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寻觅与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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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属下该死!”见到沈清爵过来,地上跪着的黑衣侍卫们一齐道。

    “的确该死。”沈清爵穿过他们,走到屋檐下,转过身一言不发,这几个人跪在地上有一会儿了,膝盖上已经有了融化的雪水。

    见沈清爵看着他们,这些男人头低地更低。

    “距离将军府五里不到,就连个可疑人都找不到?搜查巡捕不是你们的本分,难道这种事还要我亲自教你们吗?”沈清爵怒不可遏,话尾音不自觉上挑。

    “属下办事不力。”为首的是负责将军府安危的中年将领,他离得沈清爵最近,不免有些发起抖来,接受掌管将军府快半年以来没有出过半点差错,今天的失职让他很是自责内疚,毕竟将军在府附近遇刺,首当其冲地不就是他这个负责府内外安危的大总管?

    “禁严,从今天起,所有出入太京城城门的人都要严加搜索,从将军府往外一寸一寸地查,可疑人不要放过,带回来审问,注意交通要道包括不起眼的客栈酒馆也不要放过。此事不用别人插手,人手不够就去找蒋靖翔,如果有官儿拦着你们就是我让的,让他直接来找我。”

    沈清爵完这一通,还是补充了一句“将军府也一样地查。”

    她这么做,相当于把太京城整个封锁,然后翻天覆地地寻找。

    “将军,您这样……陛下那边怎么……”统领张晋很犹豫,他跟着沈清爵这么多年,深知她虽然表现地不在乎萧泰凉,内心深处却十分敬重这位师傅,而现在......一般来皇城禁严搜查,只有皇帝亲自下达命令才有可能实行,毕竟有这种权力与人力的人少之又少,恐怕也只有当朝天子与手握重权的权臣才能做到,而若非搜查什么犯下滔天罪恶的要犯,就是皇帝也不会这么大动干戈。

    “我禁就禁,你是我的属下,只需要听我的吩咐就够了。”

    张晋还想再叮嘱一句,看沈清爵面色不善,就住嘴了。其实这些人,包括蒋静翔在内,从来都是以她的话为圣旨的。

    “我不管,就这么不太平啊。”沈清爵看了看天,夜幕深沉,两侧的树上冰花弥漫,雾凇沆砀。

    “你们退下吧,记住我的话,不可放过一个。”沈清爵不知为何,这种话的时候,莫名其妙叹了口气。

    “是!”以张晋为首的人立刻起身,也不管身上带着的雪水,便一路跑着退出了院落。

    沈清爵抿了抿唇,推门进了书房,暖气扑面而来,才勉强抚慰了一下她心中的暴躁。她手上还沾着血,刺绣绸缎的月白色长袖已经破了长长的几道口子,先前她用尽全力出所有暗器,劲道没有划破她的胳膊已经十分幸运了。

    来到了暖阁,她觉得有些乏,刚走到书桌前,就感觉后面有人凑上来,帮她轻轻解了身上有些湿的狐裘。

    “郡主,您回来了。”十灵把沈清爵狐裘整好搭在自己手上,神色有些担忧。

    “嗯,下次不用等我,你就自己先睡吧,很晚了。”沈清爵看到桌上燃着的灯,火炉上坐着冒着白气的壶,一边解外袍一边道。对于十灵,她始终愿意给她并不多的温柔。

    沈清爵背对着她,解下了外袍随手扔到一旁的红木桌椅上,她的所有衣服其实都很崭新柔软,往往穿过一天就必须要洗,往日在战场上可能来不及多做保养,一身衣服可能穿很久都不会换,她也没有矫情到在那般恶劣的情况下依旧要保持干净的性子,但是在条件允许下,这位从的贵郡主还是非常讲究的。

    “谢夫人无碍吧?”十灵看着她解下外袍,轻轻上去又收了这件很不像沈清爵穿过的破烂袍子,声问她。

    “嗯”沈清爵发出一声鼻音的嗯,“卫大夫过,并不大碍,还好箭头没有淬毒,否则……我真不知该怎么办好。”

