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青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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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架硕大的竹排载着二十口木箱和四十个人,努力向着根本看不到岸边的对岸快速划去。

    趁着启河帮的巡逻船还没有进入这片水域,启部的侍卫希望能就此顺顺利到达彼岸。

    然而,刚刚划出三四里水路,遥远的河面上便出现了两个黑点。

    “是那些水匪!我们速度快些,趁着还有距离,争取划到对岸!” 启部侍卫的队长叫做满春,见状立即下令。

    满春虽然未曾与启河帮的水匪交过手,但听去年从启河回来的同伴起,当时他们在水面上看到两条快船迅速接近他们,船上黑压压的人头不计其数。众兄弟不知即将发生何事,因警惕和紧张,便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准备随时反击。

    对方似乎看到了他们的兵器,立即便在船头竖起盾牌。而且船中有发号施令者,一经发令,盾牌便撤去,弓箭手张弓搭箭,对着启部竹筏上的族人便是一通乱射。等到族人用弓箭反抗时,他们的盾牌却又立了起来,有效地保护了他们。

    就这样你来我往的攻击,启部族人牺牲两人,剩余人躲在货箱货袋后面,拼命划回了启河西岸,这才幸免于全员死难。

    启部从未料到启河帮凶残至此,甚至话都未一句,便已经杀起来。此时见他们又如水上豺狼一般袭来,焉有不惊之理。

    全员都因此而紧张起来,手上的木桨掀起的水花,犹如无数大鱼在水中翻腾,但竹筏的前进速度却没有增加多少。

    沈弄璋看着宽广的河面和沉重难行的竹筏,虽也惧怕即将逼近的启河帮,但内心更遗憾的是——没有像样的水上运输工具,即便人再多,也只是白费功夫!

    想要成为行商,大商家,她所欠缺的,实在太多!

    按捺住心中的胡思乱想,沈弄璋温声安抚道:“别慌,他们的都是艋艟,一种型战船,我们比不过他们的速度,只会徒然消耗我们的体力。”

    听到“战船”二字,别百姓,便是启部的侍卫,也是勃然色变。

    满春放下木浆,低声下令道:“各战士听我号令,准备兵器保护……”

    沈弄璋手臂一伸,手掌已经搭到满春的手腕上,轻声道:“满春大哥,别紧……”

    “请公主直呼在下名字。”满春一激灵,仿佛烫到一般,撤回手腕,低头对沈弄璋道。

    “我与施辰大哥结拜是另一码事,咱们论咱们的。”沈弄璋再次探臂抓住满春手腕,余光紧紧地留意着水匪的靠近速度,道,“满春大……”

    感觉满春仍有些忌讳,只得改口道:“满春队长,别动兵器。启河帮水上凶顽,全仗着水里功夫了得,且为了避免双方接触后鏖战,他们在察觉到对方有反抗意图时,便会主动发起进攻,我们万万不是他们的敌手。”

    环视众人脸上的神色更加慌张,沈弄璋强扯着有些僵硬的脸颊和嘴角,淡淡一笑,镇定道:“我们过启河只为求财,不为拼命。一会儿等他们靠近,你们不要话,尤其是启部的兄弟,千万不要露出仇视的情绪,只当他们是陌生人问路罢了。剩下的,我来应对,大家只要记得我们在岸边时分配的任务即可。”

    出行前,施辰曾对满春等人过,沈弄璋是商队的主人,正常情况下,均由她来做主。只有在危急众人性命时,他们才能强行救人。

    现在看到沈弄璋一副成竹在胸的语气,满春半信半疑,而且敌人未到,想反抗不能,想逃走又不一定能逃掉,更会受到沈弄璋的阻拦,只得暂时命令手下的兄弟全神戒备,关键时刻听从自己的决断。

    果然如沈弄璋所,对方来得极快。

    两个黑点片刻之间已经能模糊看清艋艟的模样,再片刻,连船上有多少人都数得清清楚楚——算上棹孔后面坐的人,每船三十人,好多人着赤膊。

    他们都是横行水上的悍匪,精通水性和水战,除了正规的军队,普通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满春他们虽然是启部精锐战士,但到水战是毫无经验,水性更是普通,此刻心中控制不住地鼓。

