,前者更自顾不暇。吕大公子的脸一晃而过,她的睫毛微微颤抖,好像有什么没抓住。

    她能做的便是拖时间,抵抗或是尖叫求援,只会让她死得更快。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扬声道:“你们、你们不想知道,为什么没有……没有遇见你们真正要杀的人么?”完外头静了一瞬,领头的狠戾扯住她的肩膀,把她的头往车壁上重重一撞,露出一个狞恶的笑来,刚想话却大声惨叫起来,车外的一只脚竟被生生砍断。

    任丰年睁大杏眼,几乎虚脱的靠在念珠怀里,感到脑袋发疼晕眩,又止不住的想要遏制急促到痛苦的喘息。她自便有这样的问题,受了惊吓或是换季总会犯喘疾,只是已经好几年不曾如此了。

    待外面杀戮终止,她终于探身出去,看见一片狼藉,平时陪伴她的婢女和厮全死了。念珠护着她,怕她的病加重,不叫她下车,自家下车探安全了,任丰年执意,才心把她扶下去。

    只有玉芝尚有一口气在,她自己道,是被砍到肚子之后,歪在车轱辘后头没力气了,才幸免于难。可是瞧着也命不久矣,任丰年终于忍不住,蹒跚向前,握住她的手偏头瞧她枯黄的脸,眼里酸涩的很。

    玉芝抚抚她的鬓发,勉强笑道:“姐,你哭甚,玉芝的命也是夫人给的,只可惜没帮上您甚么忙。”

    任丰年茫然道:“我只有你和念珠了……佛印也没了,他们都被砍死了,你又怎么忍心留下我?不是好要服侍我,服侍到我成了老婆婆……”

    她的脸都哭得通红,把话语都哽咽的支离破碎,抓着玉芝不撒手。

    玉芝的目光愈发迷离,话声细若蚊呐:“姐,你若真心疼……奴婢……就好生照顾自己,快些回家,回到夫人身边……才是正经……”

    玉芝微微撇过脸,没了声息。

    任丰年亲眼看着她没了气,眼泪终于啪嗒啪嗒掉下来。玉芝来了她身边,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她不亲近玉芝,也不大爱听她的劝。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她是这么好的一个奴婢。

    任丰年拉着玉芝不撒手,拿手捂着她的伤口拼命摇头,缀了明珠的绣鞋上全是血污,面颊上,头发里,指缝间。

    一队马车从古道缓缓而来,在树林边停住。

    任丰年抬头看见李琨,瘪瘪嘴又哭了,看上去委屈的不得了,脸上满是迷茫害怕。

    李琨的呼吸一滞,顾不得任何,快步上前把她揽在怀里,横抱起来。

    任丰年昏迷中哭喊着玉芝的名字,他用粗糙修长的食指抚了抚她汗湿的额头,温声哄:“她不会有事的,大姐。”

    他没有把她直接带到府里,只是把她安置在一处院子里头,请了大夫隔着纱帘为她诊治。她的身子无甚大问题,只是惊吓过度,后脑勺被敲出一个大肿块,醒过来时神志有些不清。

    李琨本是算等她清理完身上的痕迹,整理好心情,再把她带回去。毕竟任府才是她的家,而他也不算再留宿了,再过一些时日,朝中局势稍定,便要启程回宫。至于任丰年,他不得不承认,她是个不大不的意外。

    她本是养在闺中的千金姐,凭生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父亲对庶妹的偏爱。她的眼界很窄,心眼很,脾气很大,很能作,头脑也不聪慧。但她是个很真实的姑娘,长得很美,有时候也会很柔软可爱。他有些不舍得把她放回去,叫她一个人面对那些流言蜚语。

    任丰年看上去不像神智失常的样子,却失常焦虑、迷茫,听念珠,她夜里总是睡不着,浑身都会发大汗。最重要的是,她忘记了许多年来发生的事情,现在只记得五岁时候被两个表姐关在下人房里戏弄,受了惊吓的事情。

    任丰年醒来便见着他,可是她不怕生,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住他,忍不住抿嘴笑,像个仙女:“李哥哥,你又来了,我娘亲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他看到她露出的半截白腻漂亮的腿,五根圆润的脚趾还不安分的扭来扭去。

    他在她跟前站住,俯下身给她整整被子,大手抓过她瘦弱的脚腕,克制的塞进被窝里,嗓音低沉柔和道:“等你好起来,娘亲就回来了。”

    任丰年被他塞回被窝里,闻言有些委屈的撇嘴:“阿辞也不想的,那些药好难喝,可是我一点儿也不见好。”她伸出一截珠圆玉润的手臂,手指动动想勾他,可他却离开了床边。

    他几乎是温和的笑了笑,回到窗前道:“那就慢慢来。”

    任丰年年岁有十几了,再不好叫他一个成年男人碰碰摸摸的。只她醒过来之后见谁都要害怕尖叫,尤其怕女孩子,叫她想起两个表姐的尖笑和恶意的言语,还有黑暗潮湿的下人房。经过半月的接触,念珠顶多能站在一两米外给她水,收拾,却不能碰她。不然她会委屈的声哭,还会害怕的连饭都吃不下。

    相反,她只亲近李琨,见到他便要笑,笑完也不害臊还那眼睛看着人家。见着人,不会喊,反倒自己凑上去粘着。念珠好歹都不管用,只好暗自祈祷这些事往后烂在所有人的肚皮里。

    作者有话要:  土匪头子(兰花指):个么你们知道我的手也很疼伐?我的脚更疼都没人怜惜我一下!哼!!!

    玉芝幽幽道:我呢?我为什么要死呢?

    作者:咳!……没有为什么,人啊……这总是要死的,对吧……

    玉芝阴阴一笑,飘到屏幕前露出眼白:…………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