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眼见着宁怀远就要上手, 手都已经扯住傅镇桥的头发了。
谁知姜云瑶突然没有忍住笑出声了, 下一秒就被两个老人控诉而又愤怒的同时瞪了一眼。
“你们两个, 什么时候回来的?”宁怀远放下手, 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忐忑不安的问道。
他们可千万不要全都听见了呀, 他的一世英名啊, 都怪傅镇桥,要不是他,他怎么会这么丢脸。
呃, 姜云瑶很想撒谎给他们一个面子,只是她看了看地上的一大片瓜子皮, 尴尬的笑了笑。
“我我们刚来, 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你们信吗?”
宁怀远被噎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他努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信。”
“那就行, 那就行。”
傅钰好笑的看着他们在那掩耳盗铃,一个真的敢编瞎话,一个还真的愿意信。
“行了, 既然都到齐了,林川,吩咐上菜吧。”
傅镇桥趁他们不注意时将被宁怀远弄乱的头发给捋平整了, 仿佛这样他还是之前那个十分威严的傅家家主似的。
宁怀远看他这样子,轻哼了一声,“傅镇桥,真能装啊你。”
用过饭后,傅镇桥道,“姜姑娘,你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
傅钰倒是没有阻止,因为之前他们之前就已经开诚布公的谈过了,他相信他爷爷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然鹅
“爷爷,不要忘了我跟你之间的约定。”
好的相信呢。
“知道了,我不会难为她的,在你眼中,我就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吗。”
傅钰不言,文雅一笑,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傅镇桥顿时被气的吹胡子瞪眼,但是姜云瑶还在一旁等着,他也不好意思发脾气,狠狠地瞪了一眼胳膊肘往外拐的傅钰,大步走了出去。
“傅老爷子,这里只有我们俩个人了,您想什么尽管就好了。”
走出很远后姜云瑶停住脚步,看着前方拄着拐杖但是背依旧挺得直直的老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你们两个的事了吗。”
姜云瑶挑眉,“傅钰威胁您了?”
“威胁,他还能威胁我,再过几年吧。”
“我只是这几年想了很多,也许是,人老了吧,就容易想起以前的事,就容易后悔。”
“傅钰的妈妈不在了你知道吧。”
“知道,上一次在医院里,听宁老过。”
傅镇桥看着远方,声音缥缈起来,“傅钰的妈妈是一个很好很善良的人,所以我那儿子才会那么决绝地爱上他。”
“那时候刚刚建国没多久,国家的条条政策都是针对地主富户,我们家这情况你也清楚,那时候地主一个一个的被送上断头台,保不准什么时候国家就会针对上傅家,情势十分严峻。”
“但宁家不同,他们是书香世家,清贫度日,以傅家当时那情况,我又怎么敢同意他们二人的婚事呢。”
“后来宁书韵,也就是子珏的母亲,同样也是清大最年轻的教授,死在了□□刚刚开始的那一年。”
“她被自己的学生举报未婚先孕,再加上被为臭老九,直接送去了西南林场进行改造,就在去的第一年,生了重病无人医治,就那么去了。”
“后来景柏心灰意冷,恨上了我,义无反顾的坐上了黑船,离开了这片让他伤心欲绝的土地。”
完之后,傅镇桥那挺直的后背终于弯了,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精气神。
“到如今,我差不多有十几年没有见过他了。”
对于傅家的家事,姜云瑶实在无法评断是非对错,当初傅老爷子是好意,怕牵连了宁家,谁知最后发生了那种事,好心变成坏事,这是谁也无法预料到的。
傅镇桥过了一会又道,“跟你这些事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子珏年幼丧母,父亲远走,他内心里是很缺爱的,我看得出,他对你用情已深,希望你能跟他好好在一起,别辜负了他。”