    完这句,沈清爵快步走进书房旁的浴池,倒像是在逃。

    沈清爵始终背对着她,所以并不能很好地看到十灵的突然黯下去的神色。十灵抱着她的衣服也走了出去,到了侧房,把袍子扔进木桶中,倒了水慢慢浸泡着。

    她跟了沈清爵这么久,沈清爵却总是惦记她,一个住进来不到半年的人,郡主冲进火场救了她,百依百顺,甚至把玉扳指都送了她。

    十灵撒了一点皂粉进去,面无表情,手下却有些抖,她没有跟进去服饰沐浴,是因为她知道,刚刚郡主的样子,是快要哭了的样子。

    所以她更难过,一点儿都不比沈清爵的难过少。

    沈清爵走进浴池,抬手拆下发带,快要及腰的长发如水般泄下,罩在她一身白色里衣外面。她脱了靴子,赤足走近浴池。她从不喜欢用浴桶沐浴,加上沈王爷与王妃十分宠她,所以她住到哪里浴池就要修到那里的习惯便一直保留着。

    她慢慢把里衣也褪下,衣服顺着她光滑白嫩的皮肤垂下来落到她脚边。美人解衣,自然有无限春光,虽然人们敬畏她权力彪炳,经常就忽略了她的容貌无双。

    沈清爵父母皆是侯门贵族中人才好的,所以她本身身体也十分修长高挑,再加上她常年行军锻炼,所以她的身高甚至超过了一般男子。

    她□□,迈着修长的腿进了氤氲着水汽的浴池中,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形貌昳丽,当她褪下男装之后,属于女子的诱人禁欲气息更加浓烈。沈清爵散着长发,靠着池壁坐到了水中,被水汽熏后,很快有水珠挂在了她的眼角眉梢。

    可以三军看不见,否则也早就为主帅痴狂。

    沈清爵撩起水花到自己的肩膀上,看到那处依然有些狰狞的箭伤,就算已经涂了特制的膏药,复原速度依旧十分缓慢。

    沈清爵慢慢摩擦着着肩上伤口,好看英气的眉头皱起,开口出的却是万般委屈担忧的话:“她那么好看的身体,怕是也要留疤了。”

    然后沈清爵就没再话,而是蜷起腿,把两只手盖到了脸上,水汽依旧腾升,她的呼吸声也很轻,只是在如此静谧的浴室里,水滴滴答到池中的声音清晰可闻。

    【太京城中某客栈】

    魏裳楚站在门外,定了定神,平复了呼吸,轻轻叩门。

    里面的人很警惕,等了一会儿之后,才开了门,枫儿开门看见她,眼前一亮,魏裳楚抬起手指做了个噤声姿势,枫儿急忙欢天喜地侧过身让魏裳楚进来。

    魏裳楚走进屋,果不其然看到了她一身白衣坐着的皇姐。

    魏千羌交叉着腿端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搭在腿上,先开口叫她:“裳楚”

    魏裳楚心头一跳,“皇姐,果然是您,住在这里,让裳楚好找。”魏千羌以目示意,魏裳楚撩起衣袍坐在她对面。

    “身上的伤还疼么?”魏千羌担心她不会暗示修养,浑身伤疤疼起来也能要人命的,于是问她。

    “不疼了,我这次来沐国带了药的,皇姐吩咐过,裳楚自然要好好保养。”

    “你啊”,魏千羌摇摇头,“故地重游,可有伤心念旧?”

