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佘城握紧了拳,原就如乱枝般纵横的伤疤在手背上愈发显眼,一道道青筋也跟着凸出来,与伤疤纠缠在一起,愈发显得狰狞可怖。
好在,佘城还未丧失理智,紧握的拳虽已将掌心抠出血来,但脚步仍然是心翼翼地,尽量放低了声音,沉默地退进了树林。
路上几个巡逻的妖看见佘城,忙立正弯腰行礼。
佘城一路无视了,径直往密林深处走去。
那些妖等佘城走远了,左右相互望望,有些不解。
少爷原来是最重规矩的。若是谁行礼不到位,少爷必定是会一阵怒骂甚至怒;但若是妖们极其恭敬,少爷也必定会和颜悦色地让他们免礼。
哪怕是佘家最近风雨飘摇,佘城少爷都保持了这个好风度。
可今天,佘城就这样一言不发,步履匆匆地往密林去了。
妖们见等不到“免礼”二字,也不敢擅自直起身,只能偷偷觑着少爷远去的身影,直到再看不见了,妖们才敢直立了已经有些酸痛的腰,面面相觑。
有些疑惑的妖们不敢多想,直起身后恪尽职守,仍然继续自己的巡逻大业。
但走了没几步路,妖们又停下脚步,再次躬身弯腰。
与佘城的步履匆忙相比,时步履闲适,且在妖们弯腰时就已经好脾气地开口:“免礼免礼。”
虽然如此,妖们仍然一丝不苟地完成了行礼:“时先生。”
时先生的心情好不好看不出来,他早就练就了一身永远和气笑眯眯的模样。几位妖抬头时就看见时先生微眯着眼瞧着密林深处。这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在妖们再次眨眼时,时先生已经收回落在远处的目光,向妖们笑了笑:“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定要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一个自以为很有眼力劲儿的妖立刻向前一步,禀报:“时先生,你日前下令没有令牌不能随意出入,但刚刚少爷过去了。”
时微微皱眉,大声斥责:“他是少爷,自然不受这禁令约束。”
拍到马腿上的妖立刻变了脸色,讪讪的退回了队伍中。
这时先生不是一向都是铁面无私,只听令于老太爷,谁都不会给面子吗?
时先生似乎觉得自己话重了,又和声道:“等忙过这段时间,老太爷有重赏。”
重赏,通常意味着各种灵药。
妖们立刻迭起所有精神,雄赳赳气昂昂地巡逻去了。
走得远了些后,那几个妖也不敢回头,却在嘲笑:“你以为就你会拍马屁?也不想想,二少爷去了之后,这个家里就剩大少爷了,早晚有一日都是大少爷做主,时先生还敢和少爷作对?他以后还要不要在佘家混了?蠢!”
看着这几个颇有精气神的妖,听着风中传来的低语,时先生勾动唇角微微一笑,他觉得自己的精神也足了,刚刚被谈话压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他的目光又扫视了一圈,再次在远处停留了片刻后,背着手往别处去了。
人族有句话得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少爷,既然老太爷没有明确下令,那就还是佘家最珍贵的少爷,谁也不能伤了这位少爷。
抓住少爷送去抵命这件事,不能由自己先开口,不然,日后老太爷想找替罪羊时,这就是自己最致命的错误。
佘城当然不知道时先生和妖们的心思,他现在的心思都在刚刚偷听到的对话上。
难怪老头子要看自己的脸、会关心自己的修为,这是准备放弃自己了。
什么“是我最宝贝的孙子,我可怎么舍得”,什么“怎么向他爸交代”,都不过是嘴上的好听话,都是老头为自己准备杀孙子寻的遮羞布。
若真舍不得,怎的时一暗示不能同时救回三位老爷来,那老头就立刻什么“能救回几个算几个”?这不过是为了掩盖杀孙弑儿的险恶用心。
声音发颤?无奈之举?
老头子是惯会做戏的戏子。
时也是个心狠手辣只会逢迎拍马的奸诈人,什么“对方不能接受,再加些什么”,这不就是告诉老头子既然要做不如做绝么,杀了的灭了大的,永绝后患。
至于那远远传来的话,那句“少爷,不受禁令约束”的话。
佘城冷哼了一声,两边都不想得罪?他以为他自己能左右逢源?不过墙头草尔尔。
佘城不由地暗暗发誓:日后若是犯到我手里,绝不轻饶!别以为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能挽回,你可是想杀我和我爸的。
至于现在该怎么办,佘城怒气冲冲地边走边想,我绝不会束手就擒的,既然老头子要杀自己,不跑还能怎的?
等逃过了这一劫,留得性命,以后有的是时间清算今日之仇。至于佘家的安危,那是老头子的事,命都要保不住了,哪能管得他人死活?谁都不如自己的命重要!
先出去避一避。
等他熬死了两位叔父和他的……,佘家就剩他一根独苗时,看那老头子还敢不敢把自己弃之如敝履?到时候,他又是被人捧在掌心的佘家少爷,比现在更是尊贵百倍万倍。
时?那时也只能匍匐与自己脚下求生。
到时,他会以最傲慢的姿态告诉时他是知道他两头倒的行为的,不过,看着他能力还不错也没铸成大错的情况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想到此,佘城顿觉心情轻快飞扬。他不觉加快了脚步,在密林这飞奔起来。
在爷孙俩各怀鬼胎,得一手好算盘时,白瑁也在盘算。
扈栎关于“家族利益高于个人利益”的言论成功的服了扈析,当然,这也与被挫折了的扈析目前将二哥的言论奉为金科玉律也有关系。
但,白瑁与扈析不一样,她虽然也挺认同这个言论的,但是又担心佘家那位掌权的老太爷糊涂了,只顾惜孙子的生命。
又或者,那佘城不肯这样被算计,毕竟换了自己,自己也是不愿意以自身之命去换回别人之命。
谁的命都珍贵的很,愿意自我牺牲的人毕竟很少,何况是佘城那样见色忘义、贪生怕死的?
