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北顾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叫时南“南哥”, 以前叫时南“时老师”，时南一直让他直呼姓名，但是北顾不好意思。那次阿文可以“放心追星”后, 北顾放松了许多，私下称时南“南哥”。时南似乎很喜欢这个称呼, 每次北顾这样叫, 他的眼睛都格外地弯。

    这次也是，北顾一叫“南哥”, 他立刻弯着眼睛笑着点点头：“我没意见，你粉丝同意就好。”

    “啊呀呀……我的北鼻们那么好话……是吧……”北顾笑出了酒窝。

    ——“北鼻，麻麻不同意！！400万至少要再直播四次！”

    ——“哈哈哈哈, 太偷懒了，福利竟然是和时南大神的直播。”

    ——“狡猾！狡猾！”

    ——“嗷嗷嗷，快唱, 激动！我可是投了鹿先森乐队的《春风十里》【注】一票的！！！”

    ——“感动哭辽，竟然是《春风十里》！”

    ——“我还没有听过时南大神唱歌！呜呜呜！”

    技术流齐一边监控直播间，一边用车上改造过的音响播放了春风十里最轻柔版本的配乐, 莫从后面拿出一把吉他。

    北顾是昨天晚上在时南房间和男神“排练”时才知道时南还会弹吉他的。当时时南穿着白T恤运动短裤坐在床边, 头发松松散散盖在额头上，从侧面看过去就是一个坐在操场边弹吉他的大男孩。北顾一开始坐在他对面和他一起看着歌词唱, 唱着唱着他从对面的椅子改坐在地毯上，头靠在床脚边, 一抬头就能看见垂头看琴谱的时老师。两人目光相对, 气氛不错, 慢慢脱离了手里的歌词，北顾第一次发现，两个男人合唱，也能唱出感情深刻又缠绵的火花。

    坐在车里，两人这次挨得也很近，但不再是一上一下的位置，时南身穿衬衫抱着吉他，这个画面一出来粉丝就已经原地爆炸了，跑车飞机航空母舰差点盖住了屏幕。

    北顾看了眼时南，时南恰好抬头，两人默契一笑，时南拨动了琴弦。

    “我在二环路的里边想着你，你在远方的山上春风十里……”【注】北顾轻柔缓慢地唱了第一句，竟然比任何一次他直播唱歌都要清透好听。

    他的粉丝一改往日的沙雕刷屏，反而都慢慢安静了下来。

    时南接着北顾地声音继续：“我在鼓楼的夜色中为你唱花香自来，在别处沉默相遇和期待……”【注】

    ——“太……太好听了吧……”

    ——“这两个人为什么不去出唱片！！！！我一定买爆嗷嗷！”

    ——“竟然听哭了……”

    ——“神仙声音！！！谁选的歌，太有眼光了吧！”

    ——“有生之年！！！”

    时南不拍戏时话声音不大，平日听起来温和低沉，但是唱起歌竟然给人一种纯净年轻的少年感，北顾的声音条件一直也不错，但是他很少好好唱歌，不是嘻嘻哈哈故意跑掉唱错词，就是拐到了别的地方，这次和时南完全认真地唱，反而深情得让人感觉承受不住。

    “……莫名的情愫啊，谁来将它带走呢？”北顾不自觉地往时南身边靠了靠，这是他们昨天晚上“排练”时不心培养出来的习惯，唱着唱着就挨在一起了，一起跟着节奏轻晃。【注】

    “……把所有停不下的言语，变成秘密关上的门……”【注】时南微微转头，透过一个微妙的角度看着北顾的侧脸，跟着唱，车里的光线没有外面那么亮，此刻呈现在视频里的画面配着歌词反而有种气氛朦胧缱绻的错觉。

    网友很奇妙选了这样一首歌，时南本来没有在意，但听了原唱看了歌词，他突然决定要现场给两人弹吉他伴奏。专门让莫回去了一趟取了自己的吉他。

    当年高中学吉他时，时南就暗地里希望能给那个朋友唱一首好听的歌，让他靠在自己的身边，听自己边弹边唱诉衷情。但是现在他改了主意，最美好的不是他弹唱给对方听，而是两人能一起唱。

