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青山村
京城以东,二十里的距离坐落着一座繁华的县城。因为从北到南一条江流流过,县城坐落在江流边上,是以县城就以江流河段命名为焦河县。
因为焦河县离着京师很近,所以焦河县的治安、经济等等都是紧跟京城的步伐发展的,县城当中有许多富户,其富裕程度不下于京城一部分富户。
宋永寿就是焦河县大户之一,二十年前,宋家就已经是富裕之家了,二十年后,宋家在宋永寿及侄子宋天赐的发展之下,资产至少翻了一倍。
二十年前,六月初十,宋永寿领着十五岁的独子宋天财回老家青山村参加堂兄的六十大寿寿宴,在村里歇息了两天,宋永寿在老家的宅子还在,所以都是住在自己家里。
当天寿宴结束的比较早,宋天财与村里不少同龄的少年下河洗澡,洗到晚上戌时正左右,大家都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大概一刻钟后下起了瓢泼大雨,宋天财一直未归家,宋永寿起初没发觉,还以为是儿子玩得高兴,但亥时都过了,儿子还未回来,这就有些不对劲了,宋永寿连忙找人,在村子里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人,被宋永寿吵醒的村民都跟着找人,很快就在村民出村的必经竹林里发现宋天财倒在血泊当中,早已经死亡,宋天财被人用竹林随处可取用的竹棒捅死。
因为下了那一场大雨,又村民找人时,没有注意保护现场,什么痕迹都被雨水冲走了,所以官府这边除了验尸获得一些线索之外,什么线索都找不到,只能从案发现场周围环境推测,可能是宋天财晚归时撞上了某个不好的场面,被对方杀人灭口。
比如偷情的男女,或者不可见人的交易。
四阿哥一行人来到焦河县,先去了县衙,找到了焦河县县令,向他明来意。
既然是焦河县未破的案子,焦河县县衙自然有档案,现在的焦河县县令姓张,张县令才来焦河县上任两届,最初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也把县衙积存的未破的案件找出来了解了一下情况,但可惜,时间太久远了,且公务繁忙,所以只在最初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就彻底抛开了。
宋永寿既然去了刑部催促,自然也不会落下焦河县县衙,刑部那里,他还只是询问一下,县衙这里没少请县丞、主簿等情,让他们破案,为他冤死的儿子伸张正义。
俗话,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主簿、县丞等不是不想破案,是没那个能力呀。如果他们能破二十年前的杀人案,那证明他们能力非凡,哪还会当芝麻官,早就飞黄腾达了。
张县令听闻四阿哥来意,不禁有些惊讶,但他很快收敛好脸上微微变动的表情,立即着人找来了县丞、主簿,让他们把宋天财被杀案卷全部找出来,配合四阿哥的动作。
接下来张县令让县丞、主簿及衙门一干人等全部配合四阿哥,四阿哥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且若是知道一点蛛丝马迹,也都讲出来,如果真能破案,那就是大家的功劳。
中午时分,张县令命令自己夫人送了饭食过来,大家就在县衙用了午饭。
而后,四阿哥让张县令派人去请来了宋永寿,也就是被害人宋天财的父亲,年将七十岁的宋永寿一头花白的头发,身形也非常干瘦,好似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张县令先在外面见到了宋永寿,明了找他的来意,宋永寿当即就眼泪哗哗往下掉。
“张大人,多谢你。草民之所以还硬撑着,就是想找到害死我儿子的凶手,不然草民死不瞑目。”
他哭噎着道:“我本就子嗣艰难,将近四十岁才得了一个儿子,我唯一的血脉,我儿去世之后,我的妻子承受不住悲痛,没两年也走了,要不是凶手未落网,我也早早去了。”
听着宋永寿这般悲泣的声音,张县令唏嘘不已。
