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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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见星又冷又懵。

    她没有那么自傲, 她当然想过也许会有露馅的一天, 但从未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 揭破了她最深的秘密。

    他怎么会知道, 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了为什么不——桩桩件件全是问题,更要命的是看他这把以后都算好了的劲儿,显然知道了不是一两天,还不知在心里盘算了多久!

    性命攸关之事, 展见星面上是懵的,身子是颤的, 但脑子里已经自动开始运转起来了。

    她从朱成钧的话里, 先想到了他之前就曾问过她一次是不是很喜欢做官,如果不叫她做,她会怎么样,当时她不懂, 自以为是地解读歪了,如今往回想,再没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紧随在铸私钱案后,将近大半年了!

    这么长久的时间里,他把她的秘密揣成了自己的秘密,没露一点声色,只有她像个傻子,还疑惑他到底喜欢男人女人, 她迟钝成什么样了啊。

    “你怎么还抖?”朱成钧把她揽紧了点,又握了下她的手,“很冷吗?”

    展见星慢慢地,坚决地把手挣出来,又往旁边挪了挪,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开了口:“——九爷,你几时发现的?”

    朱成钧发现了她态度的转变,但没往心里去,他被这一问有点陷到那晚的回忆里去,不觉含了笑道:“还要我发现吗?你自己穿了姑娘的衣裳到我面前来,我不瞎,当然就知道了。”

    展见星好似立在悬崖边上,一脚踩空——不料底下居然不是万丈深渊,而直接是硬实的土地,把她一下噎得差点倒不上气来:“……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啊。”朱成钧歪了下头,“哦,还有你从前过你娘不愿意你考科举,想你早早成家,你又不是我,想上进应该是件好事,你娘何必拦你。”

    “你还问我要过&lt大明律&gt,要查欺君之罪会不会连累家人,你好好的,能欺什么君?”

    “还有,我第一次糊涂了亲你,你居然都没生气——”

    “我生气了。”展见星忍不住断他。

    “你没有。”朱成钧笃定地道,“你就是慌,还心虚,我冒犯你,你不我,你心虚什么?”

    他当时对于展见星的情绪没有那么清楚,只觉得这对他是件好事,直到那个晚上,他将过往回溯,一切真相大白。

    那些珠子一直安静地散乱在各个角落里,只在等待一个契机串起而已,于是他从起疑惊醒到确定,也就只需要那一个晚上。

    展见星哑口无言。

    她觉得她应该是生气了的,但确实心虚的情绪压过了愤怒,而且这会儿还跟他吵这种事,似乎没什么意义。

    朱成钧有话:“你那时候是不是觉得你把我带坏了?”

    展见星继续无言。

    “其实没有的,”朱成钧安慰她,“你究竟是男人还是姑娘,不影响我。”

    展见星:“……”

    对她的影响可大了,她烦恼了多久。而如今,他又把她推进另一种烦恼里。

    朱成钧一点没有这个认知,并且觉得他们已经把问题清楚了,亲密地又挨挤过来,道:“不过你是姑娘更好一点,我们就可以成亲了。”

    他尾音往上扬着,透着毫不掩饰的神往,“等成了亲,你天天和我在一起,我不用去县衙找你了,一睁开眼就可以看见你,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嗯,如果你想对我做什么,你也可以——”

    展见星不得不出声道:“我不想。”

    朱成钧不在意,在黑暗里舔了下唇道:“我想。”

    他不但想,还想得非常非常多。

    虽然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不过想一想也觉得很满意了。

    展见星心底的战栗终于停了下来。她无法害怕这样的朱成钧,他倘若想害她,她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来。

    让他看穿她的女儿身,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但她更无法放松,心只是沉着,因为她回应不了朱成钧,男女,不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

    “九爷,”展见星郑重道,“我不想成亲,我也不会成亲。”

    朱成钧的心思还飘着:“嗯?为什么?”

    夜色里,展见星看不见他的脸,但由他的语调也可以感觉到他的纯粹欢喜,这让她觉得自己甚至有一点残忍,像个恶人——但她不能不。

    她道:“我这一生,没有婚姻念想,我不会退居任何一座后宅,那不是我要过的日子。”

    她历千辛万苦,终于将命运抓到自己手里,她不会退让,不会放弃,在这一点上,她清楚肯定无比。

    朱成钧安静了,好一会没有话。

    展见星心里有点发疼,她不是开玩笑,他应该明白过来了,她这样板正的性子,本来也没和他开过几次玩笑,总是他在闹她。

    “九爷,我其实很没有什么好处,”她低声道,“性子既不讨喜,相貌也只寻常,又不会什么好话,你是郡王之尊,如要择选淑女,自然找得到比我好十倍百倍的人。”