    最后一句歌词，在时南的伴奏中，两人一同唱出来：“我所有的酒都不如你。”

    如果昨晚的“排练”只是酝酿情绪，那么这次的现场唱歌情绪彻底酝酿成熟了。北顾闭起了眼睛，一改往日活力无穷的模样，有些音醉。

    他觉得他有点入戏了……唱完这首歌，想想这几个月演的戏，他竟然有些分不清自己身边坐着的人到底是傅城还是时南，而他自己疯狂想靠近身边的男人，到底是因为他是深爱傅城的张识……还是……其他。

    闭上眼睛，时南就在他身边，也许正在看着他。

    很多时候，北顾都不用眼睛确认时南是否在身边，光凭时南身上的一种气息就可以让他十分安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知道这样的感觉能涵盖多大的范围，但在这个《终罪》的剧组里，他的归属感与安全感都莫名地寄托在了这个优秀的男人身上，超乎了视觉，听觉，嗅觉每一个感官。

    这个感觉很可怕，北顾想起了剧本的结局，又想起了看起来还远其实也就几个月的杀青日，心情变得恐慌。等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走了，包括时南……他就又一个人了吧。

    北顾的伤感没有维持太久，直播不知不觉结束了，阿文效果十分好。晚上他和时南一起叫了外卖，在保姆车吃了继续拍戏，一切似乎又恢复到了正常的轨道。

    …………

    《终罪》陆陆续续播了三个多礼拜，北顾的粉丝越来越多，这部剧也备受关注，在这样的事业上升期，北顾得到了两个代言的邀请。其中一个已经敲定了，另一个对方是个新锐轻奢的时尚品牌，还在观望，只是递了一根橄榄枝，显然对方看中了他的上升势头但还是觉得咖位不太够。

    敲定的那个代言北顾自己也有些哭笑不得，是猫咪用品……

    而且是上次北顾自己使用的那个做高端猫咪烘干机的品牌。对方估计是看到了他的直播，直接送来了一个面包车的高端猫需，从恒温猫窝到智能感应出水喷泉等等，阿文拍照发到了他的微信，殿下坐在一个最高的盒子上，睥睨一众包裹，宛若真正的帝王看着臣民给他上贡。

    猫咪用品公司给的价格很漂亮，代言签了一年，还包了殿下所有的猫粮猫砂，也是他们旗下的猫咪食品公司出的。这个牌子季鸣涛的妹妹还给他订购过，都是好东西，除了贵没有别的毛病。北顾心里偷笑，殿下终于长大了，到了自己养活自己的年纪。

    抛开猫咪用品的代言，另一个代言阿文显然更加在意，如果能签下它的合作，哪怕是一个季度，这对北顾以后接代言也大有裨益，是个很好的机会。他最近给北顾准备了许多套这个品牌的衣服和饰品，平时如果直播或者拍照发微博，都会有意穿他们家的新款，显然是想争取这个合作。

    四周时间转眼就到，银河视频安排的剧版《终罪》粉丝见面会最终敲定在了金城的一家会展中心。当时主办方给的人数是600人，但是等北顾和时南坐着车到会场周围时才发现，估计现场超了一倍不止。

    见面会的门票是免费申领的，大概一开始觉得600个名额还算宽裕，大家就都没有当回事。没想到私下黄牛将抢到到票直接坐地起价，炒到了不可思议的高度，即便如此，也有没有申请到以及买到票的粉丝，他们自发举着牌子站在了会展中心的门口沿路。

    北顾坐在车里，看着外面穿着羽绒服毛线帽鼻子冻得通红的姑娘们，于心不忍，回头又看了看身边的南哥。时南本来在看手机，感受到了北顾的目光跟着他一起向外看。

    时南想到外面零上个位数的温度，也跟着蹙了蹙眉。

    北顾欲言又止，“南哥，我们要不要开窗户给这些姑娘招招手啊？”

    时南摇了摇头，“现在露面只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安全问题。”

