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这个初秋, 公司里的人发现,顾予纾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从不话的冷面帅哥。
他常常跟着顾予纾去上班, 有时跟着顾予纾下班, 有时提前离去,但从没有人跟他过话, 也没听他跟人过话。
有些人猜他是不是天聋地哑,却马上就得到否定的回答,不少人见过顾予纾跟他话, 他会点头或摇头,虽然大多数情况下基本面瘫,但毕竟是有反应的。
也有多年的老员工提出过,这个帅哥好像以前见过,给顾予纾开过车, 当时气质与现在颇为不同, 但相貌基本没变, 还是比较能肯定就是这个人的。
众纷纭,其实也不过就是饭后谈资而已,最先提起这个话题的女同事是因为心中对这神秘帅哥有想法, 但他的身份拿不准,又实在太无法接近, 也就只能闲时私下议论议论罢了。
这天, 有同事在走廊里与顾予纾及其身后的神秘帅哥迎面遇上、问好后擦肩而过时,破天荒地第一次听到这个帅哥开口!
冷面帅哥当时刚把手机从耳边取下,看样子是在听语音, 然后,他的眼睛里有一团浓浓的喜悦溢开,连带着整张面孔都奇迹般地冰消雪融,然后激动地看向顾予纾。
顾予纾也刚看到手机上的消息提示,回头问他:“愫祎现在来接你?”
他开心地点头。
顾予纾又问:“怎么提早了?”
他答:“课取消了,我们买菜,你下班就回来。”
顾予纾点点头:“去吧。”
那个同事背对着他们走远,一脸的瞠目结舌:这个神秘冷酷帅哥话……居然是呆萌系的!
于是又有了反差萌啊啊啊!!!
自从顾予纾和程愫祎搬来陪顾奕擎同住,不但那几位陪护被遣散,家里也不再请帮佣。
毕竟他们的关系……
假若将来发生什么事,没有他们仨以外的人知道或在场,很重要。
程愫祎已经大四,课很少了,大多数时候都可以在家陪顾奕擎,她需要去学校的时候,顾予纾就带着顾奕擎去上班,反正他虽然无所事事,也并不会添乱,日常在旁边待着毫无存在感,却又带着身练家子的气质,让顾予纾的人身安全度提高了好几个档次,连历来靠身份威信而不靠暴力威压的他,在公司里话都更有分量了。
顾予纾与程愫祎都不在家时不放心让顾奕擎一个人待着,开始也考虑过是不是每逢这种时候就让毕秀珺过来陪一下他,但思来想去,觉得他现在已经很温顺,带出去多接触接触外界应该对康复更有利。
其实顾奕擎当然更想跟程愫祎去学校,而程愫祎坚决不同意。
她无法向他清让知道内情的同学看到不好,更不好的是学校保安中有他的前同事,她想他如果懂事,应该不会愿意被他们看到自己现在智力低下的样子。
于是顾奕擎就跟着顾予纾,通常顾予纾下班晚,程愫祎下课早,所以她会开车来先接顾奕擎回家,家务除钟点工阿姨每周来大扫除两次之外,日常琐事他们俩一起分担。顾奕擎本来自理能力就强,程愫祎再稍加训练,他很快就完全合她所用,这对他的复健也很有帮助。
起来,自从与程愫祎同住,顾奕擎的康复速度比起此前来真算得上是日新月异了。
他们刚搬过来的时候,他还问过程愫祎这样的问题呢——
“为什么马桶在里面不在外面?”
“???你是厕所里面和厕所外面吗?”
“嗯。”
“……在外面的话大家就会看到你撒尿了啊,那多羞啊对不对?”
“那不能大家都捂上眼睛吗?”
“……我竟无言以对……”
“你看我,我不羞。”
“我知道,谢谢你……但我不看你上厕所,好吗?都不要让别人看你上厕所,记住了吗?除非你需要帮助,可以叫我。”
“好吧。”
然后,不用提了,那天他需要她帮助好几次……
程愫祎给他讲了半天道理,最后还是佯怒着威胁他就算需要也再不帮他,才将这个坏毛病及时扼杀在了摇篮里。
啊,最开始那个什么都听她话的乖伙儿哪儿去啦?果然人都有窝里横的倾向,一熟悉就叛逆吗?!
还有前段时间顾予纾过生日,那天毕婶给他送了一份非常别致的礼物:把他时候的玩具、学习用品、作业、作文等等,整理在一个箱子里送给他。
于是程愫祎得以拜读了他学三年级时给爷爷奶奶写的信,第一幅书法作品,获得全班第一的考试试卷……
她很快就意识到,可以用这些教材教顾奕擎啊!
那段时间她暑假尚未结束,干劲十足,天天都教顾奕擎玩魔方,用顾予纾时候的算数磁力环带他数学入门,用积木让他练习手指灵活性,用拼音卡片教他拼音……
每张拼音卡片的背面有一幅相关的图提示发音帮助认知,其中u的背面是一只乌龟。
程愫祎教完一遍就乱了考他,轮到那张u,问他怎么读。
顾奕擎经过一番努力回忆,郑重回答:“龟!”