    她这是真心话,她真不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姑娘有什么叫人喜欢的,光是脾气硬这一项,就够无数男人退避三舍了。

    她这么想着,已经开了头,也有点停不下来,就继续道:“我甚至比不上你聪明,你只是遇见我太早,才看我多几分情面。其实,我配不上你,是我一直糊涂,没和你将事情清楚,害得你也糊涂了。”

    “你是天上云鹤,而我,不过是世间最常见不过的一个俗人,不值得你如此倾心。”

    她完,坑里又是好一阵子没有动静,只听见外面各种虫鸣唧唧地鸣叫,夜风刮过林木,树叶簌簌而响,衬得整座山更加的幽静。

    又一会之后,远远地,传来一声不知道什么野兽嗷呜的叫声。

    “展见星,”朱成钧终于开了口,他语调中那种缠绵之意已经消失了,声音凉凉地,“你很能嘛。”

    展见星摸不准他心绪,一时不敢应声。

    她到底还是有一点畏惧他——因为无法预料到他在她这么彻底的拒绝之后的反应。

    “你知道你没有我聪明,还我糊涂?”朱成钧毫不留情地道,“我告诉你,只有你糊涂。”

    展见星:“……”

    “又什么好十倍百倍,你给我找,用不着十倍百倍,就跟你一样的就行。”

    展见星勉强道:“——九爷,我是认真的,你别胡搅蛮缠。”

    “我也是认真的,我就不要好那么多的,我要找什么样的人,我了还不算吗?你要管着我,叫我听你的,也行,那你和我成亲,你和我在一起,什么我都听。”

    “……”展见星招架不住,她听得出来,朱成钧真的有点恼了,她没见过他这种情绪起伏,从前在代王府里叫朱逊烁朱成锠两个轮番欺负,他也不过把一张脸木着,不给出一点情绪反应。

    朱成钧继续质问她:“你配不上我,那我还来配你,你占了便宜了,为什么还不愿意?你就是骗我,你其实觉得我配不上你。”

    展见星郁闷道:“我没有,我是真心这么觉得的。我也得很清楚了,我不会成亲,和谁都不会,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你又不喜欢升官,偏偏又要做官。”

    “因为我想做事。”展见星认真道,“九爷,你天生就是男人,你也许不能理解,我要走出家门去,有多难。”

    天下所有男子都有的权利,她要藏起自己的真实面貌,才能去做,而既然她终于做到,就绝不会缩回那四面墙里面去。

    朱成钧听见她这么,声音倒是恢复了平静,道:“我知道。”

    她多坚持,多勤奋,他一直都在旁边看着的,怎么会不知道?他只是不知道她从前为什么把自己逼那么紧而已。

    “你很坚持吗?”他问她。

    对这个问题,展见星毫不犹豫地应道,“对。”

    朱成钧道:“很好。”

    展见星:“很——什么?”

    “我很好。”朱成钧重复了一遍,“展见星,你知道我一开始为什么会看见你吗?”

    他这个词用得很奇特,但又很精准,他就是“看见”——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真正“看见”许异一样。

    他的另一个伴读,对他来一直就和个路人差不多。

    展见星迟疑道:“……不知道。”

    “因为你坚持你自己的想法,坚定做你认为应该做的事。”朱成钧回答道。

    那是他没有的东西,他关在高高的院墙里,日复一日见亲人争斗发疯,人生有什么好的呢?没有,他连手都懒得伸。直到她闯进来,弱但携着满满的生气,从此,他的眼神开始追随着她,再也没有移开过。

    他是帮了她一些,但同时也是她在领着他往前走,她倘若丢下他一个人,他是没有方向的。

    聪明,不代表一切。

    展见星终于隐隐明白过来——她开始觉得不妙,这是什么意思?她把自己贬了半天,结果到他那里又加分了?

    ……她这半天费的什么劲?

    朱成钧终于又觉得有点满意了,他还要她:“你还了什么来着?对了,乱七八糟地夸我,我是什么云鹤?你给我灌灌迷汤,我就真的信了你了?”

    展见星道:“我不是——”

    朱成钧断她道:“我问你话,云鹤是什么?”

    展见星心乱如麻,干巴巴道:“就是鹤,喻你的品行。”

    “什么品行?”

    “高洁,淡泊,不俗。”

    “还有呢?”

    “还有什么——啊!”

    展见星惊呼了一声,因为朱成钧忽然整个人合身扑来,把她牢牢抵在了坑壁上,他的脸也凑得极近,以至于在如此的黑暗之中,她都隐约看见了他眼里闪着的亮光,他的吐息更灼热地袭在她的脸上,他一字一字道:“还有,忠贞。”

    作者有话要:  我肿么办啊,昨天我真情实感地呜呜呜了,我真的觉得我要虐了,结果。。就出来这个,九简直是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