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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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惨白的路灯像择人而噬的妖怪的眼睛, 暴雨冲刷着嶙峋的建筑。

    女孩穿着白色的裙子,双手死死的握紧黑色的伞柄,风太大了, 终于将伞卷飞了出去。

    女孩很乖,她一直站在原地,哪怕雨水把她精心编织好的头发淋湿都没有离开。

    她在等着谁。

    终于她抬起头, 面前是两个容貌一模一样的人。

    她听到女孩张开口, 声音柔弱的像一只兽。

    她,“救救我。”

    阮漫漫睁开了眼睛。

    晕黄的灯光晃在她漆黑的瞳孔中, 女孩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瞬, 慢慢意识到自己是躺在一张床上。

    她偏过头,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典雅的西装上折出道道蜿蜒扭曲的褶皱。哪怕是睡着,他的脊背似乎也是笔直的,眉宇却深深蹙着,梦里都不安稳。

    在陌生的床上醒来,床边还有一个坐在椅子上的陌生男人。

    阮漫漫本来是应该感到恐慌的,可实际上, 她的情绪似乎出乎意料的平静。她静静的看着男人,直到对方被她盯得睫羽微颤,慢慢睁开了黑沉的眸子。

    他眼中还是未醒的朦胧,在视网膜中出现少女的样子时,却习以为常, 仿若养成条件反射了一般的伸手握住了女孩的手腕。

    他似乎只是想做这样一个动作,不曾奢望自己能拉到谁,那双黑沉的眼中情绪太过晦涩,让阮漫漫看不懂。

    “漫漫…”

    白景逸太过熟悉这样睡醒时的幻觉。她在梦里面容模糊,音容笑貌都不见,然后在每次醒来变成破碎的幻影。

    他声音沙哑,沉郁的音线压抑着深沉的悲哀,可他的脸上却竟然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即便如此痛苦,能够看到这样的幻影也能够让他感到快乐。

    “你认错人了。”

    女生轻软的声音响起,一块冰落入了水中,肆意破散的气场消失,白景逸松了手,仅一瞬就重新恢复了内敛平静的样子。

    男人的眼睛已经重新变得清明,仿佛刚刚并没有睡着,也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情。

    “抱歉。”,他彬彬有礼的道着歉,将眼中阴暗的兽重新关押了回去。

    “但是我并没有认错人。”,他认真的开口解释道,哪怕她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想让她有丝毫误会,他从未把她认错过别人。

    阮漫漫抿着唇,身体有些抗拒的向后移了移。

    白景逸的眼睛被她的动作刺痛,他没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反而安抚性的向后退了退,对阮漫漫露出温和的笑容,“别害怕,我已经通知你的…哥哥了,他们很快就会过来。”

    阮漫漫警惕的看了白景逸一会,然后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手臂绑上了纱布,能闻到淡淡的药味。

    房间的摆设并不冷硬,看起来并不像一间男人的房间,反而带着些调皮的童趣,床尾的地板上还翻开着几本彩色的书。

    像是谁翻到一半匆匆离开,下一刻就会回来继续看下去。

    “你是谁,穆厉呢?”

    女孩终于开口,白景逸期待的看着对方,听到另一个无关人的名字时亮着星子的眸子暗了暗。

    “我叫白景逸,你不必害怕我,或许你有听别人过,你们露营的那座山是我的。我本来是去视察的。”

    当然,他去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视察。

    他只是等不及了。

    甚至将她救出来之后,还因为这样难言的私心将她带回了家里。

    他想看看她,哪怕只是在旁边静静的注视着她,就已经能让他获得莫大的满足。

    阮漫漫记得这双眼睛。

    “…是你救了我。”

    “是的,当时我正在山林视察。”

    骗人。

    阮漫漫想。

    那座山什么产业都没有,猎场在隔壁的山头。

    可他也没什么好骗她的,他总不可能是特意去找她的。

    他又不认识她。

    白景逸用温和的眸子仔仔细细的注视着窝在白色被褥中的女孩。没人能够知道他当时的心里有多么后怕,也没人知道他当时的心中到底有怎样的一只猛兽在撕扯。

    他可能会疯的。

    低沉杂乱的脚步在走廊中响起,狼狈焦急的脚步在门口停住,然后门被压抑的推开。

    阮简铖冷着眸子,在看清床上的妹妹时,向来冷冽的双眸在那一刻卷起毁天灭地的潮涌。

    他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压抑着冷寒的怒气,他伸手一把提起了白景逸的领子,将对方从椅子上拎了起来,然后干脆利落的照着对方的脸砸了一拳。

