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张月英把东西收好了, 厨房太,坐不下这么多人一起包饺子, 就和米多一起去厨房端面盆,饺子馅还有杂七杂八一堆东西到堂屋来。
王月容见张月英忙乎着, 便对李苗使了个眼色, 李苗正在坐在那里消食, 泡了一杯浓茶,还没喝几口, 看见王月容瞪她,连忙站起来,“嫂子, 我也去端。”
张月英也不不用了, 笑笑:“行,你去把箅子拿来吧, 就在碗柜上放着呢。”
李苗从厨房拿来箅子, 堂屋里已经摆好了,张月英照例去拿面,揉面, 准备擀剂子。
米多和金多都在那里看着,等第一批剂子擀出来, 手也洗干净了,想一起包饺子。
金多想跟着包饺子纯粹是想玩,米多包饺子则是想坐在那里趁机听大人们话,聊聊家常。
以前米多跟着院长妈妈的时候就是这样, 她并不是多喜欢干活,而是想呆在那些大人身边,一边包着饺子,一边听她们讲讲有趣的事。
至于那时候院长妈妈都讲了什么故事,米多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很有趣,很好玩,好像讲的都是院长时候的事,和她家里的趣事。
张月英揉了揉面,还没开始切剂子,王月容便在下面踢了一下李苗。
李苗没干惯,眼睛里没活,见她妈在那里等着剂子擀好了再包,米多和金多也在等,她理所当然的也在等,这包饺子的事,男人都不参与,李强早就去睡了,李自新也喝大了,休息去了。
被王月容踢一下,李苗连忙去看她妈,就见王月容用下巴指了指张月英正在擀的剂子,李苗会意,这才:“嫂子,让我擀吧。”
包饺子比不上擀剂子,擀剂子是个累活,眼睛手腕同时用,还要坐的直直的,擀上一会儿就会腰疼。
张月英看李苗一眼:“你会擀吗?”
那边王月容立刻接话了,“咋就不会擀了,这擀剂子就得年轻人干,你别擀了,腰疼,让苗儿擀。”
李苗担心自己擀不好,王月容在一旁又:“没事,我给你看着,多擀几个就行了。”
这李苗没擀过剂子,在家的时候都是王月容擀剂子,她偶尔伸个手包一两个饺子就拉倒了,这真的擀起来才知道,这么多的人,要吃这么多的饺子,擀了没多少腰已经疼了,别还有一盆面呢。
张月英看出了李苗的担心,立刻笑着:“一会儿你累了我来擀。”
李苗立刻笑了:“行。”
这才是一家人,都站在对方的立场想问题,原本毫无血缘的人生活在一起就很难融合,这你一言我一语的,一句贴心又热乎的话,就能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金多随便包了一个,别别扭扭的挤上了,一个包完就没啥耐心了,坐不住,在马扎上晃悠。
张月英早就看出来了,一句:“走吧,玩去吧,不用你包。”
然后又看一眼米多,也:“你也是,去玩吧和金多。”
金多听了他妈的话早就站了起来,专门等着米多去找向南玩,可米多却没有站起来,看着她妈:“就让我包吧,我喜欢包。”
“那行。”张月英笑了笑。
金多见米多不肯出去,自己溜出去找辛向南玩去了。
这饺子包了大下午,大家包的慢,彼此着话,谈一谈米多的成绩,聊一聊老家的趣事,谁家和谁家架了,谁家把谁家的水缸给砸了,听的米多嘴巴就没合上,又像回到了她没穿来之前的时候,和院长妈妈在一起的时候。
家里人多,包的也多,而且初一早上也要吃饺子,张月英合计着要不要把初一早上的饺子现在就包出来,省的早起来再包。
王月容连忙不要,这天太冷了,又干,现在包好了,一晚上饺子皮都干巴了,不好吃了。
“那行,那就明天一早起来再包,反正人多。”
这饺子包完了,两个男人也起来了,又过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已经五点了,张月英立刻去烧水,想做胡同的第一响。
过年要求不能吃哑巴饺子,什么意思,就是你这边烧好水,准备煮饺子了,那边就喊一声外面的男人,点鞭炮吧,那边一响,你这饺子再往锅里放,这才行,否则那就是吃的哑巴饺子。
张月英一手拿着箅子靠在灶台边,朝外面喊一声水开了,然后立刻用手指提起一个饺子。
院子里,大红色的鞭炮挂在树枝上,下面是积雪,这雪还在下,也不能扫。张月英喊完,李金多就拿着他爷爷正抽着的烟去引燃炮竹上的芯子,然后迅速跑远了,鞭炮噼里啪啦第一响,张月英立刻把早就准备好的,提在手里的饺子放进锅里。
饺子煮好,一碟碟的香醋摆在面前。
这真的是要过年了。
张月英把最后一盘饺子盛出来,递给金多:“去给向南家送去。”
然后又叫米多:“你去给濮阳家送去。”
那时候邻里都这样,谁家吃饺子,吃包子,都是要送一圈的。金多和米多早就吃饱了,一人端一盘饺子往邻居家走。
米多到了濮阳家,见濮阳家还在包饺子,家里都是大男人,只有孔卉会包,其他人都现学,包的就慢了许多,见米多来送饺子了,孔卉连忙站了起来。
被剪头发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了,那个夏天发生的事情似乎已经被尘土盖上了,孔卉从来没提过,也不知道那天这几个孩子到底是来剪她头发的,还是像孔鸿志的那样,是来救她的,对孔卉来,她都不想再提了。
米多走进屋,看见孔宇和濮司友两个大男人也在包饺子,那箅子上的饺子包的乱七八糟,有的都破了,还有露着饺子馅的,便:“婶子,我妈让我送一盘饺子,让你们尝尝。”
孔卉把手从围裙上抹了抹,连忙接过来,“谢谢。”
米多低头一看,这饺子面还有许多呢,就:“婶子,反正我没事,我来帮忙一起包吧。”
“不用不用。”孔卉连忙,“没事,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包完。”
“我都吃完饭了,婶子,回去也是闲着。”米多看孔卉弄那一盆子面,想着就她一个人包,这得包到几点才能吃嘴里啊,站起身就往外走,“那里有盆,我洗洗手。”
濮阳往外看一眼,跟着走了出去,指指脸盘:“就这里。”
“行。”米多洗完了,使劲甩甩手上的水,然后又甩了几下,自然风干。
进去对孔卉:“婶子,我擀皮还是包?”