程愫祎一愣,哈的一下笑得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顾奕擎一时没搞清楚她笑什么,只知道肯定是自己错了,不由又羞又愧,挠着脑袋手足无措。
但他看程愫祎这么开心——这应该是他见过程愫祎笑得最厉害的一次了,想了想便也开心起来,咧开嘴,笑出一派天真烂漫。
——
顾奕擎快乐地下楼,一眼就看到程愫祎的车停在路边。
他开门上车,她问他:“今天想吃什么?”
他温厚地回答:“都行,都爱吃。”
自从她和顾予纾搬过来,每天认真地陪顾奕擎话,他的语言表达能力恢复了不少,不过有时话还是有点简省。
程愫祎已经习惯,几乎都要意识不到他话与别人不同了,自然而然就知道他的意思是“做什么都行,你做的我都爱吃”。
她摇摇头,无奈道:“刚问予纾他也是这么,那主菜就做个红烧鸡翅煲吧?”
顾奕擎激动得忙不迭用力点头,程愫祎苦笑着嗔他一眼:“你看,明明有偏好的嘛!以后你们每天也给我点建议好不好?不要总是我一个人想,很辛苦的,而且你们点菜我做起来也更有动力啊!”
顾奕擎抱歉地看着她,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想……你决定,你知道……容易。”
程愫祎替他梳理:“我自己决定的做起来比较容易?”
顾奕擎连忙点头。
程愫祎摇摇头:“一般家常菜都不难做啦,而且如果做不出来我会告诉你们再换的,你以后每天跟予纾商量一下好不好?他工作忙,你就替他想,嗯?”
顾奕擎答应了。
于是程愫祎把车开到家附近的超市,领着顾奕擎进去采购。
随后顾奕擎提着所有大包包,尾随程愫祎上车回家。
程愫祎进门后,吩咐顾奕擎去泡发香菇木耳,洗菜切菜,她自己手脚麻利地洗净鸡翅,用调料腌起来,就去洗衣服。
三个人昨晚换下的内衣裤她都手洗,顾奕擎刀工很好,转眼就已备菜完毕,配合熟练地过来帮忙,将其余大件衣服放到洗衣机里洗。
做好之后,他过来正看到程愫祎在洗他的内裤,顿时脸就红了:“我……我昨晚又尿床了……”
程愫祎脸也红了,背对着他尽量若无其事地安慰道:“没事,你不是尿床,没关系的,我给你洗干净就好。”
但顾奕擎还是怯生生地望着她:“对不起,别……别讨厌我……”
程愫祎回头对他温和地笑:“真的不会。”
程愫祎也不太确定顾奕擎这是什么情况,按理他这个年龄应该不会再梦遗了吧?所以究竟是他憋了太久所以精满则溢呢,还是他的大脑受损回到幼年的水平,与成年身体一加和,就变回青少年状态?
她不好意思向顾予纾提这件事,所以既无从求证自己自认为的“常识”究竟对不对,也无法向医生寻求解释。
这两日秋老虎正盛,敞开的露台虽然朝向很好,但晒到下午也很热了,顾奕擎向来火气旺,出来这么一会儿已经满脸通红地直冒汗,于是开了阳台上的风扇对着吹。
程愫祎发他:“快进去吧,里面开着空调呢。”
顾奕擎摇头:“我陪你。”
程愫祎没在意:“我马上就洗好晾起来了,而且我这冲着冷水,凉快,你太热了。”
顾奕擎很坚持:“我要跟你在一起!”
程愫祎又好笑又感动,刚回头想再劝他两句,不料他可怜巴巴地又接了一句:“我想跟你在一起,总想跟你在一起,我晚上想跟你睡……”
程愫祎有些无措,愣了愣才挤出一个有点干巴的笑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你晚上睡觉害怕?”
顾奕擎满脸委屈与不快:“你都跟予纾睡……”
程愫祎有些头疼,突然觉得自己养了两个儿子,如今大儿子突然抱怨妈妈怎么总是只带弟弟睡。
她定了定神,试探道:“奕擎,予纾跟我是夫妻,所以我们总是睡在一起,你……将来你也会娶妻,到时你的妻子就会每晚跟你睡在一起了。”
顾奕擎不明白:“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程愫祎不明白他指的是为什么她跟予纾是夫妻,还是为什么夫妻就要睡在一起,但无论是什么,好像都很难回答。
顾奕擎却没有纠缠这个问题,而是沮丧地:“我每次梦见你之后都会尿床,肯定是我太想你,可能跟你睡,不用想了,我就不会尿床了……”
这是程愫祎这么久以来听他过最流利连贯的一个长句子,事实上,关于这件事的沟通,他的表达都空前地顺畅,可见他将这些话反复噙在嘴里咂摸已经有一阵子了。
她惊讶地望着他,脸上的红晕霎时间更红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索性闷声不吭地将内衣裤全部晾好了,才转过来面对。
顾奕擎也没敢催,但又不甘心就此罢休,就那样眼巴巴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