张县令领着宋永寿来到衙门后面的厢房,宋永寿根本连人都没有看清,直接朝那拉明治跪下了。
“草民多谢贵人,草民感激不尽。”张县令没有四阿哥的身份,直是刑部派下来的官员,这一次集中处理以二十年为期限未破的案子。
如果这一次还破不了案,那么这件案子可能将永远封存,不再有启动的可能了。
大家都在看案卷,只有四阿哥身边的苏顺有空,不需四阿哥示意,苏顺就把宋永寿扶了起来,扶上旁边准备好的椅子上坐好。
“宋老先生,不必致谢,这是官府应该做的,只是很可惜,官府一直没有抓到凶手,让您老失望了。”
四阿哥很诚恳的了一通话,宋永寿几乎又是老泪纵横。
待宋永寿情绪平稳下来,四阿哥就开始询问宋永寿对他儿子被害之事的见解,及他知道的一些内情之类的。
宋永寿这二十年时间自然也没有空等,他家的生意几乎全部交给了侄子宋天赐,他三不五时过问一下账务。
一个月一大半时间,宋永寿就呆在青山村,与青山村的村民聊天,想从村民口中探听一些当年那夜发生的事情。
他从衣襟内拿出一个本子,这上面是他这二十年记载的方方面面的事情,关于那夜村民们所言,及那之后,村子里哪家突然发财了等等,但他只是一个人琢磨,他也就生意场上有一点天赋,完全没有破案的天赋,所以他毫无所得。
宋永寿完他知道的内容,四阿哥与他约好明天一起去宋家村,他实地走访一下,才二十年过去,即便有一部分老死了,但还有大部分活着,对当年发生的事情肯定知道一二。
等宋永寿离开,四阿哥他们一行人就继续讨论案件。
所谓的杀人,要么是有目的性的杀人,要么是激情杀人,从四阿哥他们了解到的情况,大家都倾向于激情杀人。
毕竟一个被父亲保护得好好的富家公子哥,本身性子纯善,从不与人结仇,应该不会是仇杀。
也不可能是情杀,十五岁的少年郎,还未娶妻,并没有与女人有过纠缠,谈何被情杀?
那么激情杀人呢?那就是撞上了不好的场面,被杀人灭口?但宋家村这二十年来,在宋永寿的观察之下,也没有人有过出格的行为,比如暴富,比如再有杀人事件发生。
“四阿哥,要这宋天财死亡之后,唯一的受益人就是宋天赐,宋永寿选了他做继承人,偌大的宋家家业以后都交到宋天财手上,有没有可能是宋天赐为谋夺叔父财产,从而有目的性的杀害自己的堂弟呢?”
这是那拉明治他们一众人看过案卷之后,最直观的反应。
县丞、主簿脸上都溢出一丝苦笑,县丞敲了敲桌面,道:“四阿哥,臣有话。六年前张县令上任,也花了一个月时间调查这件案子,当时大家都怀疑宋天赐,但当年案发时,宋天赐才十八岁,不大可能谋害自己的堂弟。”
主簿补充道:“六月份天气都很热,宋天财和一群年轻男子下河洗澡,其中也有宋天赐,一同下河洗澡的年轻人都可以给宋天赐作证,因为他们亲眼看到宋天赐回到自己家了,左邻右舍都宋天赐并没有出门。”
县丞接着:“宋永寿自从发财之后,重建了青山村的房子,所以就导致宋家的房子与其他人家都隔了一段距离,那群年轻人包括宋天赐都他们在路口分开,亲眼看到宋天赐往他自己家走去,那路口到宋家的距离也不过一百米左右,还能看到宋家挂在屋檐下的灯笼。”
“仵作验尸之后,又经过村民的口供,应该可以断定宋天财是死于戌时正到戌时六刻之间,大雨是戌时五刻之后下起来的,当夜那场雨足足下了有一个多时辰。”
四阿哥点了点头,主簿、县丞又继续介绍,介绍青山村的情况。
青山村人口大概五六百人,主要是以张、宋、王、田四姓为主,其他都是陆续搬到青山村的杂姓人家。
二十年前,青山村的村长是张有田。现在,青山村的村长是张有田的女婿游方。
二十年前,张有田五十岁,膝下只有一个三十五岁的独女,所以为独女招赘了夫婿游方。
张氏与游方生下有三子三女,儿子且不,长女张氏在十九年前嫁给了宋天赐。
宋天赐的父亲宋有权,是宋永寿的堂兄,宋有权的父亲和宋永寿的父亲是亲兄弟,同为宋家人,宋永寿又子嗣不丰,所以对最亲的堂兄及堂侄子关系都非常好。
宋天赐死去之后,最得利人家就是宋有权一家,且宋永寿并没有过继侄子宋天赐,所以这最得利者就变成了宋有权一家,而不只是宋天赐本人。
“李县丞,青山村其他宋家人就不眼红宋永寿的家财?”虽然血缘关系远了些,但牵扯到利益,没有几个人能真正冷静,毕竟富在深山有远亲,宋永寿那么有钱,他又死了儿子,绝嗣了,其他人就不想争一争?
