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冲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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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络罗·图佳生而贵重。

    她额娘作为先帝旻裕的胞姐, 不需远嫁联姻便得封和硕荣安公主,下嫁给郭络罗家人才了得的次子为妻, 又生下一双可爱儿女, 彼时是轰动一时的美谈。

    虽大长公主如今已殁身多年,但图佳先时作为公主府唯一的郡主,自便金尊玉贵地长大, 后来因是丧母长女名声有碍, 低嫁给名声不显但同是老牌勋贵的那木都鲁·谙穆为宗妇。

    大婚之后,公婆把她当做亲生女儿般捧着,丈夫也上进体贴, 知书达理的姑更是在图佳娘家力挺下做了当朝四皇子的嫡福晋,如今已一跃成为正宫皇后娘娘。

    那木都鲁一族, 自此既是后族,又有从龙的不世功勋, 如今已经再晋一步, 成了一门两爵位的显赫人家,声势水涨船高、如日中天。

    图佳本就是郡主出身,又兼丈夫刚刚封了子爵, 身上两重诰封,让她在京中贵妇中成为了名副其实风头无二的人物。

    简言之,她这辈子就不知道吃亏两个字怎么写。

    今日进宫,是在数日前就已定好的行程,旨在看望宽慰孕中的姑,也就是当朝皇后娘娘。

    这皇宫她从就来, 熟悉的很,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坤宁宫的大门,但碍于规矩,还是随便指了个太监引路。

    一路安步当车,终于看见了几丈外坤宁宫的朱漆大门,还不等上前叩门,身后却来了一队人马上前驱逐,声称让她让路。

    让路?笑话。这宫里,连皇后私底下都要喊她一声嫂子,皇帝细论起来都是她的表弟,是哪个不开眼的奴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图佳立定后回身一看,浩浩荡荡的队伍中间,七尾翔凤的华盖伞帜迎风飒飒摆动,伞下肩辇上隐约是个穿了宫妃朝袍的白净女子,因太远却看不清真容。

    她不禁皱眉:“这是什么人?”

    便是没有理会来撵人的侍从,而是转身向领路的太监询问。

    太监虽不认识这一行人的任何之一,却知道这仪驾的规格是位妃子无疑。且如今东西六宫里,也只有承乾宫那位,才于昨日刚刚封了仪妃,所以基本确定了那宫妃的身份。

    太监斟酌一下,管是仪妃还是这位郡主娘娘,他都开罪不起,遂答她:“看这仪仗,想是昨日刚荣升的仪妃娘娘,大概是急着来给皇后娘娘谢恩请安的……您在这里稍侯,奴才这就去和她们去,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便是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图佳听完没有顺心,反而愈加火冒三丈,这一家人岂是这么论的?就凭她也配?

    想当初,图佳去安亲王府探望那木都鲁氏的时候,白佳氏还是个刚被太后赏下来的王府格格,也曾站在堂下低眉顺目端茶立规矩,图佳还曾看在太后的面上赏过她一对镯子。

    后来白佳氏仗着母家给力,在安亲王府中兴风作浪,没少给这对姑嫂添堵。

    连带着,从前倚靠着郭络罗和那木都鲁两家的京中旧人,如今已经开始动摇、观望风向。

    图佳暗恨:你个上赶子给人做妾的下贱货色,也敢在我跟前嚣张?我不去收拾你倒还罢了,你今日送上门来,难道还要我心慈手软?

    是定主意要给白佳氏好看。

    她看着趾高气扬来撵人的侍从,不由分抬手就是一巴掌:“你这狗奴才听好了,让白氏立刻滚过来给她家姑奶奶磕头赔罪,要不然,别我当众不给她留脸面。”

    那侍从捂着脸量一身素淡的图佳,整个人都懵了。虽不认识眼前的人,也不敢还手,只颤颤巍巍问:“你是什么人?竟敢拦着仪嫔娘娘的仪驾?你这是要造反吗?”是典型的外强中干。

    图佳有心当面寒碜寒碜白佳氏,遂不直言相告:“你这摇尾乞怜的看门狗还不配问我的身份,还不滚回去叫姓白的过来?”

    002

    骆子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杂太监,能直接到承乾宫伺候,实是下了血本的。

    他将入宫十多年辛苦攒下的积蓄全部拿出来铺了门路,终于得偿所愿到了一宫主位的仪嫔娘娘,哦,如今是仪妃娘娘身边伺候。

    一开始调来还只是个的守门太监,但前两天,承乾宫里的管事太监触怒了仪主子,而他带出来的几个徒弟也遭了贬斥,骆子这才渔翁得利拣来进殿伺候的机会。

    今日是他换了顶子的第一天,尤其意气风发,听着以往对他颐指气使的宫女们客客气气喊他骆公公,腰杆顿时挺直不少,连走路都是飘在云上。

    他奉命去探看前头的情形,走到一半就遇见来报信的太监,赶紧回身禀告给主子知道。

    仪妃闻言果然命他去教训胆敢拦路的恶妇。

    骆子自忖:这是个博取欢心与信任的大好时机,千万不能让主子失望。于是雄赳赳气昂昂端着架子上前。

    等他见到了唯一一个穿着素服的妇人,且她身边只有一个引路的太监,料定她身份不高,且自恃有人给他撑腰,更肆无忌惮。

    也不假他人之手,更不多问,骆子直接挽了袖子左右开弓下了黑手,都不给人开口话的机会。

    他先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自然瞧不出图佳郡主那身素服实是上好的料子,且因她没穿朝服也猜不出她身份。

