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她的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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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病床上看着鱼贯而入乌泱泱的一堆人,褚年的心里不由觉得有些紧张。

    余笑站了起来, 眼前这一幕让她想起了自己过年跟着褚年回家时候的情景。

    嗯, 具体情景她已经忘了, 可某种异样的震慑力在多年还一直留在她的感官里。

    那之前的半年多, 她还一直沉浸在被褚年当众求婚的快乐中, 虽然刚刚工作也有很多困扰与不如意,可每到周末的时候和褚年在一起,她就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她迈不过去的坎儿。

    直到那次过年。

    “太瘦了吧?”

    “家里做什么的?看着不算有钱啊。”

    “给你们家里带了什么礼啊?”

    哦,对了, 就是现在对自己喊着“褚年你可受苦了”的这位, 那时候对着褚年的妈比划了一下,表示不满意自己的身高。

    看着这些人,余笑的脸上只是挂着一点礼貌性的微笑。

    对这些七大姑八大姨来,这个态度也已经足够了,就连褚年的妈妈笑容都更热切了一些。

    一个女人拍了拍余笑的肩膀,:“一段日子不见, 褚年真是越看像是大老板了,听你最近都去京城工作,这是马上飞黄腾达啊!”

    “恭喜恭喜啊褚年,你这是升官发财, 喜得千金, 双喜临门啊。”一个年轻些的女人这么。

    “褚年这是瘦了吧?哎呀, 我就褚年他妈应该早点管管,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啊, 哪有媳妇儿生孩子,把男人熬成这样的?”

    “哎哟,别,当了爸爸褚年真是更好看了,褚年啊,你还记得堂姑不?”

    褚年的妈在一旁笑着搭话:“你堂姑和你堂姑家的表姐可是坐了高铁过来的,下午才下了火车。你爸让我跟你,她们俩远道而来,等走的时候你回去一块儿吃饭送送。”

    那个堂姑家的表姐就是刚刚祝贺褚年喜得千金的那位。

    余笑对她们母女笑了一下。

    明明是来祝贺的,真正的褚年却仿佛是置身在热闹之外,他躺在床上不出声,这样才好,他可不想被这么一大群人围着。

    只是,刚才躺的有些猛,肚子又一阵不舒服,尤其是,屁股下面又多了点潮热。

    堂姑家的表姐拎了个果篮放在了床头,笑着对躺在床上的“余笑”:

    “我们来得着急,也没带什么,就买了几件孩子的衣服,想买奶粉,也不知道孩子喝什么样的,衣服我堂舅母等她烫洗好了一块儿带过来。”

    褚年双手抓着被子角,点点头:“谢谢表姐。”

    除了这个果篮之外,七八号人再没带别的东西,有会见缝插针地也跟在表姐身后和“余笑”:

    “我们也是给孩子带了衣服什么的,也都放你妈那儿了,你妈也够仔细的,衣服等着烫一下杀了菌再软软就给孩子。”

    仔细么?

    褚年只笑不话,别人给孩子带的东西他这个“当妈”的连当面收下的份儿都没有,人家不个招呼就直接留下了。

    还等烫好了送过来,什么时候烫,什么时候送?是不是还得送家里去?去了家里得吃饭吧?得拿点东西走吧?得看看账本,问问花销吧?得要钱吧?

    都是一孕傻三年,之前自己的亲妈给褚年留下的心理创伤实在太大了,导致他只要一看见自己的亲妈就大脑飞速运转,时刻都是防备的状态。

    刚生完了崽子的野猫看见过架的野狗,大概也就是他这个状态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知道是表姑还是表姨的妇人一把从下面掀开了褚年的被子。

    看了一眼,她语气很失望地:“哎?这怎么就把裤子穿上了?我还想看看刀口呢。”

    褚年的另一个亲戚也凑了过来,皱着眉头:

    “才四天吧?怎么就下床了?”

    对着大开的被子,又一个人也凑了过来:

    “你怎么不扎一下肚子啊?留了赘肉可就难看了。”

    第四个扒过来的人看的人是褚年他妈,看着“余笑”被子下面整整齐齐穿着的病号服,她:

    “你表姨之前生她家大姑娘的时候就是剖的,前两年还有生了一个子,你让她看看你和她的刀口是不是一样的。”

    被一群人直勾勾地盯着肚皮,褚年只觉得自己后脖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猛地把腿收了起来,动作太大,他又是一阵疼。

    “你们看什么?”

    褚年的妈不愿意了,背对着儿子,她的脸色阴沉下来,低声:“都了是看看你刀口,大家都是女的,你看你这是干什么?”

    “你们是来看孩子就是这么看孩子他妈的?啊?掀了被子看肚子?你们来了是把孩子当宝,把孩子的爸当个宝,把我又当什么了?”

    褚年的妈皱了一下眉头,:

    “我们什么都没干呀,什么叫把你当什么了?余笑,我们是来看你的,你看看你一张嘴,又把我们当什么了?”

    原本,余笑是在人堆外抱着孩子,防着这些人“看孩子”的热情把孩子给伤了。

    听见褚年的叫嚷,他用手护着孩子,一步挤了进来。

    “怎么了?”