    北顾明白时南的对，但是他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尤其是在长长的队伍中，他竟然隐约看到两三群粉丝举了他的灯牌，这是他从业四年少有的经历，他一直不是偶像型演员，以前他的粉丝多数是理智的成年粉，有自己的学习生活工作，偶尔出现也是像朋友那样互相调侃，做做表情包。不会像那些追在爱豆身后的姑娘一样跟机跟车，站在2月的寒风中只为和爱豆匆匆一见面，再擦肩而过。

    时南看到了北顾的纠结，没有出声，只是继续看起了手里的手机。

    见面会现场十分热闹，这次北顾穿了阿文专门给他找来的那个轻奢品牌的修身西装，造型时尚的深灰外套和里面深色真丝衬衫配上他精修的胡子和大长腿十分抢眼。时南穿着和他衬衫一个颜色的西装，里面是领的衬衫，没有刻意一起搭配的造型却显得十分协调养眼，现场粉丝喊哑了嗓子。

    主持人一开始介绍了一下《终罪》这部剧，每人谈了谈对角色的认识。

    然后主持人现场提出了几个游戏。整个剧组的主要演员们都在台上，第一个游戏就是最简单的“击鼓传花”。主持人别出心裁地设计了惩罚连坐机制，北顾不负众望地和时南分在了一组。

    一开始自动分组时配角“凯子”叶云峰还想和大神分一组，毕竟站位是时南北顾中间，李沐沐在北顾边上，叶宇峰在时南这边，就近原则他的机会蛮大，而且也有人让两位主角各带一队。临分组，时南却主动把年纪稍大的戏骨张老拉到了中间自己的另一边，不着痕迹地隔开了叶云峰等一众演员，分组在提议下变成了随机抽取。

    在这次活动前，北顾从来不知道，哪儿哪儿都优秀的时南大神身上有个匪夷所思的BUG，简直是游戏黑洞一般的存在。《终罪》剧里傅城养了一条约克夏，他们传的就是那个狗造型的毛绒玩具。不论是现场用一段歌还是叫粉丝上来背对着喊停，那个狗总是最后出现在一脸无辜的时南手里。

    北顾眼睁睁看着毛绒狗又被李沐沐扔进了时南手中，眉头不安地一跳，歌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笑弯了腰。

    时南手里抓着毛绒狗，大眼睛纠结地看着手里的家伙的毛脸，四目相对，“囧囧”有神。大神又抬头心虚地看了眼身边的队友。

    “……”，北顾彻底没脾气了，行叭……

    惩罚手段还算温和，估计是考虑到了时南的咖位，一开始只是被罚学动物叫，北顾用猫咪的6种叫声成功俘获大批现场粉丝，让大家放过了时南；第二轮下来，惩罚是让他们反串对方的角色现场演绎一遍播出的几集的片段。北顾心里还算有底，除了第一次两人一起看首播，后面的几集北顾都是在片场抽时间抱着手机看的，而且看得比谁都认真，对于时南的表演他比谁都记得清楚。但是据他观察，南哥似乎并没有好好看那部网剧，至少在两人相处时，时南很少提到网剧播放的事情。

    然而意外的是，待真的表演出来，两人仿佛回到了被季导喇叭咆哮的片场，配合天衣无缝，毫无违和感。

    就这样，一场见面会圆满结束，“宾主尽欢”。北顾在回影视城宾馆的路上刷手机才看到，竟然有工作人员给每个没有入场的粉丝发了热饮和《终罪》的书签。微博上的照片里北顾看到了莫和齐的身影。

    阿文这时的微信恰好发过来，阿文的车就在他们车的后面。

    【阿文】：——“记得谢谢时老师，这波好感刷得6。这次是我考虑欠妥，他们团队买的饮料拿的宣传物料，分发时专门用了两个主演的名义带上了齐。【抱拳】”

    北顾心里一片酸软，就像是冬日被泡进了温泉，浑身舒服地跟着热水一起冒泡泡。他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又把头转向了身边闭目养神的时南，轻轻用手拍了拍对方的手臂，将手边一直没有被碰的保温杯递了递，“南哥喝口水吧。”

