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至圣第一次在古研的脸上看到这种惊慌失措的表情。他不明所以地盯住了眼前这张脸，心翼翼地开口：“你怎么了，研？”

    古研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太突兀，便悄悄地收回自己的双手，不过神色仍然充满了某种怀疑之情，“你……刚刚的，是怎么回事？”

    同时他也在心头借着量宋至圣的机会，自我猜测着这家伙的那些话的真实性。

    这子嘴里的那个孩子，很像初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宋至圣脸带犹疑，他就是因为自己随口的话而丧失冷静的？

    “快，你刚刚的那些事……你再具体一些。”

    面对古研的催促，宋至圣虽然不是很明白，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他把自己对这个家的熟稔以及在团村脑子里莫名出现的那些画面一一详细的地向古研讲述了起来。

    尤其到‘团村’时，他自己的样子仿佛陷入到当时的情境中，把村子里的环境、房子的内部构造，甚至杂物间的具体细节都能描述得像是身临其境，亲眼所见一样。

    这些，也都是曾经在古研的记忆里留下过印象的。正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以前‘团村’的样子，才更确定他嘴里的这些细节……完全没错。

    古研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倒吸了一口凉气。听到后面宋至圣嘴里详细描绘的初的样子后，他盯着宋至圣的眼神已经慢慢开始变得错综复杂来。

    这是人大脑深层里铭刻最深的记忆。绝对不可能是随口胡诌，甚至是从别人那里偷听过来，硬是记在自己的脑海中的。那样的细节、那样的情感、那样的迷惑……这些全都仿佛在提醒他一件事。

    一件听起来不可思议，想起来却觉得恐怖的事。

    那就是——这是宋至圣自己脑子里的记忆。

    宋至圣的脑子里拥有着当年那个手脚畸形，心灵却异常美丽的‘团村’孩子——初的记忆。

    这听起来很是不可思议。但古研自己就是个不可思议的造化物，所以，他很明白……有些事情越是难以解释越是最真实的事实。

    除非，宋至圣的身体里头同时拥有了初的灵魂这种原因之外，剩下唯一合理且更令古研震动的真相就是——他们俩，从始至终就是……一个人。

    古研仔细地量着宋至圣的脸，试图从他的脸上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将他和记忆里那张模糊的脸联系到一起。

    ……他失败了。

    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已经无法把初真正的容貌细节勾画得清楚。他记住的只有特定的细节——眼睛、笑容和手脚。

    古研一把抓住宋至圣的手，拉着他快步往屋里走。

    宋至圣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弄得无所适从，只能随着他一块儿行动。

    古研将他拉进了客厅，拉到了正在读书的古镜面前，“逮弟……”

    古镜放下手里的书，举目看着他：“怎么了？大宝，脸色怎么有些怪啊？”

    “逮弟……”古研的话到了嘴边欲言又止，他的心思多转动了一下，随即俯身凑到古镜耳边，嘀咕了几句。

    古镜同样惊讶地看向了宋至圣，眉头月皱越紧，“怎么会这样？”

    “您看看，我的记忆已经模糊了，您看看像不像。”古研试图让古镜来帮他判别宋至圣这张脸和初的脸有没有什么‘共通性’。

    古镜仔细地量着宋至圣好久，盯的这家伙眼神越发不安，才轻轻地摇头：“我也不确定呢。那孩子……实话我们接触的只有那几天而已，他多数都是跟着你和元珀在一起……”

    古镜的话让古研再度想起来一个细节。

    这子曾经过，对他被子里的气味很熟悉。他在睡觉的时候是不会掩饰自己身上的气味的……那才是他真正的体味。只有家里最亲的人才会熟悉他的那种味道。而这子却……以前闻到过。

    “我叫大爸二爸来看看。”古镜对古研刚刚在他耳边的那些话也是挺震动的。他知道儿子不可能随随便便地这种话，必然是有他的理由。

    ——宋至圣和初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人？

    这个答案还需要更加直接的证据能够佐证才行。

    宋至圣皱起了脸颊，“大宝，逮弟……你们在什么啊？”

    这家伙在这个家里从来不懂什么是客气，跟着古研和元珀一块儿叫家里人的称谓。

    古研只要一想到这家伙有可能就是当年那个在自己手上‘丢了’的孩子，内心便一阵激动。

    如果真是他的话……自己心里最大的那个遗憾就能化解了。

    他控制着自己过于激动的内心，让自己尽量保持冷静。在没有确定之前，有些事只能先当做暂时性的假想，不要太在意，免得……到时候会失望。

    没多久，大爸二爸分别被古镜给叫回来了。大概是古镜已经提前和他们通过气，这两个来了之后见到宋至圣便是一副审视他容貌的表现。

    欧雷盯着看了半天，“二爸，还是你脑子好，你来看吧，我记不清了。”