    “呵”魏裳楚毫不客气地一笑,“皇姐莫要逗我,我可是魏人,哪儿什么伤心念旧一,我现在看着太京城中的皇宫,看着雕栏玉砌,就只想着怎么能让她变成皇姐的,裳楚也就心满意足了,不过话回来,皇姐怎么突然屈尊来这太京城?年关之时我还想着,今天不能陪皇姐一起在太京城中吃饭了。”

    “鬼话”魏千羌听她这么,周身气质稍有缓和,“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我的皇爷正同佳人共游上元节。”

    魏裳楚脸色微红,像是被家长撞破了心事的怀春样子,便抬起茶盏饮茶缓解心中的略微尴尬。

    “不过裳楚,你和她可有夫妻之实?”魏千羌看着皇妹掩面样子,突然而然就起了趣她的心思。

    “噗...咳咳”魏裳楚险些被呛到“皇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朕还不能关心关心朕的皇爷?不过看皇爷的风流性子,只怕是有的。”

    两人谈话之间,终于像了普通姐妹,更像魏千羌没有登基继位之前,便经常毒舌趣魏裳楚。

    “我就雒阳莫不是失心疯了,带着铁骑从千雪城跑到幽州城,他也不嫌累的慌,果然皇姐在这儿,他不得不失心疯。想来也是皇姐给他下了令,这才吓得他就待在幽州不敢出城了。”

    “这个雒阳,狂妄自大,他以为他的铁骑是他自己的?还不是朕的兵马,是朕给了他兵权,否则哪儿有他雒大将军。”

    魏千羌显然非常不满。她作为女帝,帝王心术自然不会输于任何一个男性帝王,可能还要更甚,雒阳也许不明白,他眼里的护主心切可能在魏千羌眼里却是另一种功高震主了。

    “皇姐此话有理,雒将军手握重权,如果偶尔犯了糊涂岂不是酿成大货?看沐国便知道了,沈清爵手握重权,朝堂之上除了她自己,另一个领兵的还是他的副将,萧泰凉太信任自己徒弟了,如果沈清爵有一天要反,他怕是一年的皇帝也坐不稳。”

    魏千羌听从魏裳楚口中听到沈清爵的名字,嘴角浮起笑容莫名。

    “不过萧泰凉也不担心,毕竟沈清爵女子身份摆在那里,不像雒将军。”魏裳楚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基本上她加的这一句,已经让魏千羌动了分雒阳兵权的心了。

    “皇姐,那我先行一步,她还在灯市等我。”

    “这么急匆匆走,可是怪朕坏了你的兴致?你这么喜欢她,朕便也不做棒鸳鸯的恶人,等她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尘埃落定,她若是还愿意跟着你,朕不会拦着你的。”

    魏千羌不同之前对沐有韵一事的冷淡,态度有所松动,已经让魏皇爷大为高兴,比起天下人,其实她更在乎的是魏千羌的看法。

    其实魏裳楚不知道,只要是关于沐有韵的事,哪怕只有来自她皇姐一点点的善意,她都非常高兴。

    “谢皇姐,裳楚就先走了。”

    从客栈到长街灯市还要一段路,魏裳楚等不及,便寻了匹马,快马加鞭引得从灯市离去的部分行人纷纷侧目,路人感叹,又是一个锦帽貂裘写意风流的富贵公子哥。

    “今年的上元节真是热闹啊!”街上为数不多的行人这么感叹。

    沐有韵依旧在附近,斗篷上已经盖了一层雪,等魏裳楚的这段时间里,她去隔壁吃了碗汤圆,沿着街转悠了一会儿,走了两个来回,却不敢真的走远,怕魏裳楚回来看不见她,以为她已经自己走了,这会儿行人已经散了,长街上的灯还摆着,从远处看,大概就只有灯尚且陪着沐有韵在等。

