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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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华帝君不爱过拘束的生活,时不时地会装扮成个普通凡人在凡间流浪。

    在一千六百多年前正是东晋时期,战乱频发,民不聊生。

    化名为青童的东华帝君装成了个游方郎中四处游历。

    青童郎中第一次见到白瑁那一天夜里正下着大雨,冬日的雨夜寒冷得刺骨,一群避乱的灾民不得不在一座破败的山神庙里避雨,青童也混在其间。

    山神庙中那个已经斑驳掉漆的木头神像下正团着一只灰扑扑的白猫在睡觉,它正是刚离开了麻衣巷的白瑁。

    人穷饿到一定程度时甚至会食人,更何况是一只猫。涌进山神庙的饥民们一眼就看见了这只猫。虽然这只猫看上去瘦了点,但是总能刮点肉下来。

    原本栖身在这座山神庙里的猫在见到一群面黄肌瘦的灾民突然冲进来时,已经“喵”地一声被吓了一跳。在这群灾民露出贪婪饥饿的眼神时,它便已经知道不好了,仗着自己灵巧的身手窜上了神像的肩、头,最后跳上了高高的房梁,

    蹲在房梁上的猫居高临下地冲底下这群闯入者恶狠狠地“喵”了一声,颇有些色厉内荏的意思。混在人群里的东华帝君很有些好笑地看了眼这只猫,觉得它挺有意思,自以为安全后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将来的危险。

    这些饿得眼睛发绿的人中自然有能攀爬的好手,两个自就能掏鸟摸鱼的人攀上了柱子,几下就爬上了房梁,一前一后地包抄了猫。

    猫有些发慌,弓起了身子、将尾巴竖得笔直,凄厉地嚎叫起来。

    但这样的的猫叫得再大声又怎会让人产生恐惧,它的叫声不过更加激起了人类争抢的欲望。

    下面已经有人在喊了:“快点抓住它,我们将它烤了吃了。”

    爬上房梁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一个才十六七岁的少年,都正值手脚灵活的年纪,一步步稳稳地向猫逼近。

    猫进退两难,只会不停地龇牙发出愤怒的叫声。

    一前一后的两人并不是一伙儿的,都想先捉住这只猫。两人一眼看着猫,一眼盯着对方,弓着身慢慢地靠近,同时扑向了猫。

    猫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在两人扑上来前先高高地跳了起来。那两人扑了个空,撞了个满怀。猫也没好到哪里去,房梁距屋顶并不远了,它在受惊之下跳得太高撞上了屋顶,又跌落下来。

    那个汉子率先反应过来,忙扑上去一捞,恰好一手抓住了猫的尾巴。他这样一扑,在不宽的房梁上立刻站立不稳,眼看就要从高高的房梁上跌下来。但他到底是自就爬树的好手,在众人的惊呼声和猫的惨叫声中急急忙忙地伸手一勾,紧紧地扒住了房梁,整个人总算是稳住了跌势,仅凭单手吊在房梁上。

    若是平时,这汉子一定能凭着自己一身本事慢慢地爬上去。房梁上的另一个少年也慢悠悠地挪到这人面前,伸出手来拽住了他的手腕。

    在大家都以为他会救他的时候,下面有认识的人大喊:“让他把猫交出来。”

    是啊,为什么要救一个数不相识还正在虎口夺食的人?

    这是个战乱饥荒的年代,人在快要饿死的时候,为了口吃的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少年立刻改变了主意,对着正处于危险状态的人命令:“把猫给我。”

    那个千辛万苦才抓住了猫的汉子显然是不同意的:“不,我自己能上去。”

    蹲在房梁上的少年冷笑一声,操着一口变声期的沙哑嗓子恶狠狠地:“我不会让你上来的。”

    房梁离地颇高,若是就此摔下去虽不会死但一定会骨断筋折,而这样的年月里骨断筋折基本就意味着等死而已。

    两人不再多废话。

    占据着上风的少年一拳拳地着对方。

    这个捉住了猫的汉子似乎很惜命,放弃了,提着猫尾巴就甩向了对方:“给你。”

    少年心中就是一喜,伸手就去抓猫。

    猫可不是这两人中的任何一方的帮手,在它看来这两个都是坏人,一个拽得它尾巴生疼,一个要来掐它的脖子。猫抓紧机会亮出了爪子狠狠地挠了那个年轻的少年一爪子。

    顿时鲜血淋漓。

    少年立刻明白自己被人暗算了,怒发冲冠,一脚就踩在了还紧扒着房梁的手背上。汉子也是出了真火,甩起猫又是击向少年的腿。

    猫不负众望地又狠狠在少年的腿上留下了五道血红的爪印,但是,这次汉子也没能逃脱猫的攻击。求生欲极强的猫弯起身子,两条后腿用力一蹬,露出肉垫的锋利爪子在那汉子的手腕上也留下了数道深深的爪印。

