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楹联

A+A-

    有些话不必通透,就像老卒不知道坐在她面前给她送酒喝的沈姑娘就是他口中念叨着的沈王爷郡主和大将军。

    也比如沈清爵没有问为什么谢冰媛在倾星楼要回应她那一吻。

    腊八一过就没有什么好惦念的了,冬日脚步不停歇,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今儿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

    不仅宫里面张灯结彩,不热闹的将军府也被下人们点地生机勃勃,下人们挂起了灯笼开始清清扫扫。

    自从入冬以后那场大雪后,太京城冷归冷,却没有再下过多大的雪了,似乎是暗自积攒着积攒着,等年后一并涌上来。

    沈清爵每天安然下棋看书,等有空闲的时候就去木桩区练武活动活动身子骨。自己身体的力量敏捷反应度都大大提升,现在可以一跃而起跳上三层楼顶了。

    所以她就像个突然间开了不得世界大门的孩子,抽空就得活动活动。

    但是有的时候就不怎么美妙了。比如她正对着靶子一连三发箭射出,冷冽肃杀如神仙的时候,余光看到谢冰媛站在边儿上静静盯着她。

    两辈子加起来见过千军万马的她也得一个激灵。

    谢冰媛性子清淡,所以平时喜怒不形于色,而这个时候,纵然是沈清爵也有好几次琢磨不透她的意思了。

    今天沈清爵骑着战马,在空地上弯弓搭箭,三箭齐发,三支羽箭从不同的方向飞出,命中三个靶心,比起之前和蒋靖翔比试的时候又进了一步!

    接着她没多动作,利落地收弓翻身下马,下马之后大概因为用力过度,右肩有些不适应,她便用手揉了揉。

    谢冰媛看见她动作,神色如常,只是突然一揽袍子就转过身一路走回到了屋子里头。

    沈清爵忙下了马放了弓,也跟着回了屋。

    “要过年了,下人们都把这布置好了,就等明天一贴春联就能过年了。”

    而两人又都不是凑合着过的人,将军府别的地方的对联可以请老先生来写,她们住的这几间屋得自己来写。

    谢冰媛是见过她的字的,铮铮傲骨,数不尽的写意风流,沈清爵也是知道谢冰媛的字的,温婉大气,像枝头挺翘开着的梅花。

    所以两人异口同声:“你写”

    沈清爵可以无视萧泰凉和魏千羌的言语,可无视眼前这位,可是万万使不得的。

    “好,我写。”她只好抢先道。

    大将军回了书房,忙着裁剪宣纸,又挽起袖子自个儿研磨了。

    沈清爵一个人折腾到大半夜,看着大楹联合集不知道写什么。

    除了她和谢冰媛住的主院以及将军府大门,其余地方都是交给管事下人的。

    她想了想,还是给将军府大门写了一副国泰民安的楹联:百年天地回元气,一统山河际太平,横批:国泰民安。

    到时候将军府门口就贴这副楹联。她本来还犹豫不决要不要过早袒露心迹,后来她转念一想,她沈清爵从来放肆惯了,将军府贴“一统山河”的楹联,正合她的心意,至于外人怎么看,魏人怎么想,她统统是不管的。

    这副楹联写的霸气无匹,锋芒毕露,曾被后世文人临摹传承下来,放在字帖里多加赏析。

    到了她们住的主院,沈清爵笔锋一转,写不出先前一样的凌厉,笔尖下是如同桥流水一样倾泻出的温柔情意。

    她这一副,要贴在她和谢冰媛住的主院门口。

    “昭昭日月同光,悠悠乾坤共老。”

    剩下的几副楹联便随便照搬书上的,什么“爆竹声中一岁除”之类的,都不是她考虑的范围了。

    写完了七八副楹联,将军大人干脆一鼓作气,拿了下人们已经熬好的浆糊,挑着灯往门上刷了浆糊,亲自把主院五六个大大的门上贴了楹联。

    乾坤共老那副她就到了主院正门上,当看过的诗书罗列,这些年文章词句挨个浮现在眼前,她也想不出横批,便先把这两条贴了上去。

    下雪了。

    这雪看起来绵长悠扬,怕是又要接连不停地下很久,沈清爵抬头望着天,漫天的雪挡住了她的视线。

    年轻将军没形象地席地而坐,白蟒袍直接贴上了脏兮兮的土地。她对着主门上的楹联无语,出神地望着落雪中的两道红。

    此生只求同老,也只愿求同老。

    谢冰媛如往常一样起的很早,一出门就看见院落里大门上都贴了楹联。她原以为沈清爵不会写,就算写也是等到今天才泼墨,没想到沈清爵会连夜写好。她刚走到主院门口,就看见了极为显眼的两道红条。

    “昭昭日月同光,悠悠乾坤共老。”谢冰媛看着这副和其余几副的字风明显不同,掺杂了柔情的楹联心中一咯噔。

    按例在府里转了会儿之后,便回到房子里,拉住了看起来有些忙的十灵,她同她要了一些布料,见沈清爵不在,就插口问了句:“她呢?”

