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还想再些什么, 锦言却没给她机会, 对着她摆了摆手, 策马离开，只留苏澈停在原处尴尬。

    本是归乡喜事, 苏澈却无比踌躇。

    拐过街角, 远处可见苏府, 府里似乎很热闹，下人们来来回回搬运着各种货物。

    苏澈牵着马, 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走到门口她停下脚步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只能愣愣的看着门口的牌匾。

    苏澈隐隐有些时候关于苏家的记忆, 苏府有个男人, 脾气很好，她在这里玩了好久, 每日缠着他。

    后来她娘带她离开, 那她时候那么，粉粉的一团, 身上背着一个包袱，包袱里包着的是男人给她的零嘴。

    后来那个男人受伤了，死了，她才知道那是她爹。

    啊, 要是爹娘都还活着, 她应该也是挺幸福的。

    可是她爹娘眼中只有彼此，舍得抛弃她。她不恨，只是, 很难过而已。

    站了许久，终于引起下人们的注意，一个厮放下货物后来到她身边问了声：“姑娘，敢问您是要找人吗？”

    苏澈点点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想了半晌想起一个人来，便道：“我找顾雯。”

    “听姑娘口音，不是扬州人吧？”那厮：“哎，没事，我帮你去喊夫人。”

    苏澈无言，她确信无疑自己是扬州人啊……

    那厮也是麻利，不过片刻便将顾雯喊了出来。

    顾雯站在门口量了一圈，终于看到了站在台阶不远处的红衣服姑娘。

    她走过来，眉眼温柔，看到苏澈的模样后一怔，随即恢复原样，问了句：“姑娘找谁？”

    苏澈看到她，渐渐和记忆里的那个雯姨身影重合，而那个身影总是陪伴着她的母亲，本来……没想过伤心的……本来想见一面就离开的，可不知为何，心中很痛，悲若泉涌。

    她眼睛红红的，却觉不太合适，于是嘴角轻轻扬起，唤了一声：“雯姨。”

    顾雯看了她许久，终是红了眼眶，慢慢将她抱住，这世上，只有一个她带过的孩子，跟着她身后，或她抱着，甜甜的叫她雯姨。

    她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哄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苏澈终于哭出了声音，像是多年来攒的委屈都在这一刻释放。

    一旁的厮都看了奇怪，这姑娘究竟是谁啊？

    这个问题，到了晚上便得到了答案，那姑娘是苏家大少爷的女儿，苏澈。

    冬日里的天空总是没有一丝云彩，晚上也是，今天是初四，上弦月已经渐渐开始圆满起来。

    苏府大厅桌边坐着的有顾雯，苏墨白，还有一个十三四的少年，少年叫苏瑾容。

    苏墨白，此人苏澈印象很深，因为那日，大雨中他抱着她，一柄利剑刺死数名黑衣人，安全将他送回了她娘身边。

    那时候她在雨中淋了许久却丝毫不见虚弱，嚎啕大哭的声音盖过了雨声，苏墨白抱着她，边应付着那些杀手，便大声对她，闭上眼睛，不要看！苏澈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却乖乖的用两只手捂住眼睛不去看。眼泪透过五指，和雨水融合到一处。

    苏墨白似是很高兴，喝了很多酒，喝醉之后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嘴里念念有词的着，大哥，我对不起你……

    一边的苏瑾容正值天真烂漫之时，不知事情因果，被父亲这幅样子吓得不敢动弹。

    顾雯无奈的对苏瑾容：“你陪你姐姐会儿话，我送你爹回房。”

    顾雯扶着烂醉如泥的苏墨白回了房，苏澈和苏瑾容坐在那里大眼瞪眼，不知道该什么。

    半晌后，苏澈托着下巴看着那个水灵灵的娃娃：“你叫苏瑾容吗？”

    苏瑾容乖乖点头，看了她半天，犹豫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苏澈，你要叫我阿姊知道吗？”

    “阿姊……你是我大伯的女儿吗？”他问。

    苏澈点点头。

    这时苏瑾容皱了眉，他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回来看大伯还有大伯母？”

    苏澈有些无言，没想到这么点的孩子竟然会懂这么多事，她想了想：“时候我舅舅不带我回来，我长大了，这么就回来了吗？”