    有景有雪有花灯,似乎还不错,于是沐有韵决定再等一等。

    在这段时间里,也有好心行人告诉她,姑娘不要再等了,都什么时辰了,公子不会来了,莫要再等了,沐有韵却对她又有着浓烈的信任,魏裳楚了会来,就一定会来。

    魏裳楚骑着马进了长街,远远就看到沐有韵安然站在之前的位置张望,长街已经空无一人,而她听到马蹄声,便很快转过脸来与她对望。

    魏裳楚扬了马鞭,马儿加快步伐,到沐有韵跟前停下。从她这个角度看,是魏裳楚马蹄上带着雪,几瞬息就来到了她身边。

    “何苦?”魏裳楚翻身下马,第一件事就是攥住沐有韵发红的手,她捧起来呵了几口气,握进手心里慢慢揉搓。“蠢姑娘,等了这么久,行人都走了,你是不是傻?便不知道去旁边的酒肆客栈里好生坐着?”

    魏裳楚又疼又气。她找魏千羌便花了不少时间,又与她了那么多,再赶回来,沐有韵居然就这么一直等着。

    “你知道的道理我怎会不知?我是想着,倘若我去了,你来了找不到我,或者就自行离去,或者还要苦等,岂不是又增加了许多麻烦?”沐有韵眼角有挂着的冰梢,看向魏裳楚的时候,眼睛一眨一眨,好像带着光。

    其实等一个人呢,总觉得她下一刻便来了,所以一刻也不敢不等,生怕错过。

    魏皇爷怎么能错过此等绝色,遂凑过去,颇为无赖地把这人间美景采下。所谓采花贼大抵就是这样,采撷,人面如花,不动声色,快准狠,魏皇爷显然领略此中真谛。

    “你就不怕我不来?”魏裳楚问她。

    “不怕,你了来我等便是了,你若是不来,便一开始也不会要我等你。”沐有韵横了她一眼“只是魏皇爷这趟有点迟,让我好生一通等。”

    “ 是是是,魏王妃得对,是本王的不是”魏裳楚抿了抿唇,“那王妃还想看什么?”

    “看个鬼”沐有韵没好气。

    “哪里有鬼?本王这便带你去看。”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处理事情怕也累了,回吧,我们一路沿着街回去,也算逛完这长街灯市了。”

    “好啊王妃,”魏裳楚拂去鞍上雪花,翻身上马,动作潇洒利落,“请王妃上马。”

    “嗯?”沐有韵懵了一下就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要和自己,同坐一匹马......

    沐有韵还在犹豫,魏裳楚已经拽住了她的胳膊,半推半就之下,她再反应过来,已经坐到了马上。沐有韵面有羞色,遂自己规规矩矩坐好看着前方,不理会身后的魏裳楚,魏皇爷看她这样子,在她耳边低低地笑。沐有韵感觉到身后人的笑意,更加不自在,微微动了动身体,却被魏裳楚一把抱住,魏裳楚两只手臂穿过她的腰把她固定在怀里,把手套摘了让沐有韵戴上,伸出分明有力的手牵着缰绳,把她环地更紧。

    两人的衣服摩擦在一起,前胸贴后背,能渐渐听到彼此由慢到快又趋近于一致的心跳声。周遭有风,魏裳楚的男式斗篷较大,所以能一并盖住两人贴在一起的腿,灯还未谢,由于十七还没到,所以并没有被撤去,街边形状各异的灯上有些还亮着。

    沐有韵突然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的,在她怀中,一点儿都不冷。这么想着,她放松了身体,软软瘫在魏裳楚怀中,魏裳楚察觉到她的动作,把揽着她的双手更紧了紧。

    【府中】

    过了好一会儿,沈清爵才慢慢抬起头来,神色恢复如常,只有眼睛周遭有些不自然地发红。

    她拿毛巾擦拭干净身体,用木梳把长发梳理了一遍,才重新穿好白色里衣出了浴室。

    十灵坐在书房里等她出来,但听见一声轻微的开门声,沈清爵推门而入,她的长发还湿着,白皙如玉的两条腿隐没在里衣下,沈清爵踱着步子有些慵懒地走进来,几乎叫十灵看呆。

    “郡主……”十灵开口叫她。

    “嗯,我你不必等我,自己去睡便好了,近日府里也不安全,你自己留意些,心让别人误伤了。”

    十灵身子一凛,“嗯?”