    看见余笑,褚年觉得自己心里的委屈被放大了十倍。

    他扁着嘴,竟然被气到话都不出来了。

    单手抱着孩子,余笑一只手伸过去,帮褚年把被掀开的被子盖上了。

    眼睁睁看着那只大手为自己整好被角,褚年的心里猛地一酸。

    “我以为,你们是来看孩子,也看看受尽了罪刚生完孩子的产妇,原来不是。”

    褚年的身高、余笑的气势,二者合在一起,哪怕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香香软软的婴儿,也没人觉得他会是个好欺负的。

    “我们……我们就是来看看孩子,和孩子她妈的。”手动了动,一个妇人干笑了两声,求救似的看向了褚年的妈。

    褚年的妈又哪敢再什么,看着“自己的儿子”,她的手在被角上挠了两下,才:

    “我们就是看看,真的,那个……剖肚子不是伤身体么,来的路上你表姨起来,她有经验,这些年教了不少人呢,那什么,我们把余笑的身体养好一点也是应该的吧,再了,有、有个弟弟,孩子也喜欢啊。”

    “他的身体怎么样,听医生的就行,出生才四五天的孩子,只知道吃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手托着孩子,余笑慢慢把孩子送回了床上,家伙才几天大,已经显出了点儿聪明相,一双眼睛乌溜溜地到处看,也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对着余笑露出了无齿的笑容。

    余笑知道这个时候的孩子笑容根本是没有意识的,却还是在瞬间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直起腰,转过身,她看着自己的“婆婆”,自己身体的“母亲”。

    “有些事情,我不想像从前那样出了事儿再去补救,所以我把话都在前面,之前我已经过招呼了,你们离着孩子远一点,我才会考虑每个月给你们的钱多一点。要是我这么还没消你的心思,那我可以的再直白一点。”

    她往前走一步,褚年的妈妈就往后退了一步,脸上还勉强挂着笑,就像是被晒成了半干的葡萄。

    “褚年啊,那什么,有话咱们一家人的时候。”

    其他人看着,也有人被挤得往外退去。

    “不用了,您带亲戚们过来,不就是想显摆一下么,升官发财的儿子多鲜亮啊,生了孩子正虚弱的儿媳妇也很好欺负是吧?是不是觉得太少点儿了,这些还不够热闹?那我们就把她们不知道的热闹都揭开来看看,好不好。”

    “不!别!”

    褚年的妈妈瞪大眼睛看着“褚年”,仿佛看着一个怪物。

    “褚年,你在乱什么,我是真关心孩子。”

    “呵。”

    余笑轻轻笑了一下。

    “之前除了你们闹到我的面前,不然我都不管,可现在不行了,因为你们夫妻两个人的人品实在太差!

    从今以后,我不希望你们插手任何我孩子的事情,注意,是任何事情,这是第一。

    第二,大概你没跟这些堂姑表姨们清楚吧?我,已经结扎了,而且也没算解开,也就是,褚褚是我以后唯一的孩子,不需要二胎,我不要你们对我的孩子指手画脚,不要你们在我孩子面前什么弟弟。

    第三,那个人他为了别的女人可以开口就要从亲生儿子手里骗走几十万。你却还像个奴才一样把他的话当圣旨来跟我传,我又为什么要听呢?

    我已经把每个月的钱都给了你,如果这样你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把日子过好,那我也没有办法了,总不能真冲到什么西厂,把他从杨寡妇的床上揪下来。”

    儿子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儿自己的父母人品太差?!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已经结扎!自己的爸爸出轨还为了三骗狐狸精的钱!

    “轰!”

    整个病房都陷入了爆炸后的沉寂里。

    只有褚年的妈几次想要断却未遂,整张脸都在空白后变得扭曲。

    “卧槽!”最先出声的是褚年邻床的那个待产孕妇,她嘴里咬着苹果,一脸看八点档看到了狗血翻转时的激动。

    这一声,唤醒了许多人。

    褚年的妈妈撕心裂肺地:“你在胡些什么呀!”

    每个字儿都像是从牙缝里被挤出来的,她的浑身都开始颤抖。

    “他都是胡的!”

    瞪大的眼睛看着其他人,看着那些被自己带来的“亲戚”,褚年的妈妈抬起一只手,神经质地从头发上抓了一下。

    “他都是胡的!褚年、褚年他……他累坏了,对,他累坏了,他糊涂着呢,你们……”

    余笑看着褚年的妈妈,微微摇了摇头,又:

    “那个人就是个垃圾堆,但是,只要踩着你,他就有人帮他遮掩所有令人作呕的龌龊。之前我问你,为什么要一直踩着余笑,贬低她,折磨她,你跟我要不是这样,她怎么会低下头来伺候我。可你不也是一样么?你明明在经历世上最恶心糟糕的事情,我不懂你为什么会因为自己的同样的龌龊恶心而沾沾自喜。”

    坐在床上的褚年已经惊呆了。

    他又听见余笑:

    “你们以为你们的玩儿法能千秋万代么?生了个女儿,却从让她不安,天天对她等你爸妈再有个弟弟你怎么办呢?然后再给她一个弟弟,让她学着照顾弟弟。她学习好,就她将来会学习不好。她工作好,就告诉她将来还是要为家庭服务的。

    明明同样是人,你们硬是要让她每走一步都心惶恐不安,让她知道自己从生下来就不如别人,让她不知道什么是被爱着的,让她学着低头、谦让、沉默。

    将来嫁给别人,她再成了另一个你,另一个从前的余笑,另一个明明长在垃圾堆里还要甘之如饴的人?

    不可能的,她是我的孩子,从一开始,我就不许你们把一点儿肮脏和下作带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