    十灵面上有些黯:“郡主一大早就回王府去了,王府里有王妃和世子爷,她自然不会在咱们府过年。”

    谢冰媛一顿,十灵的即是,过年嘛,无论王公还是白丁,都要和家人一起过的,她往年都孑然一身,也不该在乎今年的。

    “夫人您先忙,我去和冬夏话。”十灵完轻轻走了。

    谢冰媛回了屋,摊开这几条成色好的布,拿起裁缝工具照着沈清爵的尺寸裁剪开来,穿针引线,她想给沈清爵做个狐裘。

    前些年沈清爵跟着萧泰凉四处奔走,和浣蓉沈靖聚少离多,如今一家人都在太京城,沈清爵没有任何理由不和他们过年。

    沈清爵一早去了王府,四处转悠了大半天,王府里的人也忙忙碌碌,安逸的时间向来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已经晚上了。

    太京城里渐次响起了鞭炮声,根据老祖宗的规矩,过年是要放鞭炮的,所以不论清贫富贵人家,都会在这几天鸣放鞭炮,王府也不例外,等到一家三口团团圆圆坐在桌上吃年夜饭,管事下人们也懂事地在外头放起了鞭炮。

    爆竹声中,三人难得地团聚在一起。

    “娘,姐,我先敬你们一杯,祝娘青春永驻,年年如今日,祝姐姐万事如意,平步青云。”沈靖端起一种酒,先起身一饮而尽。

    “在军营里辛苦你了,箭术不错。”沈清爵也提起酒盅喝了一口。

    沈靖听了这话,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他不知道那天在演武场自己的心思有没有被姐姐识破,但是他转念一想,那么多人中沈清爵哪儿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所以他压下这个念头,重新安心下来:

    “姐姐才是英武,一枪挑飞了连笑那子,那子现在还不明白自己怎么输的那么难看,姐姐您太帅了!”

    浣蓉听了姐弟俩的话有些意外:“你们两个,背着我武艺这么好了?改天可得给我露两手。”

    “没问题娘。”

    “母妃笑了。”

    一家人又喝了几盅酒,沈清爵不多话,但是浣蓉还是看出了她有些心不在焉。沈靖拿筷子给沈清爵夹了几个饺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要是爹在的话,可就更热闹了。”沈靖做了个少年郎要哭的模样,垂下眸子,好似惹人怜爱。

    这些年很少有人在浣蓉面前提沈王爷,就是沈清爵也不轻易抚她的逆鳞。

    这回浣蓉脸色没什么变化,就是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桌前一堆琳琅满目的食物没怎么动过,只有胃口还算不错的沈靖吃了点饭,提到这个让三人讳莫如深的名字,桌上的气氛明显冷了冷。

    外头爆竹声更甚。

    沈靖似乎也有点儿待不下去,便自告奋勇去外头,去看看浣蓉特意命人制作的佛字檀香燃尽了没有。

    时候年夜若下了雪,沈清爵必定带着带着沈靖在院外放爆竹,等火线燃着即将一飞冲天的时候,两人便丢雪块上去,爆竹炸裂,雪块便被炸成一片片的雪花,十分好看。

    沈清爵没有理会冲她使了个眼色的弟弟,沈靖看起来有些失落,到很快恢复了笑颜。

    将军府主院落里,十灵上了一道一道菜,往前桌上有沈清爵与谢冰媛两个人,此刻却只有谢冰媛独自坐着。

    “菜齐了,夫人便先吃吧,将军今晚怕是不回来。”

    姓苏的中年女人行了个礼退下,屋子里便只剩下一桌子满目琳琅的菜和谢冰媛一个人了。

    她忽然有些困,想起了幼年师傅带着她游历四方,见过不同的风土习俗,也过过几个不同的年。后来就是她一个人过了。

    汪福海也好,林错也罢,可以陪她吃普通的午饭,但是逢年过节,她从来都是一个人。

    她轻轻抖了抖身边耗去她一整天精力的狐裘。深色狐裘边上串着黑金色线,脖子口一圈白色毛领像外面的新雪,她把狐裘叠好放在手边,又端起面前的一个白瓷碗来试了试温度。用手试了试温度还不错后,她又整了整碗盖,让碗与盖之间的缝更一些。

    外面猛响起一阵更加亮的鞭炮声,不用想也知道是皇宫里歌舞升平。烛火轻轻摇摆,不过并没有把这间不奢华的屋子照的如白昼,反而平添了几分阴沉昏暗。

    谢冰媛如往常一样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作者有话要:  第一更

    【开车了,上车吧微博,明天我就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