    看十灵反应,沈清爵叹了口气,“我今晚回来遇刺,刺客伤了媛媛之后便不见踪影,我猜他可能行刺未遂,潜入府中。这两次遇刺,本该是冲着我来,却都是她遇害,我不明白,他们究竟是冲着我来还是冲着她来。”

    因为太信任,她都没有注意,十灵听到这话的,一点该有的惊讶反应都没有。

    话间,十灵已经拿了一套新的衣服摆放在沈清爵面前,她本想上去服侍,却被沈清爵一个眼神制止了,“我自己来罢。”

    蓝袍穿到身上,她纤细高挑,长发垂髫,有一股子不清道不明的潇洒味道。

    “你以后不必再贴身跟着我了。”沈清爵整理腰带,低头道。

    “?!”十灵心跳擂鼓,听了这话如芒在背,竟然有些站不稳。

    沈清爵瞥了她一眼,继续道,“你跟着我这么久了,可曾想过嫁人?按理我到了这个年纪也该成亲了,但是我毕竟身份不同,你虽然从跟着我,却也不能一直跟着我,姑娘家是该嫁人的。”

    “看上了哪家公子和我,还是我帮你物色个好人家?莫要拘谨,要是真看上了,就算是连官子的公子,也得娶你。”

    沈清爵这么着,腰上的腰带却错综复杂,直到她完话也没有弄好。

    十灵突然上前一步,离得她有些近,拉住沈清爵的腰带帮她系好,“郡主,为何对我这般好?”

    沈清爵一笑,十灵上辈子不挡箭不替她死也好,她对十灵的感情就也还是普通的姐妹之情,而十灵偏偏又替她挡了箭,所以沈清爵觉得,她两辈子都欠这个十灵妹妹的了。

    女大当婚男大当嫁,沈清爵把她当亲人,就也要替她考虑终身大事了。

    “你从跟着我,你对我来,不就是亲妹妹么,我替你物色一个娘家,这多正常。”

    “十灵哪儿也不去,只想常伴郡主左右,服侍郡主。”

    “别闹,你若是不想嫁,便慢慢物色,我将军府还养的起你,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沈清爵犹豫了下,又道“我新有了个侍女的人选,以后让她跟着我,去各处也罢,你可以歇着了。”

    原来是这样。

    十灵退开一步,拉开了让她有些心痒痒的距离,“谢郡主,十灵知道了。”

    “嗯,你先歇着吧,我去看看媛媛。”

    罢沈清爵出了房门,复又回到谢冰媛睡着的屋。她轻手轻脚推开房门,走到床边坐下,想了想,还是把谢冰媛的手从被子中重新拉出来,和自己的握在一起。

    从浴池里出来,她心里好受多了。

    “怕了你了,我都被你吓哭了。”沈清爵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床榻上人沉静如水的花容月貌,突然很想吻一吻她。

    “算了,弄醒你就不好了。”

    沈清爵很少这么话。她平时都是杀伐冷冽,清贵无瑕的,现在却是担惊受怕,很像一个正常的女孩子。

    来之前她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萧泰凉,自己在回府途中遇刺,另一封给了萧离央,是谢冰媛意外受伤,此时此刻应该已经被她的信人送往宫中。

    沈清爵执手不知道坐了多久,她时常看看,谢冰媛是否因为失血过多而睡不安稳,口渴想要喝水,或者因为疼痛而突然醒来,不过她在这里静坐了快半夜,更声再次响起,已经第二天了。

    沈清爵又想起了前世弹琴送行,今生第一次相见,宫中又弹了一曲,火场里的盛装,还有昨天夜里的舌战魏人,这个人出现的浓墨重彩,给她原本晦涩难听的生活里添了很多的不同的曲调。

    她怎么能这么好呢?