    卓君尧自己也在心里头迷糊呢。他记忆是不错，可这都过去十几年了，当年和初相处的时间又不长，他也不敢随便判定啊。

    古镜见卓君尧半天不开口，就知道他无法确定。既然无法确定，便不能笃定古研的想法他们记忆里最深刻的除了初的特殊手脚之外，剩下的就是他那一双透彻的眼睛了。

    可是……宋至圣并没有那么一双干净的眼睛。他的眼神复杂世故，已经被这个世界种种颜色给侵染了。

    “11阿！对了……”卓君尧突然想到了什么，“叫甲乙丙丁来啊！他们脑子直，一根弦，判断应该更准确些。”

    这话得倒也不是没道理。伯伯们心思没那么复杂，心眼儿也不多，他们的记忆力更倾向于存储式记忆，不定真能看出些什么。

    “我去叫他们。”欧雷往后院儿走去。

    因为阴雨天气的关系，伯伯们没有干活儿在家里待着，元珀则孝顺地陪伴着他们，五个家伙一块儿窝在平房里正在下跳棋呢。

    这是伯伯们平时最喜欢的休闲活动。跳棋参与的人数多，规则又简单，伯伯们不用动什么脑子，哪怕就是凑热闹跟着玩儿都能不败兴。他们最喜欢的就是不出门不干活儿的时候，拉着大宝一块儿玩这个游戏了。

    大宝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和他们玩一会儿，宝则不一样，只要伯伯们想玩儿，他几乎都会奉陪。这是他们特别的交流时间。

    欧雷着雨伞过去平房门口，看到里头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差点儿忘了自己的来意。

    他把事情简短地告诉了家里的四位伯伯，伯伯们摆出了相同的惊讶脸来。

    “、宝？？”阿乙伯伯还记得当年那个差点儿就成了他们家第三个孩子的家伙儿。

    对于喜欢孩子的伯伯们来，当时他们都在自己的床铺上准备好了给初留个位置的，可惜后来……空欢喜一场。

    “走！看看去。”阿甲伯伯带头发令。

    元珀从听到大爸讲这件事后，脸上僵硬的表情就一直没有变过。见到伯伯们丢下了最爱的游戏要去给宋至圣那子做鉴定，他赶紧跟着下床穿鞋，火急火燎地追着一块儿去。

    如果宋至圣真是当年那个宝的话……元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他现在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个宝是大宝捡回来的，大宝很喜欢他，也挺照顾他。当时他差点儿以为哥哥不要自己了呢，还偷偷摸摸地伤心了一阵子。

    本来宋至圣和他们家的关系已经够亲密的了……如果被证实真的是那个家伙儿，元珀觉得自己身上的危机感更加加重了。

    宋至圣认为眼前发生的事情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极限。他刚刚没做什么惹人厌的事吧，为什么……全家人都像是面临什么重大事情一样，聚集了过来，并且每一个都是来了之后便盯着他的脸看个不停呢？

    甲乙丙丁四位伯伯凑到了宋至圣的身边，用一种包围的姿势把他围在了中间。

    宋至圣感应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阵气息，本能地绷紧了身体，拳头一点点地捏了起来。但他同时又在心里告诫自己——别紧张。

    这家人不会伤害他的。

    由阿甲伯伯带头，四位伯伯久违地露出了自己本来的真面目，这一突然的变化也让宋至圣吓了一大跳。

    他惊恐地盯住了身边这四只进化种，还是高级进化种，紧张的喉咙不断抽抽。

    他知道这家人不简单，但……没想到竟然这么的不简单。家里的四位伯伯平时低调的就像不存在似的，他从没想过他们会是……这样的存在。

    被四只高级进化种虎视眈眈地盯住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宋至圣算是体会到了。

    他屏住呼吸，在伯伯们每一双暗红色的眼珠和自己的视线对上的时候，他就冲对方咧嘴笑笑。

    这样的笑容让伯伯们同时歪起了脑袋。哦？？有点儿熟悉的意思了。

    “大爸、二爸、逮弟、伯伯们……”宋至圣紧张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我……做错什么了吗？”

    阿乙伯伯下一秒的动作就是突然靠近他的脖子，在他的动脉前深深地嗅了一口，仔细地追溯着气味里头有没有以前熟悉的味道。

    其他三位伯伯则分别在他身上各处主要血管上嗅闻。

    “至圣你先别话。”古镜安抚地对他道，“有些事需要咱们判断一下。”

    宋至圣老老实实地俯首帖耳，“哦！”

    四位伯伯凑在一起用他们自己的频率和语言去交流去了，欧雷在一旁听了一会儿，主动加入到他们的探索之中。

    宋至圣转着眼珠子盯着眼前的这一幕。所以……大爸他……也是？？

    就在所有人都紧张兮兮地想要等待这个结果的时候，古家的门铃声透过淅淅沥沥的雨声突然传了进来。

    “谁啊？”古镜捂住了心口，“下雨呢，还有这么多人在外面瞎跑。”

    他着雨伞跑到门口去拉开了铁门，门口站着的那位西装革履绅士装扮的男人顺势回过头来，有礼貌地向着古镜轻轻一颔首，“古先生……好久不见。我来接我的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