    “放松,有我。”沈弄璋双目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两条艋艟,勉力保持着泰然的语调,铿锵地道。

    而后,又果断且严肃地补充一句:“没我的命令或示意,谁也不得乱话。”

    很快,两条艨艟到了眼前。

    五条竹排并列,又稍微彼此分开一点距离。沈弄璋站在距离艨艟最近的那条竹排上,对着艨艟上的人施了一礼,提声道:“红族商人沈弄璋,借贵水道去往聿国,还请众启河兄弟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艨艟的船头上伫立着一个二十八/九岁的青年,口中叼着一根芦草草杆,居高临下地量沈弄璋等四十人。

    沈弄璋等人穿着启部的服饰,有老有、有男有女,瑟缩地站在竹筏上,甚至不敢抬眼看向艨艟。

    似乎很是满意这些蛮夷之人的畏缩之态,青年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沈弄璋身上,将她从头量到脚,再从脚量到头,舌尖卷了卷草杆,将草杆置于唇角,慵懒又傲慢地开口问道:“女人当家?有趣。”

    竹排上所有男子均是暗暗咬牙,却忍着没有话。

    “只因我学过一点聿国语,稍微了解启河帮的规矩,族长才命我带队。男与女并没有什么大差别,各有专攻,何必在意性别呢。”沈弄璋温和地解释道。

    何沿生见沈弄璋回答毫无怯意,看上去确实不似新手,挑眉问道:“懂规矩?!之前走过哪条道?”

    “三年前走过霞霭道孟广玉孟当家的道。”

    “贩的什么?”

    “空手。刚出山沟沟,想去见识见识聿国的风采。孟当家的收了我食囊里的干肉当通路费,返回时给孟当家的一盒霞霭县的香料。”沈弄璋对答如流。

    当年沈弄璋与两个乡亲好奇去启部,乃是与艄公趁着黑夜偷偷过河的。那艄公常年在那一带水域,即便是漆黑的夜里,也可凭借丰富的经验判断方向,不会迷失在启河上。

    但从那艄公口中,沈弄璋却了解了相当多的启河帮的事情。方才回答的都是从艄公那里听来的,虽然未曾发生在她身上,却真实发生过。

    青年见沈弄璋回答丝毫不差,努努嘴,微微晃着身子道:“如此好。启河帮青禾道当家何沿生在此,老实出载运的是何物,大家都方便。”

    “都是细盐和茶叶。”沈弄璋答道。

    满春偷眼看见何沿生的无耻眼神,又见沈弄璋那样恭谨,心里着实不忿,却又谨记沈弄璋的嘱咐,不敢将不满流露出来,只能低着头暗暗咬牙。

    何沿生不置可否,给了身后几个赤膊背着弓与箭囊的彪形大汉一个眼色,其中两人立即操起船边的一个木制钩梯,从艨艟船舷上伸出,落在沈弄璋脚下的竹排上,并卡在竹排缝隙之中。

    确定已经勾连结实,何沿生缓步沿着钩梯下到竹排上,身后那两个彪形大汉也跟了下来。

    不待何沿生什么,沈弄璋已经转身,道:“满春大哥,把货箱和咱们的食囊都开,请何当家的验查。”

    满春狠狠咬着牙,压下厌恶与愤怒,与竹筏上所有人一起动手,将捆绑在木箱上的麻绳全部解开,开盖子,又将放着干粮的所有皮囊都开袋口,等着何沿生来查看,屈辱得仿佛待宰的羔羊。

    木箱内是一个个陶罐装的盐与茶,周围用干草垫好,防止与木箱磕碰,而皮囊内则是干饼子和少量的风干肉片。

    “不敢欺瞒何当家的,都是盐和茶。”沈弄璋亲手起开陶罐上的封口,让何沿生能看得仔细。

    何沿生看似漫不经心地走过每一个木箱,实则双眼精光直射,不仅看清了盐的精细度,更是用鼻子嗅出了各种不同茶叶的清香味道。

    同时,还偶尔抬眼瞥一瞥站在木箱边的三个妇人,嘴角边的芦草杆晃来晃去,很有些下流。

    三个妇人原本就从穆阳县颠沛流离到平富县,早见惯了也体会了世态炎凉,人心百态。现在又跟着沈弄璋出来长见识,虽然有气,倒还忍得住,只是齐齐地退后几步,学着沈弄璋,做出一副恭谨的态度来,始终不肯抬头。