    很快,早朝之前,沈清爵的奏折已经躺平了放在萧泰凉的几案上。

    萧泰凉提着朱砂笔,又一次震怒了。

    他登基才多久?就有人接连不断地刺杀他与沈清爵,根本没有丝毫把他这个新帝放在眼里。

    “啪!”朱砂笔啪地一声被他拍在面前的桌子上,滚了两圈摔到了地上,墨汁飞溅,在地上重重画了一撇。

    “陛下息怒!”洛公公穿着黑紫色锦服忙上前收拾,把朱砂笔捡起来,又叫他的跟班萧泰凉重新拿了一支上来。

    “告诉清爵,一定要彻查此事,她是我国之栋梁,万万不可放过任何嫌疑人!”

    “是,陛下息怒,奴才这就传令下去。”

    萧泰凉虽然对沈清爵擅做主张略有不满,不过到底是他的徒弟,对沈清爵的担忧和愤怒让他暂时盖过了不满,现在有了他的推波助澜,皇城好多地方的盘查可以进行地更加顺利。

    萧离央揉了揉惺忪睡眼,拿宫人送过来的信匆匆拆开,看到谢冰媛中箭,一张俏脸就刷地变了颜色,她和萧泰凉很相像地把信往桌上一拍。

    “本宫要出宫!”萧离央风风火火地扯下睡裙,宫人忙凑上来帮她脱衣换衣,不施粉黛就匆匆去了殿外备车。

    “父皇问起来,就我去了将军府!”

    洛公公走到萧泰凉跟前放下姜茶,“紧要关头记得师傅,殿下也是性情中人啊。”

    萧泰凉吹了吹茶盏,提到萧离央,脸色才稍微好看了点,“央儿不好好上进,成天就知道找她清爵姐姐和师傅,快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洛公公接话:“陛下,这可不一定,臣听闻名动天下的谢公子谢聆便是这位谢夫人女扮男装,现在她收了公主做徒弟,虽然教不出什么治世之才,想必也不会比上风学宫那些读书人们来的差劲,再加上沈将军对我们公主那是没话,把她当亲妹妹,公主跟着她们两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哦?”萧泰凉起了兴趣,“这谢公子,竟然是女扮男装?果真是有趣。”

    洛公公又按着沈清爵的吩咐,点了萧泰凉一句:“陛下,您登基以来国泰民安,只是后宫空缺,子嗣也只有无妄公主一人,有所不妥,眼看春季将至,不如……”

    “你选妃啊,朕倒也有这个算,只是朕的心里啊,始终容不下凡俗女子。”

    他把浣蓉藏地很深,除了他,知道他依然对她念念不忘的,便只有鬼神了。

    “殿下也担心您的身体,没有人照顾,私下里过好几回了,您不妨先留意着,等到遇到心悦女子,再纳妃不迟。”

    萧泰凉略一思索,点头道:“朕知道了。”

    上元节后第二天,太京城满城禁严,城门出入需经过重重审核,大街巷有官兵巡逻,但是由于刺客隐秘而狡诈,此番举动无异于大海捞针,要想真正找到线索,还得是靠沈清爵的暗卫们。

    萧泰凉同意沈清爵这次全程性的搜查,其实也是想看看,沈清爵的个人力量到底到了何等地步。不出所料,搜查十分迅速且严密,从城东到城西几乎翻遍了寸寸土地,让萧泰凉也有些瞠目结舌,笑道怕是他亲自下命令也不过如此了。

    一时之间满城风雨,人们不知道为何头天还是团圆美满的上元节,为何隔天就如此人心惶惶,不过担忧过后也就过后,大家都是平头老百姓,上头再动乱,也犯不着自己操心不是?