    时南睁开眼睛，接过水杯，温水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喉咙的不适，刚才见面会了太多的话。

    “那个分发饮料……谢谢你。”北顾轻声。

    时南愣一瞬，春暖花开，冰雪消融一般地笑笑，回道：“没事。这也是你的心意。”

    北顾呆呆地看着时南透过车窗光线露出来的半边侧脸，突然想起之前在时光粉丝群看到的一句话：

    时老师这个人，俊美的容貌只是他身上最不起眼的一个优点。

    …………

    每周四集的《终罪》已经播放了两个月，而北顾和时南在剧组的戏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三。

    比起前面的互撩探案甜甜，剧情也终于推到了高潮，傅城逐渐被张识怀疑，两人的感情也逐渐暴露出了各种各样的危机。

    北顾发觉自己最近情绪变得有些低沉，虽然他和时南的关系与日俱增地变好，和剧组的相处也和气热闹，但是这种隐隐让人难过的情绪就像是一根木刺，横亘在心口，有的没的随时疼一下。

    心里难受的原因他自己其实是隐约知道的，甚至他怀疑时南也注意到了。他可能真的入戏了。

    张识对于傅城隐瞒的难过和对他们之前感情前途的迷茫直接反射在了北顾自己身上，《终罪》大火，阿文甚至大胆预测等大结局播放时他将迎来一个事业的巅峰，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终罪》大结局。

    每一个演员都会盼着杀青，也许会有不舍，但是完整地拍完总是大家所追求的。可是北顾觉得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局，一方面想赶快顺利排完，将来接更多的戏，一方面又觉得这次是不同的，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拥有和季导时南这样优秀的团队合作的机会。

    想到等拍摄结束，就再也没有人督促自己吃早餐，给自己讲戏，在自己紧张时给予安慰……北顾想想就觉得心里闷闷地疼。

    最近网上关于北顾的话题明显多起来了，和之前《终罪》首播时的昙花一现不同，现在北顾的粉丝稳定在了一个500万的数量，几乎每次他发微博动态都有上百万的互动。他很早以前的表情包和直播也被挖出来了，他身上大大的事被北鼻们拎出来如数家珍，新粉丝们参与到了表情包与沙雕视频的互动中，也算是演员圈的一股清新的“泥石流”。

    之前Diss过他的时南粉丝最近也变得格外友好，甚至有人做了“真香”的视频，讲述一个时光如何在“北姓演员祸害我大神”到“南北CP王道”转变的。

    不仅如此，网上的俏皮话也层出不穷：

    ——“曾几何时，我觉得没有人能演出我心目中的张识，现在我只想要一个北顾的最新表情包。”

    ——“我一直认为时南大神霁月清风，但是自从在北顾微博下逛了两圈以后，突然觉得北顾给时南做的表情包好好用【时南微笑警告.JPG】……”

    ——“作为一个时南大神的毒唯，最近我竟然在找他们关系不好，北贴南炒作证据的路上磕了一嘴的狗粮。【北顾耙头发怀疑人生.GIF】”

    ——“北顾是谁啊！好烦啊！怎么有人喜欢他？！————麻麻我想要嫁给时南北顾中任何一个！！！【真香 ·微笑】”

    当网播剧里两人感情甜蜜蜜，天天虐狗时，网上按头让他们在一起的呼声竟然也达到了巅峰。北顾最近都不敢上微博看自己和时南的混剪了，满屏的粉红泡泡让人窒息。谁都知道《终罪》现在越甜以后刀插得越深。

    同时，历时将近一年，同样的夏季，他们终于迎来了《终罪》大结局的拍摄。

    好巧不巧的是，在准备拍摄张识在病中质问傅城为什么要一步一步处心积虑到今天这种地步时，北顾自己感冒了。即将杀青和男神分开以及身体感冒头昏脑涨的双重击，让北顾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颓丧。