“傅老爷子,人生这么短,我只会珍惜自己喜欢的人,只要他不背叛,我必定不离不弃。”姜云瑶完就走。
傅镇桥看着她渐行渐远,不由苦笑叹息。
是啊,人生太短了,得学会珍惜,只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寒冷的冬风呼啸着,佝偻着背的老人形单影只,一片苍凉。
——
姜云瑶凭着记忆来到了姜家所在的那处筒子楼,因为年代比较久,上楼时会有刺耳的响声。
不知道这几年过去,他们过得好不好,也不知道姜二丫跟姜丫的斗争结束了没有。
不过她猜测,大概率是姜丫胜了的。
虽然姜二丫是女主貌似还重生了,只是智商什么的并不会因为重生而改变,所以,她应该还是玩不过姜丫。
当初她在所有人眼里几乎是很狼狈实际上很风光的离开这个家,多年过去了,她也是时候回来看看了。
看着他们过得不好,她也就放心了,也算是替死去的姜云瑶报仇了。
至于罪魁祸首姜丫,她是一定要让她血债血偿的。
姜云瑶站在姜家门口站了良久,迟迟没有敲门。
姜家的老邻居李玉华买完菜回来,一眼就看到她了,越看就越觉得满意。
当然,最让她满意的还是女孩身上那身价格昂贵的羽绒服。
之前她去商场时远远瞧过,一件得七八十呢,而她身上这件比她在商场里看见的要好的多,起码得一百。
李玉华看着她不住的点头,嗯,家庭条件不错。
她儿子爱军前不久刚跟那个泼妇离婚,一人带着俩孩子也不是个事啊,得赶紧再找个媳妇才是,而这个丫头各方面看起来不错,配得上她儿子。
李玉华就跟每一个母亲一样,觉得自家的孩子是最好的最优秀的,只有别人配不上的份,没有配不上别人的份。
“姑娘,看你面生,不是本地人吧,来这做什么呀。”
李玉华尽量缓和声音,让自己看起来善意好相处一点,没准事就成了。
女孩回过头来,瞬间让李玉华惊为天人,原先只看见侧脸就已经很让她满意了,如今一看也长的太好看了。
只是,这么好看的女孩,家境还比较富裕,她家爱军能看上她,她也不一定能看上爱军啊,条件这样好的女孩根本不愁嫁,咋会看上她家离过婚的爱军呢。
心里这么一琢磨估计没戏,李玉华不由暗自嘀咕起来,看着她的眼神也带上了鄙视。
哼,长的这么好看,准是个狐媚子,就跟姜家那个不要脸的姜丫一样,这身行头指不定是哪个老男人送的呢。
李玉华吃不着葡萄葡萄酸的心理根本藏不住,那□□裸的恶意跟嫉妒全在她那张刻薄的脸上一览无遗。
姜云瑶一眼就看出来了,眼里藏着淡淡的讽刺。
她不耐烦跟这个女人过多交流,连理都不理她,直接敲响了姜家的门。
“谁啊。”
谁知里面的人开门,却不是她所熟悉的张花,而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
女人开门,待看到姜云瑶身旁某个身影后瞬间将门合上,只露出一条门缝,眼里也带上了点戒备,声问道,“同志,你找谁。”
“我记得以前这里住着的是姓姜的一家人来着。”
哦,原来这狐媚子是来找姜家人的呀,不会又是姜丫惹上的某个男人的对象吧,有好戏看了。
李玉华故意走上前状似无意道,“原来是他们家的亲戚啊,不用来找他们了,他们早就搬走了。”
“那你知道他们搬到哪里了嘛。”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啊,除非”女人暗示性的摩挲了几下手指。
呵,姜云瑶嘲讽一笑,左手狠狠掐住她的手腕,竟然问她要钱,有胆子。
“不。”
“,你把手放下还不行吗,疼死了,他们是搬到了古升街的一处胡同口了,你到那条街上一听就能找到他们的住处了。”
女人哀嚎一声便将姜家的事如数告诉了她。
“想不到,你还挺关注他们的吗,连他们搬到哪里去了都知道。”
李玉华讪讪一笑,姜云瑶转手就把她的手放开了,然后离开了。
切,李玉华摸了摸还隐隐发痛的手腕,眼见着姜云瑶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冲着她离去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
真是狐媚子。
不过狐媚子去找那贱种了,这下姜家可有好戏瞧了,看来改天她得去看一下张花呀,毕竟也是老邻居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李玉华变得愉悦起来,眼神瞥到年轻女人在透过门缝嫌恶地看着自己,又恶狠狠的撸了一下袖子恐吓道。
“看什么看。”