    紧随其后的阮简忱丝毫没有阻止,他不再笑了,向来带着笑意的桃花眼冷的吓人。

    “哥哥。”

    一声轻轻的两个字,就遏住了阮简铖紧绷的手臂。

    他紧紧的攥着拳,冰冷的视线盯着白景逸的眼睛。

    对方不躲不闪,平静的黑眸静静的看着他,似乎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嘴角都被出了血。

    他的眸子似乎在告诉他,他只是因为阮简铖是阮漫漫的“哥哥”,才会在这里不躲不闪的任由他施暴。

    他甚至在谴责他,在阮漫漫的面前露出这样不堪的一面。

    阮简铖慢慢松开了手,“抱歉。”

    声音依旧是带着寒霜的,但他的语气却平静下来,“是我太冲动了。”

    他一看到阮漫漫就方寸大乱了。

    白景逸是她的…他不可能会对她做什么事情。

    更何况,阮简铖的心脏被一只狰狞丑陋的爪子抓的鲜血淋漓。

    在漫漫最需要她的时候,是白景逸救了她。

    他失职了。他失职了,是不是代表,他也要失去她了。

    “哥哥!”

    的身体扑到了自己的怀里。一直坚强着的,假装自己十分镇定的少女像终于找到了可以撑腰的人。

    她肆无忌惮的放任着自己颤抖的身体,将脸埋在阮简铖的胸前,双臂紧紧的抱着阮简铖的腰身。

    然后他的胸膛被轻轻烫了一下,湿润了开来,“哥哥,我好怕啊。”

    惊恐的泣音让他的心都疼了起来。

    他心翼翼的,像拥住什么易碎的珍宝一样轻轻环住了阮漫漫,一声一声熟练的安慰着,“哥哥在,不要怕,什么都不会伤害你。”

    阮简忱在一边看着,身体终于渐渐放松了下来,桃花眼也重新变成了柔软的样子。

    他的视线意味不明的从白景逸的身上划过。

    对方早在看到阮漫漫的动作时就已经黯沉下了眸子。他终于意识到少女对真正亲近的人是怎样的反应,可他什么都没,孤身站在一侧,显得有些落寞。

    “没事了,是哥哥不对,都是哥哥的错。”

    阮简铖轻声哄着,心里的慌乱和后怕逐渐从极端的压抑中泄露了出来。

    阮漫漫终于觉得有些丢脸,在陌生人的面前趴在自家哥哥怀里哭的这么惨,仿佛她是个没长大的孩一样。

    “乖,哥哥带你回家好不好。”

    脑袋在他怀里点了点。

    阮简铖轻轻的松开了阮漫漫,拿出手帕轻柔的帮阮漫漫擦干净了满脸的泪水。

    “花猫。”

    走过来的阮简忱轻轻刮了刮阮漫漫的鼻尖,声音宠溺。

    阮简忱拉着阮漫漫的手,将妹妹拉到了身侧。

    阮简铖则重新把手帕塞进胸口的口袋中,转头看向白景逸,“白公子,那我就先带漫漫回去了。”

    白景逸心里有些苦涩,但是漫漫是急不得的。

    他点了点头,脸上又重新挂上了温和有礼的微笑,连嘴角的血迹都让他刚刚自己隐秘的抹去了。

    不但不在意他被人恩将仇报不由分的了一拳,还想要在他们妹妹的面前掩饰。

    “好。”

    他点点头,“我送你们出去。”

    姿态几乎是卑微的。

    而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阮漫漫的身上,等到女孩看向他,才由衷的弯了弯眼睛,“漫漫,期待和你下次的见面。”

    阮漫漫抿了抿唇,没有回话。

    某种动物的直觉告诉她,她不想有第二次的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