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九妹很快就认识到，这些是可以吃的东西, 也是好吃的东西。她咬着三明治, 偶尔喝一口酸奶, 这些都是庭院里自己制作的，分量很足, 酸奶酸酸甜甜，土御门伊月给九妹舀了一勺梅子酱。

    “慢点吃，还有很多。”

    姑娘吃得很努力, 吃到一半, 她突然停下。

    “给哥哥……”她声道, 看向土御门伊月，“能给哥哥吗？九少吃一点……”

    土御门伊月的眸光柔下来, 他伸手蹭去了姑娘脸上沾着的一点酱, 笑道：

    “哥哥很快就会有的, 九先吃。”

    水潭边的防卫经过这一遭, 无疑会更加森严，他固然可以直接推平贵船神社救出剩下的龙, 但如果不趁此机会彻底干掉御门院家, 像龙子们这样的牺牲者只会越来越多。他不希望再有这样的牺牲了, 他希望每个神明或者妖怪，都能够像此时的九妹一样安稳而舒适。前世他在平安京做到了，可这个世界的安倍晴明显然是个不惜代价的野心家。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

    “九。”他叫了一声, 埋头苦吃的姑娘立刻抬头，眼神懵懂。

    “我把你送出去。”土御门伊月慢慢道, “我认得一个人，也是似你一样的龙的孩子，他会暂时照顾你。”

    负责贵船神社的御门院家阴阳师对他心存妒忌，这不好，他能藏起九妹一时，却不能确保躲过每一次心血来潮的搜查。

    “……伊月呢？”姑娘歪着头，“伊月一起走。”

    她放下手里的食物，站起来，去拉扯土御门伊月身上的锁链，锁链哗哗作响。

    “伊月，一起走！”

    她脸上显出努力的神情，却没有哭，坚固的锁链在她手下纹丝不动。她于是又去抱那个沉重的铁球，一下没有抱起来，反而坐倒在地上，又很坚强的继续站起来，漂亮的面容上神情认真。

    “九。”土御门伊月唤了好几声才让她停住，姑娘转头看着他，金色的眼睛里有什么光一闪，她低下头去，发起抖来。

    “伊月跟九一起走……哥哥跟九一起走……”

    她总是待在安全的地方，总是被人保护着，她多希望自己也能转过头去保护伊月和哥哥，但她同时也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力，就像她在水潭之中仰望四季的天光。她对每一个季节都“你不要走呀”，但是季节们总是匆匆掠过，那些女神在水潭边露出一个影。

    【可是太危险了。】春之神露出愁容。

    【一年三个月，或者更短，】冬之神对她，【只有在短促的时间里，人类才难以抓住我们。】

    【可怜的孩子……】秋之神很哀愁，【你们该到神国去的……】

    神国是哪里？九不知道，她从女神们口中，只得知了此世的险恶，竟连神明都掩面退走，她看到的四季轮转，全然是……一场又一场的逃亡。

    【从那个人开始，人类失去了对世间万灵的敬畏之心。虽然有些清流，但……那么微弱的力量，又有什么用呢？】夏之神坐在水潭边对她道，【我听那家伙要死了，哈，死得好！他该永远跌进地狱的大锅里！】

    【九，你要活着，到大江大河里去蹈水，像条龙的样子。永远不要轻信人类，他们都很狡猾。】

    【但是如果……如果有人愿意对此世森罗万象起誓……】

    【你就相信他吧。】

    土御门伊月摸了摸姑娘的脸颊，摸到一手湿意，他无奈的笑了笑。

    “九，我留下，恰恰是为了跟你的哥哥们一同回去。”

    姑娘抬起眼眸，看着眼前这个阴阳师的眼睛。这双眼睛是黑色的，隐着一些深蓝色浮光，里面闪动着诸如诚挚、虔敬、温柔等许许多多的情绪，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阴阳师对她轻声道：

    “九，我向森罗万象起誓，一定会救出你的哥哥们，一定会倒那个晴明。”

    啊……起誓了……

    “九？”

    最的龙子轻轻抱住了眼前的阴阳师，她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因为聆听誓言而闭合了眼眸，但那誓言真的很动听。

    “哥哥，龙的话会成真的。”她抱着阴阳师，侧脸靠在他肩膀上，自己的发尾正压在脸下，她露出了笑。

    “所以九话是很灵的，一直要出来，最后真的出来了。”

    “九现在要，伊月一定会平安，还有……”

    “还有？”

    “还有碰头头！碰了再走！”

    土御门伊月火速把最的龙子送出贵船神社，直接送到源氏的宅院。九妹在这里实在不安全，御门院家的阴阳师一天搜了三次房，摆明是针对他，送走九妹，他好腾出手来搞事情。承担护送任务的理所应当是纸人，马上送到的时候，源义衡那里的大佬纸人心有所感，啪哒哒跑来开了门。