凶神恶煞的模样让年轻女人立马关上房门,李玉华骂骂咧咧的提着菜篮子回到了家。
刚放下菜篮子,就听见卧室里传出惊天动地的哭声,她心神一凛,急忙冲进一个房间,抱起一个娃娃不停的哄着。
给娃娃喂上奶,娃娃就睡着了,李玉华凶狠地看向角落里蜷缩着的姑娘骂道。
“你个赔钱货,你弟弟哭成这样你也不知道哄哄,跟你那个不要脸的贱人妈一样,就知道偷懒,看我不死你。”
累死累活的工作了一天的李爱军刚回到家就看见这一幕,他紧紧的皱起眉,放下手里的东西将李玉华高高举起的手一把抓住。
“妈,琳琳是我女儿,是你亲孙女,你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吗。”
“爱军,你不知道,这丫头片子待在家里也不知道给飞宇喂奶,飞宇都被饿得哭了。”
“那你也不应该她骂她呀,飞宇跟琳琳都是我的孩子,我对他们一视同仁,而且,琳琳也不过才三岁罢了,还这么,您就不能宽容一点吗。”
“爱军,你为了个赔钱货竟然这么妈妈,妈妈不活了,不活了。”
李玉华又拿出她的绝招,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拍着大腿哭天抢地,李爱军是个孝子,见他妈这样只能妥协。
“妈,您别这样,我不是故意您的,您起来好吗,以后对琳琳好点就行了。”
李玉华一听这话立马不哭了,一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利索的从地上爬起来,去厨房做饭去了。
她就知道她这招极其管用,想当初她就是这样让爱军最终同意离婚的,她这儿子啊没白养,知道站在她这边。
李家的家庭琐事纷争不断,而早已经离开的姜云瑶不由细细思索起来。
刚才那个女人在她威逼之下跟她了不少姜家的事。
比如姜家之前住的房子原本是人家一对知识分子夫妇的。
□□时期,他们夫妇两个都被下放了,姜家一看反正没人住就心安理得的霸占了人家的房子,堂而皇之的住了几年。
后来平反后,人家找上门来将他们一大家子赶了出去。
当然他们自然是不同意搬走的,只是人家有后台,人家老夫妻的一个学生是当官的,一个电话就叫来了警察,他们不搬走的话就以侵占他人住房的罪名让他们蹲监狱。
他们这可不是着玩玩的,因为张花进去蹲过几天警察局,吃过几天牢饭被教训了一番,后来实在是熬不住了,就同意搬走了。
姜家现在是一大家子挤在一个平房里,因为她们家的钱都被姜二丫偷走了,根本没钱买新房子。
看来改天她得去去庆贺一下他们的乔迁之喜了。
——
这天清刚下了雪,雪下的不大,只微微覆盖住了地面,老纪家的纪大娘吃过饭便裹好棉袄端个马扎坐在门口,就这熹微的阳光缝着千层底的鞋垫。
纪大娘缝了一会,眼睛有点累了,便抬起眼看着屋外的飘雪休息一下。
这时在她视线的尽头,那曲曲折折的胡同口出现了一穿着军绿色羽绒服的姑娘,她穿着长筒靴子着雨伞,身子窈窕。
纪大娘不由放下针线多瞧了几眼,只因这个时候羽绒服是极其昂贵的衣服,一件羽绒服最便宜也得好几十块钱呢。
纪大娘心里暗自琢磨,这姑娘一定是有钱人家或者是大官家的孩子。
虽看不到脸,但这通身的气派,她一路走过来,纪大娘也不出来,但就是感觉美极了,就像以前那大家姐一样。
纪大娘原本以为这位姑娘只是路过,毕竟他们这条胡同里住的都是些穷人,怎么可能接触到这等人物呢。
谁知那双靴子正正停在她面前,她抬眼一瞧,那姑娘的雨伞恰好扬起,露出一张恍若仙人的脸。
只见那姑娘红唇轻启,清冷的嗓音如珠翠般碰撞,“大娘,请问一下,姜家是住在这里吗?”
纪大娘愣了一会,才开口回应,“没错,前些日子确实搬来了一户性姜的人家,姑娘你找他们吗。”
“还望大娘告诉我他们现在住在哪里,我是他们的远房亲戚,来看望时却被邻居告知他们搬到这里来了。”
“哦,这样啊,不麻烦不麻烦,姜家啊就住在前面,我带你去。”
姜云瑶跟着这个格外热心肠的大娘穿过坑坑洼洼窄窄的胡同,来到了一处略显破败的房子门口。
纪大娘很明显是认识姜家人,上去就直接不客气的拍门,“张妹子,张妹子,快开门。”
张花正在屋里洗着衣服呢,闻言赶紧擦擦手,开门露出一条缝,警惕的问道,“纪家嫂子,你来做什么。”
“哎呀,张妹子,你太见外了,你家来人了,快把门开啊。”
“少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面的花花肠子吗,我早就过了,我家没有你的鸡。”
“大妹子啊,我今天不是来找鸡的,你家来亲戚了呀,快看看。”
亲戚,张花疑虑起来,哪来的亲戚?