县丞和主簿立即接过话,轮流着把青山村宋家人的情况讲了一遍。
宋永寿那么有钱,宋家人焉能不想分一份?宋天财死后的第二年,宋家人就轮流给宋永寿做思想工作,都想把儿子或者孙子过继给宋永寿。
宋永寿刚刚从丧子之痛当中缓解过来,被族人逼得差点就随儿子去了呢。后来就是宋永寿选择了宋天赐这个侄子作为继承人,因为他不想忘了儿子,不想有人继承了本属于儿子的家产,还要霸占儿子的名义,所以就没有过继。
但宋天赐这二十年都跟着宋永寿,跟过继没什么两样。只是因为没有过继,所以宋天赐仍然要孝顺亲生父母,所以宋有权其他儿女都从宋天赐那里获得了不少利益,宋有权一家也变得富裕起来了。
……
一众人讨论了一下午,直到日暮时分。
都这个时候了,自然不会再回京城,大家晚间就歇在县衙后面的院子。
因为专注于工作,所以亥时之前,大家都还在同一间房间讨论案件,从方方面面梳理开来,但确实一无所获。
实话,四阿哥都头大如牛,线索太少,怎么破案?
但肯定的,青山村有人隐瞒了什么事情,不然有人在竹林杀了宋天财,不可能没有一丝蛛丝马迹。
可以凶手就是青山村的人,那么有人谎,要么是凶手的邻居,他看到凶手在下雨之后才急匆匆的赶回家。
这点青山村所有村民都是,要么还未下雨,他们就回家了,没有人在外面逗留,要么是一些爱好在村坝聊天吹牛的人在下雨那一刻全都急匆匆的回家了,所以没有人在瓢泼大雨之际才赶回家中。
当然那会都快亥时了,天色太暗,村民们没有看到,那也可能是真的。
唯一谎的就是凶手及凶手的家人,他们互相为对方作证,欺骗官府,他们谁都没有出去过。
夜已深,与诸位下属讨论案情结束之后,四阿哥洗漱之后,一时半会睡不着,他临摹了一遍青山村地图。
可惜地图太简陋,发现不了什么。
临睡前,四阿哥和安蓉聊天,安蓉对他第一天破案表示非常关心,她倒是想问问内-幕,但隔着屏幕,四阿哥也无法把案情讲清楚,所以两人依旧是聊了半天毫无营养的废话这才入睡。
躺在床上,安蓉深切地祈祷,希望四阿哥破案顺利,听任何事情,第一次都非常重要,因为若是不顺,会击一个人的自信心,她不希望伙伴自信心受创。
次日,巳时左右,四阿哥领着下属和护卫们随同宋永寿前往青山村。青山村离着焦河县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所以一行人到了青山村之后,也已经是午时过了。
宋永寿昨日提前安排了下人回青山村老家准备,所以四阿哥他们一来就先吃了中午饭,午后阳光宜人,在宋永寿的引导下,一行人满青山村的转悠。
“宋老先生,待会向村人介绍时,不必藏着掖着,把我们是刑部派下来查案的官员身份出去。”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四阿哥不算低调,他就高调一点,先来一招草惊蛇。
只有惊吓到了蛇,蛇才会有所动作。
宋永寿一点异议都没有,官员怎么就怎么做。
于是,半个时辰前,青山村村民就在好奇,宋永寿领着一帮子气势不凡的人来做甚?很快,青山村村民就被吓到了,居然是刑部官员来查案的,大部分村民心中是这般想法:宋永寿到底花了多少钱,居然能请动刑部官员?