    晚上做梦，生病睡得不安稳，啃着指甲的北顾在梦里回到了以前的家属区，那里的时间正好是爸爸妈妈出事的那天，他发疯似的从学校往家跑，路上撞倒了一个门口戴着红袖章执勤的哥哥，后面的人一直喊他停下，即便这样他也没有慢下脚步。一路冲回家，只来及看到像是狂风过境一般的客厅和遍地的瓷器碎片以及撕碎的纸张。爸爸妈妈已经不见了……

    早上醒来感冒加重，北顾发现他手里捏着一本《易人传》，是奶奶过世时留给自己的故事书，似乎还是从以前家里拿过来的……不知道昨天找药怎么从箱子底把它刨了出来抱着睡了一宿。

    站在卫生间刷牙时，北顾傻呆呆盯着镜子里面容憔悴的自己，突然觉得此刻他就是发现了傅城不对劲儿的张识。他即将去验证傅城的嫌疑，同时面对自己最不想面对的真相，爱人的背叛比任何一种伤害都来得更加直接和惨烈；同时，他也是即将去片场拍大结局的北顾，他要离开这个奋斗了一年的剧组和自己在这里认识的最特别最要好的朋友了。

    …………

    时南坐在北顾身边，皱眉看着他大热天抱着保温杯喝水吃药，嘴唇颌动，最终轻声问：“要不要请假？”

    “不用了，没事儿。”北顾抱着杯子努力扯着嘴角笑笑。

    “一会儿你的感情戏还挺多的，我怕你撑不住。”时南伸手帮他接过杯子放在一边，又递给了他一张纸巾。

    北顾毫不顾忌形象地狠狠擤了一下鼻子，故作轻松地笑道：“正好原著里张识质问傅城时也是在发烧，挂着一半吊瓶跑去了事发地。我现在倒也能本色出演了……哈哈……”

    时南伸出手盖在了北顾的额头上，冰凉的手指让北顾的笑戛然而止，两人陷入沉默。

    “……南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终罪》的结局太开放了，开放到有些悲伤，我就是难受……”北顾抽了下鼻子，语气委屈巴巴。

    时南又把头凑了过来，和北顾额头相贴，四目相对。北顾委屈地眼神直勾勾戳进了时南的眼睛里，让他心里一阵酸软，“没事，都是假的。”时南安慰，“没有发烧，但是我看你还是注意一点好。一会儿你有个单人的戏份，能坚持吗？”

    两人这样话时时南并没有退开，彼此的呼吸都在了对方的脸上，北顾有点不好意思，想错开脸，生病的他带着软乎乎的语调：“别把感冒传染给你了。”

    “没事。”时南见他坚持，顺便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两人之间静默了几分钟，北顾被叫上去拍那段单人的戏份。镜头下呈现的是他一个人从医院冲出来后对傅城的质问和撕心裂肺的痛哭。

    前半截医院的戏份还算正常，北顾脚步踉跄，一把拽掉了埋在手背上的针管。这一幕北顾拍了两遍就过了，第一次还不是他的问题，是道具没处理好。下面是感情的重头戏。

    季导和北顾昨天还过，那不是一种单纯的愤怒情绪，要带着希望、失望、期盼、不相信、心痛、难过、不解等等。

    众人转战到了所谓的“外景”，大部分其实是裹着绿幕的一块人工山包。在那里北顾看到了正在销毁证据的傅城，一瞬间最不好的猜测成真，大队长心情崩溃。

    “……阿……阿城？”北顾对着镜头轻声念出了名字，想象着镜头对面不是摄影师而是正在刨地的傅城。

    “……为什么？”语气依旧脆弱而平和。

    “卡！感情不到位重来！”季导举着喇叭吼。

    第二次，北顾重新酝酿情绪，眼睛里憋出了红血丝，嘴唇上干皮明显。因为后面戏份和形象的原因，他把胡子已经剃掉了，脸部深邃的轮廓更加明显，这样受伤的表情看起来也更加脆弱。这次他惊讶地发现，时南离开了自己的休息区，站到了摄影机后。并且做了一个刨土的动作。