    沈清爵看着天边已经泛起了白,谢冰媛还不醒,松了一口气,这一晚她已经吩咐卫大夫等几个女官候在隔壁屋子,谢冰媛一旦有什么不良反应,她便能第一时间叫大夫来。

    而谢冰媛还不醒,她又开始担忧她为什么还不醒来了。

    沈清爵摇了摇头准备笑笑自己,便察觉手上一动,她忙停下动作,看着谢冰媛幽幽睁开眼睛。

    “巧了,我刚过来给你掖被子,你便醒了。”沈清爵完,谢冰媛将信将疑扫了她一眼,又想到将军的确不太像会守着她一晚的人,便松了一口气。

    “伤口可还疼么?”

    “有些,不过不是太疼。”谢冰媛脸色较之前好多了,听她这么,沈清爵也松了口气。

    “眼睛怎么呢?有些红?”谢冰媛盯着她的眼睛看,心细如她。

    “昨晚担忧你,看了些书,不碍事。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去做。”

    “你生气了么?”

    沈清爵一愣,“生气?”

    “不要为难你的属下们,天有不测风云,不能全怪罪到他们失职身上,我既已平安无事,就不要因此让不相干的人大动干戈了。”

    谢冰媛很聪明,一猜就猜到依沈清爵的行事作风,想必一定冲属下发了脾气。

    “嗯,我倒没有如何责怪她们,只是这种事情我一定要查清楚,不能让它再次发生。”沈清爵的很执拗,谢冰媛便没有再话。

    “你醒了,我便可以放心了,我现在去办一些事情,先叫卫医生过来,你乖乖等我回来。”

    谢冰媛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动作,窝在被子里,身上带着股罕见的软弱。

    沈清爵从床边到门口,短短几步路回了两次头,每次回头谢冰媛都躺在床上笑眼盈盈地看着她。

    沈清爵前脚出门,后脚穿着白色素服的卫医生便走了进来,走到谢冰媛身旁。

    “夫人,现在我要替您换药了,要揭开一下您的被子和衣服。”这卫医生人长的清秀不,声音也悦耳动听。

    谢冰媛笑了笑,“请。”

    卫医生动作轻柔,拿了药膏与纱布刀具便开始动作,“将军对您可是极上心的了,这么些年跟着将军做她的大夫,也只有您让将军守了一夜”

    卫医生掀开谢冰媛的衣裳,手很灵巧地一拉扯,旧纱布便被她拆了下来,谢冰媛没反应,继续听着她讲话。

    “将军还吩咐我们,守在偏房,您一有动静便能第一时间叫我们过去察看,一晚上,她也担心您睡不好,自己想必也没有睡好。”

    谢冰媛心下了然,卫大夫这么,想必沈清爵是真的没有睡,她却骗自己刚到,如此一来,她发红的眼睛也有缘由了。

    “辛苦你们了。”

    “哪里,夫人如此镇定从容,我也佩服很,您先休息,我便先退下了。”

    谢冰媛这才注意到,这位心灵手巧的卫大夫已经换了纱布与伤药替她重新包扎了伤口,先前同她话也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心下便对其产生了几分好感。

    池冬夏刚睡醒起身,准备自己生火做个饭,他有些娴熟地把木柴放到灶台里,拿了火石准备点火,火星还没引燃干燥的木材,就听到外面喊他。

    十灵推门而入,提着食盒,“不用做了,我带了绿豆糕和汤圆给你,先吃吧,莫等到冷了。”

    “好嘞”,少年跳起来擦擦手,一边捏起绿豆糕一边往嘴里塞,“你不是想吃我自己做的鸡蛋羹么?我这便给姐姐做,不过话回来,这么早姐姐不去服侍将军,怎么有空跑到我这里来了?”

    池冬夏一边烧火一边往嘴里塞,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将军不用我伺候了”

    “啊?”池冬夏忙转过身,“姐姐做错事了么?”