纪大娘往旁边一挪,露出一撑着伞的女子,那女子收起伞,眉眼弯弯,似笑非笑地着看她。
张花并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而且看她来者不善,张花紧紧皱起眉。
该不会又是姜丫那死丫头在外面勾搭了这个女人的对象,让人找上门来了吧。
“姑娘,你是来找姜丫的吧,她不在家,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您就大人有大量,别为难我这个老婆子了。”
姜云瑶看她确实没有认出自己来,便好言提醒道,“您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接着又凑到她耳边,道了一声,“妈。”
张花瞬间愣住了,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半天回不过神来,不敢置信的指着她道,“你,你是”
“我记得跟您过,我最讨厌别人拿手指着我了,我们还是进去聊聊吧。”姜云瑶握住她伸出的手指,轻轻一推她就进了里面。
然后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对期待着看着她的纪大娘笑了笑,“多谢您领我过来,谢谢您了。”
然后嘭的一声关上门,将等着准备要钱的纪大娘关在门外,碰了一鼻子灰。
女人捂着受伤的鼻尖,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呸,光谢有什么用啊,也不给点钱,真抠。”
姜云瑶进去之后便放开了张花的手,跟在自己家一样直接进了屋里,见张花站在院子里半天没回过神来,笑了一声,“妈,快进来呀,别感冒了。”
张花这才回过神来,踉踉跄跄的跟着进了屋。
姜云瑶一点也不怕生的坐在炕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拘谨的站在一旁,一点也不复当初嚣张跋扈样子的张花。
看来这几年发生了不少事呢,唉,吃不到新鲜的瓜有点难受,但是陈年旧瓜也能勉强入口吧。
“妈,这些年您变化挺大呀,怎么看起来老了这么多呢,还搬了家,真是叫我一顿好找啊。”
“你来做什么,要是来看笑话的现在就已经看完了,可以走了,要是来报复的,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张花语气十分不好,但比之几年前,现在已经算是好脾气了。
姜云瑶露齿一笑,“妈,您这是的什么话,我是您的女儿,做女儿的怎么能妈呢,你真是误会我了。”
“那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听我二姐结婚了,然后又离婚了,还卷了您不少钱一走了之了。”
“又听姜丫跟我那弟也不怎么孝敬您跟爸,所以就过来看看,看到你们过的不好,我就开心的不得了了呢。”
姜云瑶可谓是句句戳到了张花的心窝子上,但她依旧表现得很是平静。
“如果你只是来落井下石的现在就可以走了。”
“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我这次来呢一来是想看看你们,二来呢也是想来问问。”
她瞬间收起笑容,“您有没有后悔过,这么不公平的对待姜云瑶换来如今这个结果,……您有没有后悔过。”
这是她替云瑶问的,虽然她没有直接害死她,但是作为母亲她的偏袒和不作为就已经让她成为了帮凶。
张花嘲讽一下,“现在后悔有用吗?你会原谅我?”
“既然没有人愿意原谅,我又为什么要后悔,做过的事既然已经发生了,我就不会再去后悔那些有的没的。”
“得好。”
姜云瑶本来是想替云瑶报复他们的,结果他们自己就把自己弄到了这般穷困潦倒的地步。
这样已经没有斗志心如死灰的姜家人,还有什么好报复的,让她们这样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的活着,才是最好的报复。
姜云瑶失去了兴致,转身欲走。
“咳咳咳”,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几声咳嗽声。
“大强,你怎么下来了,你这病下不来床的。”
姜云瑶转身一看,一个满脸病容瘦骨嶙峋的男人在张花的搀扶下蹒跚着走了过来,眉眼间依稀可以看出姜大强年轻时候的样子。
他走一步就要咳好久,好不容易走到了姜云瑶面前,用块白布捂住嘴咳嗽了好一阵才停下。
“你是云瑶吧,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你了,也变成漂亮大姑娘了,刚才那,你跟你妈的话我也听见了,也知道你心里的委屈。”
“爸在这里正式和你一声对不起,当年我们对不起你,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也算是报应了。”
“我能看出来你现在过得很好,那就行,只希望以后,我们就当陌生人好了,我们不指望你养老,你也别再去想那些事了,今天所有的恩怨就在这里了结吧。”
“好,了结是吧,”姜云瑶冷笑一声,随即拿出一颗乌黑的药丸。
“这是毒药,吃了不吃一个时就会七窍流血而死,只要你把它吃了,我就如你所愿,放下对你们的仇恨,彻底了结我们之间的恩怨,怎么样,敢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