    大神在帮自己现场对戏！

    看着时南的脸，看着他的动作，北顾一瞬间鼻梁酸胀，眼眶就湿了。那是一种分不清来自北顾还是来自张识的委屈，他顺着就念出了台词。情绪越来越激动，张识（北顾）身上着寒颤和摆子，整个人都单薄了几分，他痛苦了抹了一把脸，来回走了两圈，想要伸出手：

    “算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傅城（时南）在摄像机后勾了勾嘴角，一个苦涩的笑在嘴边，紧接着摇了摇头。

    北顾眼泪夺眶而出，他慢慢地蹲下了身，分不清是真情实感情绪到了还是感冒加重，头昏脑胀地嘶声质问：

    “你父亲的案子有冤屈……可以直接啊！早点告诉我不好吗？！现在科技那么发达……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

    傅城（时南）在镜头后面无声惨笑。

    “我们本来可以一起解决的……为什么要变成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要变成凶手……”

    “啊————！！！”

    张识（北顾）突然站起身，表情冷酷而绝望：“傅城……你……你走吧……现在就走。”

    傅城（时南）摇头，拿出了火机。

    “不……你走，再也不要回来……”张识像是慢动作一般，拽掉了自己肩膀上的肩章和上臂的警徽，闭了闭眼睛：“你走吧，别回来。”

    然而在张识看不到的角度，傅城点燃了脚下的汽油罐。

    …………

    北顾是被齐和时南一起从片场合伙抱下来的，他情绪太过激动，撕心裂肺和悲痛欲绝都深深破坏了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季导看了看几个镜头的回放，都感觉很满意，又心疼演员的付出，让他赶快直接回宾馆休息。补镜头放在明后天让他先回去调整养病。

    这种体验式的表演是北顾第一次经历，以前听前辈对演员伤害很大，他却十分羡慕，觉得这才是一个成神的必经之路。可是现在当他把自己团在宾馆的床上，裹着被子，把齐赶回自己的房间，才感觉到了无边的绝望。

    傅城（时南）离开他了，就在今天，刚才……他感觉到了彻骨的冷和痛。

    时南下了戏匆匆往宾馆赶，这几天北的情绪都不对，尤其是今天，刚才那段撕心裂肺的质问和痛苦的哀求与其是北演出来的不如他真的这样表现了出来，时南心揪着疼，他不放心北现在的状态。把人送回去后又补拍了自己的戏，提前赶了回来。

    上楼的路上他遇到了正拿着饭盒准备下楼买饭的齐，知道北顾一个人在房间后，时南让齐回去休息，晚饭他自己来解决。

    “叮咚——”门铃响起。北顾手边还是奶奶留给自己的故事书，床头柜上是一罐从齐那里抢来的啤酒————还是上次阿文带来的存货，齐“助理职业素养高”，愣是没有喝。

    他有点不想开门。

    门铃又响了两遍，依旧没有反应。

    “咚咚咚——北，是我，时南。”时南直接手动敲起了门。

    北顾抬起头，这才后知后觉扔掉被子走到门边。

    “南哥，你怎么来？”北顾靠在门上，鼻音浓重，鬼使神差地，竟然把手放在门把上没有往下按。隔着门和时南话。

    时南在门外好脾气地：“我来和你一起吃饭，顺便有事想要问你。你先把门开？”

    “哦……”北顾慢慢旋开了门。

    时南还带着片场的妆，T恤上洇着汗，难得以这样狼狈的模样出现在北顾面前，扶着门框微微低头。

    “你……”北顾一时语塞。

    时南仔细看了眼北顾的状态，脸色苍白，眼眶通红，鼻尖有点肿，下巴没有胡子从之前的“粗狂”变成了“奶凶”，只穿了一件大T恤，光着长腿和脚踩在宾馆的地上，其中一只脚的脚趾大概因为门口瓷砖地有些凉而翘起，整个人都是一副可怜样儿。

    时南一把把人从地上抱起，语气心疼里透着宠溺：“怎么光着脚就出来了？上床躺着去。”

    北顾被托抱起来时脑子还在发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