    “嗯,她也重新有了侍女,要叫我嫁人呢。”十灵微笑着,“我哪儿想过嫁人啊,又能嫁到哪儿去。”

    “姐姐你做了什么错事,将军怎么忍心怪你?要不我们找将军理论,你跟了将军这么久,是最了解她的,她怎么能换你就换你呢?”道激动处,池冬夏甚至站起来,不管灶炉里刚刚燃着的火。

    “姐姐做的错事呀,太多了,先不告诉你,你也不要告诉别人。”十灵面色有些凄惨。

    “好,那我不问姐姐,我给姐姐做鸡蛋羹。”

    “要是有一天我走了,”听到这话,池冬夏忽然转过身,手上的动作也愣住了,“别怕,我是如果,我要是走了便是去了别国,你以后出息了可以来找我。”

    “姐你别吓我,好好的走什么走,你不想吃我的鸡蛋羹啦?”池冬夏心里翻江倒海,却没有让十灵再下去了。好像有些话不出口,便永远不会实现。

    后来池冬夏穿着大红蟒袍站在满地雪的梧桐殿前,看着又一年上元佳节雪落太京城,漫天烟花渐次飞舞,却也再没有吃到过类似于那年的绿豆糕和汤圆了。

    他无数次地想过,如果当年就这番离别的言论探讨一番,他们或许也不会有忌讳,也就不会是现在这样,身处两国却不亚于天人永隔。

    “好的,我不走。”十灵笑着。

    沈清爵走到陆晚桐所住的偏院,推门走了进去。

    “参见……将军”陆晚桐腿已经好的差不多,见到沈清爵就要拜,被她拦住了。

    “腿好了?”

    “回将军,多亏了您府上高超的大夫,民女才能重新捡的一条命。民女愿意为将军当牛做马。”陆晚桐并不愚钝,她不会认为沈清爵真是闲来无事来关心慰问她,必然是要她做什么事的。

    “嗯,当牛做马到不必,你跟着我,我能让你风风光光荣华富贵一辈子,当然,前提是你要听我的。”

    言下之意,是你不听我的,也能让你坠下云端。

    “您救了我,晚桐今后就是您的人了。”陆晚桐低着头,面不改色。

    沈清爵看着这个五分相似自己母亲,一二分相似自己,又让师傅魂牵梦绕的脸眯了眯眼睛。

    萧泰凉以为她不知道她对浣蓉的心思,她却知道地一清二楚。她永远不想算计师傅,只是有些时候,她要确保万无一失。

    比如行军仗的漕运,比如文臣手里的条令,再比如她要有足够多能在萧泰凉耳边的上话的人。

    “好,我不会亏待你的,你就先跟着我,做我的贴身侍女吧。”

    陆晚桐清丽的眸子动了动,点了点头。

    沈清爵转身离去,出了门负手独自走着。

    “若光,什么事?”她心情稍微好了点,话音刚落,沈若光就从身边出现,随着她走着。

    “郡主……”

    “但无妨,不要扭扭捏捏的,不好。”

    “梦还秦的香……”

    “嗯?”沈清爵一顿,“有消息了?”

    “属下该死,这些天便查了府中,便只有……十灵姑娘去过池冬夏的房间,而池冬夏本人房间里的各个角落,都是没有那个东西的。”

    沈清爵迈出一步却没再动,如遭雷击,站在原地。

    “你什么?你再一遍?”沈清爵皱眉转身,不可置信。

    “回郡主……”沈若光脸色也不大好看,皱着眉支吾着。

    “退下!”沈清爵喝道。

    “您……”

    “退下!”

    “是”沈若光退了两步,重新消失在走廊间。

    沈若光走后,沈清爵退了一步,重重坐到了走廊间支起来的围栏处,久久都不曾动。

    作者有话要:  那个……我觉得生活情节还是必须的,比如喂个饭帮洗个澡啊偷偷亲个拉拉手要抱抱蹭蹭啊还是不算水的,所以我会写的,也会发糖的。

    嘻嘻,本来我预计是下午六点可以写完改完一万字的,可是早上被□□了……所以手速慢了,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