    “确实没有骗我。”何沿生笑呵呵地转身,目光又在沈弄璋身上溜来溜去,微微咧开嘴,舌尖从左嘴角舔着上排牙齿滑到右嘴角,用牙齿轻轻咬着,轻浮放荡之态尽露无遗。

    沈弄璋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避开他露骨的目光,转头道:“满春大哥,把箱子捆好吧。”

    何沿生冷冷地轻蔑一笑,道:“五十贯钱通路费。”

    穆国的剩余九人面色一变,好在都低着头,那些水匪看不到。

    “是……是铜钱吗?”沈弄璋故作懵懂,声赔不是,“实在对不起何当家的,我们红族还未曾与外界有过过多接触,虽然知道铜钱一,但我们族人只是以货易货,还没有用过铜钱。”

    何沿生后面一个壮汉怒目一瞪,喝道:“哭穷!信不信我们沉了你们的破竹排,让你们落河里喂王八!”

    沈弄璋肩膀一缩,似乎吓到一般,怯生生地道:“各位青禾道的兄弟,我族人确实没有铜钱,这次为诸位准备的也是我们的细盐和茶叶。”

    那壮汉上前一步,吓得沈弄璋身后竹排上的几个百姓都哆嗦了一下。

    将手搭在木箱上,壮汉恶狠狠地威胁道:“再没有,我就用这口箱子告诉你们,人是怎么沉到河里的。”

    “喂!”一个侍卫忍不住,刚刚开口,便看到何沿生身后几个壮汉同时横眉怒目地看向他,而艨艟上的人则都将手搭在弓臂上,准备随时取弓攻击。

    “我家里的兄弟不懂事,几位别放在心上,我代他们赔不是。”沈弄璋马上躬身,连连行礼。

    “通路费交了,便相安无事!”壮汉挑眉道。

    完,手上用力,那沉甸甸的木箱,竟被他微微抬起一丝丝。

    “别!这位大哥手下留情!”沈弄璋惊叫一声,弯下腰,左臂压在木箱上,低声下气地道:“我们确实没有货币,诸位不信,可以跟随我们进山里去看看。”

    话头一转,又快速道:“但我们特别准备了一箱上好的细盐的新茶,都是进贡给我们部落酋长的特级贡品。如果拉到聿国去交换,只怕交换的物品价值不止十贯钱。”

    目光投向何沿生,沈弄璋仍在努力劝他们:“盐乃是生存的必需品,贵帮也总要采买的,不妨试一下普通百姓绝无法品尝到的精致纯净细盐,我保证何当家的不会后悔。”

    何沿生口中转着芦草杆,微微弯腰,将挂着猥琐笑容的脸凑到沈弄璋脸前,放肆的目光从沈弄璋的额头滑到鼻尖、嘴唇,再向下划过胸脯,落到她按在木箱的手指上。

    再次抬头将口中的芦草轻轻吐到皱着眉头的沈弄璋脸颊边,看着芦草划过沈弄璋粉嫩的耳垂,掉到肩膀,又滑落到后背,色眯眯地奸笑着道:“好不好总要试过才知。沈当家的若要这一箱盐和茶当通路费也可以,但需要与我一同回帮里试一试那细盐是否有当家的的那么值钱。”

    满春勃然大怒,跨前一步到了何沿生身边,怒吼道:“你个贱皮,欺人太甚!”

    呼啦一下,竹排上的侍卫尽皆拔出兵器!其余九人默契地矮身蹲到木箱边,用木箱做盾牌挡住身体。

    而艨艟上的赤膊汉子也瞬间张弓搭弦,将竹排上的人都笼罩在射程之中!

    作者有话要:

    统一一下度量衡:1贯=1000铜币=1两银(银此时没有出现,后期可能会有~~~~)=0.1两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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