白瑁将自己的疑虑问了出来。
扈栎笑道:“我们现在不就是去杀蛇救人吗?他来谈,想拿什么样的条件动我,那都是他的事,能不能杀了佘城也是他的事。杀,可以;不杀也可以,爷孙两个因此起了嫌隙不是更棒吗?”
这就是,他其实根本就不会跟佘家谈判,不过是为营救争取更多的时间,顺便还埋了个钉子挑拨离间。
白瑁从他怀里坐起来,两眼晶晶亮的,真心而诚恳:“狐狸,你真狡诈。”
没错过一句话的扈析在心里也连连点头赞同。
扈栎揽住白瑁的肩,仍然笑着:“这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我不过顺势走一步闲棋而已,有作用很好,没作用也不影响我们任何计划。”
当然,也要怪佘家老太爷没有仔细调查揣测扈栎的态度,若是他在方才的通话中气势汹汹,强硬地以简可威胁,扈栎想,自己不准也是会让步的。
可惜,佘家老太爷底气不足,棋差一着。
扈栎慢慢地抚着白瑁柔顺的长发,在车停下来那一刻,他心中的怒意终于全都压了下去。
在最前方的下属此时也传来了好消息:包围已经完成。
“封山。杀得利落些,一个都不能放过。”扈栎的命令杀气腾腾,他停了手上的动作,对白瑁和扈析言简意赅,“我们上山。”
佘家的妖数量众多,虽然已经在看守所外被杀了三批后仍剩有许多,守阵的,巡逻的,竟也安排的开。
不过这深山到底极大,几十号妖撒开了去,便显得捉襟见肘了,除了定期出现的巡逻妖外,密林中的其余妖不能相互照应。
而扈栎因为简可被掳而动怒,从涂山调来更多的下属,个个修为精深。
此次被安排来救人的下属们不仅数量碾压了佘家妖,在修为上也是实力碾压佘家妖。
至于被佘家引以为傲的阵法,在涂山这些妖、神看来,不过都是粗浅而不堪一击的。
涂山众妖、神上山便如疾风扫秋叶般,挡路妖均不堪一击,甚至半点声音都没发出就被一招击杀,露出原形倒在地上扑腾几下后就彻底咽气了。
为此,好容易出涂山一趟能大开杀戒的众妖、神们变得极为无聊,甚至有余力聊天。
“还以为这次能遇到多强劲的对手呢。”一位有些嗜血的大妖觉得很失望,“二殿下这是大材用啊。”
“对,杀鸡用牛刀。”另一位的心思也同样很不满,不满足对手如此弱。
“你就知足吧,能把你放出来大开杀戒就不错了。”这位就很满意,“在涂山,我们都憋了多少年了。”
“这是二殿下动怒了,这些妖们不知死活惹了二殿下。”
这话里藏话,明显是有隐情。
于是精力旺盛的妖、神们立时将眼光刷刷地射向话之妖。
“咦,你们不知道吗?二殿下之所以如此动怒是因为……”这是位得道多年的神,显然很爱卖关子,顺手杀了个妖费了片刻功夫后才慢悠悠道,“他们不知死活抓了个姑娘。”
众位兴奋了,杀敌的招式更利落了,八卦的心情也更畅快了:“噢,这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呀。”
“是那位未来的皇妃殿下?”一位散仙撇了撇嘴,“都有点弱啊。”
居然会被这样不堪一击的妖抓住。
“不对,听未来的皇妃殿下姓白,殿下宫里的人都称她白姐,据,这次那位白姐也跟着两位殿下来了。这位被抓的姑娘好像姓简。”这位了解些许内情的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又比划了个“三”的手势,提了一个新证据,“二殿下为了这位简姐特意请了那三位出山。”
“哪三位?”有一位惊讶了,“是那许久不出山,以追踪闻名的朗氏三仙君?”
“这位简姐是什么来头?又是一位红颜知己?皇妃殿下居然就没有什么想法?心甘情愿地跟来救人?”一位佩服地“啧啧”几声,大赞,“二殿下好手段!”
众位雄性动物一阵迷之沉默,都晃神了片刻。
直到远处一个灰影在树后一闪后猛然拔足往山上逃去时,一位妖最先反应过来,手指一弹,悬挂在树上的一枚枯叶在空中化成一道残影直击那灰影。
灰影毫无意外地被击中背心了,向前一扑,倒在地上,瞬间变成一条青褐相间的蛇。
涂山妖见灰影倒地只道那蛇已死,犹自奇怪:“这个是个什么品种?好像没见过这样花纹的蛇啊。”
他话音刚落,那蛇居然动了动,猛然向前一窜,钻进了落叶下离弦之箭般游走了。
“嘿,居然还会装死遁走。”击伤那蛇的涂山妖乐了,“往上逃,就能逃过去?不过是晚死一会儿。诸位哥哥们,这条蛇我先定了,待会儿千万莫跟我抢。”
众妖神哄然一笑:“归你归你,想烤了炸了都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