    苏瑾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顾雯回来了，她叫了个丫鬟带着苏瑾容下去休息之后拉着苏澈的手，眉眼间喜忧参半，她：“阿澈越长越漂亮了，今日你来，穿了一身红色的衣服，像极了你娘当年，我却不敢认。”

    苏澈有些不好意思，自从萧吟风在洛阳给她买了那身秋装之后便一直在怂恿她穿红色，还厚着脸皮，迟早要穿，都一样的。起初苏澈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后来一想便想到了。

    初遇时，她和萧吟风皆穿了一身红色的衣服，她穿的是喜服，念此，萧吟风的意思便不言而喻。

    顾雯见她害羞，便问道：“阿澈今年十七了吧？都这么大了。”

    “十七……也不是很……很大嘛。”

    “不大么？你娘可是十六岁的时候就嫁给了你爹，十七岁就有了你，还不大么？”

    “啊……”

    “啊什么啊。”顾雯问她：“有心上人没有？没有雯姨给你找个扬州城的好人家公子。”

    苏澈不知怎么回答，便道：“雯姨，此次我回来是送锦言，过几日我便回去。”

    顾雯皱着眉问：“你还回去做什么？到时候差人写封信送到长安告诉你舅舅一声便可，你舅舅愿意留便留，你是不能再走的了。”

    “可是，我舅舅并不在长安了”苏澈：“白晃儿出来了，舅舅便带着他云游四海去了。”

    “他把你和锦言舍在长安然后自己走了么？”

    苏澈点点头。

    顾雯叹息一声，她早该想到的，顾容然生性自由散漫，想来若不是白晃儿牵住他的脚步，他早就离开此地了。

    念此她道：“那你更不用回去了，改日，我让人给你正儿八经的收拾一个闺房，你就留在扬州好了。”

    苏澈苦笑，她自被顾容然带大，算的上是一个野丫头，顾容然走后，她又和锦言一直做着翻墙狗的生意，怎么可能再做一个大家闺秀。况且，长安有人在等她回去，她怎能负他。

    “雯姨。”苏澈道：“阿澈并非不想留下，只是阿澈已经心有所属，那人在长安，阿澈得回去。”

    顾雯还想再些什么，苏澈知道她是为了他好，便先一步：“阿澈这些年在长安行走，少不得飞檐走壁，舅舅交了我防身的本领，后来我便遇上了他，他很好，雯姨。你不必留我，阿澈已经长大，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顾雯无言，叹息一声，拍了拍她的手：“雯姨上了年纪就变得有些啰嗦，想是容然桃歌还有墨白年少时都曾风流过，更何况我们阿澈尚且年轻，雯姨便更不能些什么了，不过……”她顿了顿又道：“锦言那孩子，自便和你在一起，我以为……你会喜欢上他。”

    “锦言……”苏澈道：“我一直把他当做我的兄长。”

    有些事就像是天定的，没有先来后到之序。

    顾雯劝不动苏澈便没有再劝，只是仍不满意的：“既然阿澈心有所属，为何那人只让你孤身来扬州。”

    苏澈无言以对，虽不想质疑萧吟风，但心里确实是有些不舒服。

    顾雯见她不话，叹息一声：“阿澈，早些休息吧，这两日你且想一想，要不要留下。”

    夜里清冷，苏澈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不知道萧吟风现在在做些什么。

    这两日苏澈本想闲了去找锦言告别回长安，可是根本就没有闲下来，第一日去了苏家主府拜见了祖父祖母，惹得他们抱着她大哭一场，第二日去了顾家看了外祖父和容月舅舅，又把他们惹红了眼眶。

    苏澈现在才明白顾容然为何不让她回来，她若回来，家里人必定会因愧疚对她百倍的好。顾容然不希望她在那样的环境长大……不想让她在别人怜悯的目光里长大。

    所以苏澈现在觉得，很好，她现在的样子。她不该再来扰他们的生活的。

    到了第三日，苏澈才抽出功夫来去了锦绣山庄。

    苏澈对于锦绣山庄的印象大多都是在那个院，她时候住过的地方，她的娘，舅舅，雯姨还有对她很好的白晃儿曾在那里度过一段很安逸的时光。

    儿时记忆的美妙之处，大概是那种想念却再也回不去的感觉吧。

    锦绣山庄热闹依旧，苏澈对路有些不熟，四处听着，这才找到锦言的家。

    苏澈差了人去里面通报，牵着马靠在一边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