那拉明治、荀建同、王弘盛、舒穆禄嘉哲、钱有钱五人作为刑部老油条官员,对如何在心理上压制百姓,那是驾轻就熟。
那拉明治当众讲了一通刑法律例,着重强调包庇罪犯一样是犯罪,登时就吓得村民脸色发白。
“官老爷,我们真不知道……”有些人虽然被吓到了,但还是为自己声明。
四阿哥及其他人都在暗暗的观察村民的反应,当然这不可能有人眼里闪过一道暗光,他们都能发现。
村长游方姗姗来迟,他和青山村大部分村民都不大一样,即便已经年过五十岁了,身材看起来仍然壮硕,就连头发和胡子都是乌黑,可以看得出来他的身体非常好。
据村长之前是猎户,是大青山另一面山里的猎户,做了张家的上门女婿,这才从猎户变成了田户。
游方点头哈腰:“官老爷有事尽管吩咐,青山村上下都是遵纪守法的良好百姓。”
那拉明治、荀建同他们立即就吩咐村长把三十岁以上的村民都叫来,他们待会一一问话,或许过去了二十年,这些人忘了一些事情,但二十年来,青山村只出了一件杀人案件,想必所有人都印象深刻,不会那么容易忘掉的。
总共也就五六百人,除去三分之一的年轻人,再除去一部分已经死亡的人,也就剩下不过百十来人。
但要一一审问,这也是一个大工程,所以从未时左右,一直审问到晚上亥时左右,这才把所有人都放回去。
四阿哥他们也顾不上休息,立即拿着一百来人的口供继续寻找里面丝丝缕缕的线索。
“村长妻子张氏,她答得太快了。”四阿哥着重圈了一个人,那就是村长游方的妻子张氏,也就是上一任村长的女儿,青山村土生土长的张家人。
其他人问到他当天夜里可听到什么动静?大部分人都是想了一会才摇头没有听到,还有一部分就他都不记得当年的事情了,只有张氏在四阿哥问到她时,她想都没有想,立即摇头道:“回禀官老爷,民妇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当天是有权叔的寿辰,寿宴结束之后,我就回家,家里还有猪要喂,我一直在家里给猪弄食,天快黑了的时候,我男人喝醉了被人送了回来,我服侍我男人上床歇息,等我把家里收拾妥当,就直接睡觉了,下雨那会睡得正香。”
她回答得非常清楚明了,也非常镇定,不见她有一丝一毫的慌张。
关注了张氏,四阿哥下一个目标就落在了张氏的丈夫游方身上。游方他当日在宴席上喝了许多酒,喝醉了之后被人送回家,之后就一睡到天明,什么都不知道了。
两个人的口供倒是一致,看不出有任何谎的地方。
四阿哥他们研究了一阵,子时都快过了,实在疲乏,这才就寝。
但暗夜当中,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呢?
四阿哥的二十多名护卫在他的吩咐之下,暗暗关注着晚上的动静,但可惜,村民回去之后,纷纷都像挖了一天地,个个累得不行,全都倒在床上起不来了乐。
“老头子,你如实告诉我,当年你偷偷出去,到底做了什么?宋天财之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黑暗中,一道略显老的声音冒出来了。
片刻后,另一道较为粗犷的男声道:“你瞎什么?宋天财之死怎么会和我有关?我们无冤无仇,我杀他干什么?当年我偷偷出去,不过是去见昔日的朋友,他要离开焦河县,他家人有些恶心,不想我被他家人缠上,所以才在夜里偷偷来找我。”
……
因为三月十八日是康熙帝的四十岁寿辰,所以四阿哥必然会在三月十七日回京的,而鉴于这案子时隔多年,其实四阿哥也没有想那么快破案,甚至都做好了破不了案的准备。
但世事无常,他正想着,怎么开这个突破口,三月十三日夜里,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也就戌时左右。
有一个年纪大约二十五岁的年轻男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喊道:“官爷,不好了,杀人啦,杀人啦!”
青山村刹那间鸡飞狗跳,等到四阿哥他们随着青年跑去他家,却见从屋里到屋外都有血迹。
这户人家不是别人家,就是宋有权家,方才报案的年轻人就是宋有权的嫡长孙,他他听到父亲宋天成与村长发生了争执,村长放话威胁他爹,要杀宋家满门,他登时被吓到了,立即推开了门,果然看到他爹和村长正拿着凶器斗殴来着,他爹朝他吼了一声,让他快跑,他立即拔腿就跑,跑到宋永寿家中报案来了。
清理了整个宋家,发现宋有权死在了院子里,宋有权的大儿媳妇、二儿子及二儿媳妇死在了院子里,倒是孙子辈的都没有事,因为他们都不在家中,变故发生时,他们都在村坝纳凉嬉戏。
唯独不见了宋有权的长子,也就是与村长游方相斗的宋天成,报案的年轻男子的父亲。
这下不需要四阿哥他们苦心寻找突破口了,所有人都不觉得宋有权家的惨案与宋天财之死没有关系。
大家都猜测,宋天财或许是撞见了宋天成与游方见不得人的交易,所以才被杀人灭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