    骆子使了全力两耳刮子抡下去,先是一旁站着的引路太监最先反应过来,嗷的一嗓子上前一把拉住骆子的手。

    “这可不得呀,不得。”

    这不是寻死吗?别他一个戴着七品顶子的内监,便是金銮殿上的万岁爷都下不得这个毒手。

    这位是何等身份?几重身份压下来,便是她犯了谋逆的大罪,为着天家脸面,也不过三尺白绫一杯鸩酒了结,这辈子都不会和挨两个字沾上边。

    骆子一心想着讨好他主子,哪听得进去劝,抬脚就往那太监身上踹。“敢挡仪妃娘娘的车驾,就是死也活该。”

    着又抬起手来,不知道自己正拿着脑袋作死。

    被掌了嘴的图佳先是被两巴掌得鼻孔流血,身形也随之一晃。

    待反应过来自己被个太监了,顾不得擦拭脸上的血注,就朝着骆子大骂:“好你个断子绝孙的阉货,克死了全家的奴才秧子,是嫌自己也活够了,敢你家郡主娘娘,看我不活剥了你的皮……”

    着,伸出手就要往骆子脸上招呼。

    引路的太监被踢倒后疼得直冒泪花儿,却也不敢让他伺候的那位在自己值上出事,只得咬牙一把抱住骆子的腿。

    一边使出全力还一边大喊:“你不要命了吗?这是郭络罗家的郡主娘娘,万岁爷的表姐、皇后娘娘的亲嫂子。”

    这句话一出,骆子没有反应过来,手来不及收势,可在两旁待命的众人却已经一片哗然。

    就算资历浅不识得这位郡主是何方神圣,但敢把仪妃叫做奴才,且和万岁爷和皇后都连着亲的人物,又哪里是他们这些喽啰惹得起的。

    权衡利弊之下,有的人选择躲在后头随波逐流静候事情发展。

    也有人胆大果断一些,上前去拉扯仍然没有恢复清醒的骆子公公,至少不要被连坐致死。

    还有的人干脆上前去搀扶早已出离愤怒且摇摇欲坠的图佳郡主,却被她一把推开。

    想她郭络罗·图佳从到大还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从来只有她发落别人的时候,从没想过还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她看那胆敢以下犯上的刁奴此时被制服住,也恢复些神智不再自己动手,直指着骆子的脑袋冲着呆立在两旁的宫人们吩咐:“给我将这不得好死的狗奴才立即杖毙,出了事都算在本郡主头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敢动手。

    他们虽然只是连主子的面都难得一见的低等宫人,可也都是吃着承乾宫的官饭,方才出于礼法阻止骆子寻死是一回事,但没经主子吩咐对自己宫里的太监下手却又是另一回事,总归是费力不讨好,不定还会惹火烧身,遂都低着头不应声,也不上前。

    图佳知道这些人她使唤不动,只朝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引路太监吩咐:“去,到坤宁宫报给皇后娘娘知道,就她娘家嫂子被个姓白的刁奴给欺辱了,眼下已挂了彩,让她带了侍卫来拿人。”

    完用袍袖揩了一把脸,果然沾了半下子血痕。

    太监也顾不得一个外命妇如此越俎代庖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只能领了命,逃也似地奔向坤宁宫的正门,哐哐哐凿起来,只抱着一线希望不会因为这场劫难让自己跟着陪葬。

    两旁的众人一片死寂,他们心里皆知,这件事肯定不能善了了。

    十余丈之外的白妤婷尚不知咫尺外的变故,她正和随侍的一等宫女涟滟吩咐:“二阿哥的奶娘这几日似乎有些清减了,不知奶水可还足,等请安回来,你去细细问了,别是染了什么恶疾……”

    正着,一个太监连奔带喘跪地来报:“禀,禀娘娘,大事不好了。”

    白氏不耐烦地将脸转过去:“什么事这么大呼叫,还有没有点规矩?”

    那太监就差号丧了:“主子,您快去瞧瞧吧,骆公公,把郭络罗家的郡主娘娘给了,已经派人去请皇后娘娘了。”

    白妤婷本想就了有什么大惊怪,待反应过来这被的人是什么身份,一张芙蓉面庞立刻化作惨白。

    “涟滟,他方才骆子了谁?”

    涟滟也是满目惊恐:“像是,像是皇后娘娘的嫂子,圣人的表姐,郭络罗·图佳郡主。”

    白氏手中的鎏金暖手炉便毫无征兆地掉在地上,又咕噜噜滚出几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