    少年早就有被挠得准备了,咬牙忍过腿的痛楚,踩得更狠了。汉子却没想到猫反抗这样激烈,一时吃痛,手就不由自主地松了。

    猫从空中掉了下来。

    猫在空中一个挺身,调整了身姿,又张开爪子四处一勾,恰好勾出了汉子的腿。但是下落的趋势只是稍稍缓了缓,将汉子原就有些破烂的裤子划开更多的长口子,露出了里面薄薄的灰色芦絮,随着芦絮乱糟糟地飘下,猫也终于止住了跌势,爪子狠狠地扣进了汉子的脚背。

    那个汉子怒火中烧,就要将腿缩上来继续抓住猫。

    猫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也顾不得距离远近高低了,后腿一蹬,借力就向庙门外窜出去。它到底太,距离太远,还没到庙门,它就掉了下来。

    原本都站在房梁附近等着接人或接猫的众人也都掉头挤向庙门。

    东华帝君一直以欣赏的心态看着这场生死搏斗,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挤在房梁下,站得有些远。猫就在此处恰好掉下来,东华帝君便伸手接了它一下,将它抱在怀里。

    “快抓紧了!”有人大喊。

    猫已如惊弓之鸟一般了,突然被人抓进了怀中,不由得挣扎起来。

    东华帝君向它温和的一笑,松开手,顺势将它推出了庙外。

    猫头也不回地仓惶消失在雨夜的黑暗中。

    这时,那群饥饿的人才挤到东华帝君处,见猫消失了,不由都狠狠地叹气,纷纷责怪东华帝君:“你怎么就抓不住一只猫呢?”

    东华帝君不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只是笑了笑,摊手:“我就是一个郎中,又不是猎户,哪能抓得住动物。”然后,他又扬了扬下巴示意还在房梁上的两人:“他们身手那样好也没抓住啊。”

    房梁上的两人相互瞪了一眼,看着自己血糊糊的伤口,别开头不话了。

    少年人顺着柱子一溜烟地下来了,走到东华帝君面前,伸出被抓伤的手臂,又踢了踢被挠伤的腿,笑:“青童郎中,帮我看看这伤口。”

    东华帝君曾经在这少年人村上借住过,所以少年人就故意用这样熟稔语气跟他话,只为了气那与他了一架的成年人。

    那汉子在没人捣乱的情况下也艰难地翻上了房梁,顺着柱子爬下来后,看着两人来气,但也想让东华帝君帮着医治,便不好对着东华帝君发火,只能恨恨地踢了柱子几脚。

    这群逃难的灾民是两个村子的人,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堆,各占了山神庙的一半,各自生着闷气,相互着嘴仗。

    两村人对东华帝君这个郎中还有些尊敬,又相互拉扯想将东华帝君揽到自己的阵营。

    东华帝君自然不会参与这样的怄气,一个人坐在了最靠近庙门的地方盹。

    山神庙的大门虽然破败,关上后好歹也能挡些庙外的寒风冷雨。

    两群人又各自生了几个火堆,在这寒夜中,山神庙内算是难得有丝暖意。

    到了后半夜,山神庙内渐渐变得温暖起来,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人们也因为这温暖睡得香甜起来,忽略了已经到来的危险。

    东华帝君已经醒了,他冷眼看着这些人,他知道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逃不过今夜的火灾。这是他们的命数,高高在上的神仙们向来冷眼旁观这些事。

    东华帝君想了想,只是闭上了眼继续假寐。他准备跟着一会儿能逃生的几个人一起逃生,这样才不显得突兀。但他没能假寐太久就感觉到有个东西在疯狂地咬他。这样的咬却极有分寸,只是将他咬疼,却不咬破,显然是为了唤醒他。

    他睁开眼,有些意外地看着这只刚刚逃出人口的猫。

    火势已经很大了,因为曾承载了两个架的人和被人狠踢了几脚的柱子率先支撑不住突然倾颓砸下,恰好砸在了几处火堆上。

    火顿时蔓延开,睡着的人们终于醒了,在火焰里哭喊着。

    东华帝君望着猫那双琥珀色的眼与它交流:“你咬我是为了提醒我着火了吗?”

    猫看着他:“是的,你快走吧,会被烧死的。”

    “为什么想来救我?”

    “因为你刚刚救了我,把我扔出了庙。”

    东华帝君觉得这只猫很聪明,很通人性。他顺手拈去了猫尾巴尖上沾染了的火星,抱起猫走出了山神庙。

    猫年岁并不大,不过才一岁多,在外流浪的日子是不好过的,经常饱一顿饥一顿。刚刚在庙里时干燥的皮毛略有些蓬松还看不出来,但它被迫在雨夜里待在外面淋雨,自然浑身都是湿哒哒的,一缕缕的白毛紧贴在身上,露出两排清晰可见的肋骨。

    “真可怜。”东华帝君有些感叹,想着不如带回紫府洲养着。

    东华帝君到此处停了下来,笑看着扈栎卖了个关子:“你知道我后来为什么没有把她带回来养着吗?”

    扈栎知道白瑁时候受过苦,但她从未向他细过。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她时候的事。对于自幼就受到父母长辈关爱的他而言,这样被人欺负的事他是从未经历过的。他不免对白瑁这样的遭遇愈发心疼起来。

    “为什么?”

    如果那时东华帝君就将白瑁带回紫府洲,她后面不会孤零零地在山林里生活几百年,哪怕两人会因此无缘,至少她不会吃那么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