    被开家门·源义衡：……

    纸鹤还在一旁的椅子上嚎啕大哭，因为纸人在它脸上画了左右各三道的猫胡子。源义衡就在这令人头疼的喧闹中，见到了更加让自己头疼的……最的龙子。

    有人来了，纸鹤抽抽搭搭渐渐停下哭声，一边用纸翅膀抹眼泪，一边偷偷观察这个银白长发的姑娘，发现对方比自己可爱又有挑染，当即“哇”的一声不干了！有一个纸人它就沦落到了最底层，再来一个岂不是尾巴都要被揪掉呜呜呜！

    源义衡被它哭得头大，脸上的表情反而愈发冷漠，九妹有些瑟缩，但她闻到了一点熟悉的味道。

    ……哥哥？

    大佬纸人看了看两边，叹口气，“嘭”的一声变成人形。在九妹错愕的注视之中，他先摸了九妹的头，然后笑着面对源义衡。

    “义衡。”他叫了一声，发现源义衡一脸冷漠，就差在脸上写“混蛋又给我找事”。

    “这是高龙神的孩子之一，被那个安倍晴明关在水潭里抽取灵力的龙子，叫做九。”

    源义衡继续一脸冷漠。

    “义衡……”他稍微拉长了语调，隆重介绍，“锵！妹妹龙了解一下！”

    源义衡：呵。

    “所以？”白发青年双腿交叠，未束的白发与严谨的军装形成强烈的反差，他的口气始终是微带嘲讽的，“你真是喜欢带孩子？”

    “这个嘛……”

    “我不喜欢带，哪里来回哪里去。龙，随便找点水泡着就行，纸鹤，送客！”

    他十分有气势的命令纸鹤，然后拿起旁边的报纸，摆明了送客，余光却瞥见纸鹤跟姑娘对了对眼。姑娘见纸鹤脸上有黑色的印记，凝了一点水给它擦擦，末了用水镜子照给纸鹤看，笑得甜甜的。

    纸鹤：……

    纸鹤：！！！

    它光速倒戈了！如此赶眼神的弟完全可以跟它共同对抗那个秃头纸人！这个弟它收定了！

    三双眼睛一齐眼巴巴的看着源义衡，源义衡捏着报纸的手渐渐暴起青筋。

    他再也不做纸式神了！再不！

    “义衡……”土御门伊月借纸人的身体，见缝插针的劝，“龙妹妹，多可爱啊？高兴了还能带你上天，可拉风。”

    “我自己就能上天！”

    “那你上啊！”土御门伊月一甩袖，就如同他们之前无数次的谈判破裂一样，不能统一就一架，谁赢谁来做主，“掏式神一架！”

    式神？源氏还有拿得上台面的式神？也不看看是拜谁所赐！

    源义衡深深的觉得，继续跟这个混蛋纠缠下去只会持续减寿。他本来就是下意识跟对方作对，留不留那龙子都是无所谓的，万一混蛋急了……鬼切现在还在他身边呢！

    着，源义衡果真感受到了凉凉的刀气。武士装扮的式神在角落里幽幽看着他，怀里抱着刀，腰上别着刀，眼神也像刀子嗖嗖嗖向他戳过来。

    源义衡：“……在我这里要守规矩！”

    识时务者为俊杰。

    顺利安排下九妹，土御门伊月顿时满面笑容，笑眯眯的跑过去把源义衡倒着拿的报纸调个方向，塞回他手里。又很殷勤地拿起茶杯，添了一回热水。

    “就知道光哥会帮我的，九妹又这么可爱。”

    源义衡拿报纸的手微微颤抖……他倒是敢不帮！

    “麻烦光哥找个借口，帮九妹添置一些衣服和首饰，这些钱记在我账上就行。”土御门伊月想了想，“最好还能带九妹出去玩玩吧，她一直在水潭里，也该见见外面的世界。”

    “就这几天好了，我……算在贵船神社制造些动静，需要几天时间。”

    这就是正事了，源义衡微微扬眉，就见那个混蛋向他淡淡的笑。

    “不过是一群失去了敬畏之心的人，连平安京的见习阴阳师都不如。”他的神情中有几分属于大阴阳师的骄傲，源义衡看着看着，眼梢也带上了笑意。

    “你算怎么做？”

    “万物有灵，万物有咒……他们要学的还多着呢。”

    源义衡大笑，他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站起身来靠近这个是可怕敌人又是可靠盟友的混蛋。

    “那么……我就等几日之后你的捷报？”

    “自然，光哥。”土御门伊月笑道，“这是我们又一次站在一起的时刻，只会得到一个结果。”

    他们当然站在一起过，在遥远的、源义衡尚未执掌源氏的时期。群狼在暗中环伺，长老们和皇室的视线带着阴晦的剧毒，他们企图用过去的腐朽颠覆两个天才将带来的新世纪，然而就如同源义衡所的……

    只是一群斑鸠而已。

    作者有话要：

    哇今天没想到有点卡文！更新完了点大家抱歉！

    下章大佬光哥带九妹出去玩！

    考完六级，醉生梦死，算上吊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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