孔卉滞一下,“你还会擀皮?”
“会,都会。”米多笑着,接过来擀面杖,“我擀皮吧,你包,然后再教教我叔叔。”
濮司友不好意思的笑一笑:“干什么都行,让我包饺子,这手就不停使唤了。”
孔宇也是,不好意思的笑一笑。
那边濮阳也洗好了手,走到米多身边,看着米多。
米多瞧她一眼,指了指刚切好的剂子,:“那,你就给我按按圆吧。”
濮阳看着米多的示范,想着这个她可以,没啥技术含量,便跟着一起干了起来。
孔鸿志在一边看着,这个姑娘伶俐的很,就问:“米多,你学习怎么样?”
孔宇听见了,在旁边先接了话:“我听你次次都是学校第一?”
米多抬头看孔宇一眼,大大方方的承认:“是。”
其实高中的学生从初中升上来的时候就没学什么,那时候光写大字报了,哪里学过一天课本,他们就那么稀里糊涂的考上了高中,也都是会一点的就上了。而这高中的课程对米多来就属于简单的行列了,毕竟她上一世是个读完了研,这再回头看七十年代的高中课本,很简单,只要读上一遍,再做些习题肯定能拿第一。
到这里,米多不得不承认辛向南时很有天赋的。
她是因为有着前世的记忆,知识已经储备到了一定的水平,所以这高中的考题对她来都很简单,但对于辛向南这种,从一开始就没怎么学过知识的人来,上了高中后才开始拣起书本,每次都能考全校第二,而且在米多的薄弱项,比如数学上,都能跟米多并肩,甚至有时还能高出米多几分,这都让米多十分佩服。
她也一直觉得辛向南可能是个天才,但有一天她亲眼见到辛向南坐在班里上自习,别人都放学了,他还在那里做题的时候,米多才知道,他不仅仅是个天才,还是一个努力又上进的天才。
也就是那天,米多突然感觉自己不认识辛向南了,那个在他眼里一直只是一个大男孩的辛向南,那一刻坐在自己的教室里,专心做题的时候,米多才意识到,他不再是男孩了,在一起长大的岁月里,竟然隐瞒长大的痕迹,他已经成了一个清逸少年。
想到这里,米多才发现自己走神了,不知道为什么,包个饺子也能想到辛向南,也是怪异。
濮阳在一旁看着米多问:“你想什么呢?”
米多一个恍惚,然后笑笑:“什么也没想。”
“那米多以后想怎么办?”孔鸿志问,“读大学吗?”
“大学?”孔宇转头看一眼孔鸿志:“能读吗?”
然后又看一眼米多问:“你有没有机会能上的了?现在都要先下乡两年或者做工后再推荐去上。”
米多笑笑,想到这个条件孔宇倒是符合,他也算是下了乡,便问:“你是不是正好符合条件?”
孔宇有些无奈的抿了抿嘴。
其实话出来,米多就后悔了,她忘记了这个年代最看中的还是成分,孔宇这种的,谁会推荐他去上大学,然后安慰道:“不准国家突然就放开了政策让我们参加考试入学呢。”
开玩笑的一句话,一屋子的人都不话了。
米多自知失言,立刻:“不是,我的意思是,既然读了高中,就好好读,不用在乎能不能继续往上读。如果有机会可以读大学,那是最好,如果没有机会,那也没有荒废了光阴。知识读出来,永远都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
米多话,引来了孔鸿志的连连赞叹,他点着头:“好孩子,你这个年龄就能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难得了。”
孔鸿志的话倒引起了米多的思考,她知道,一九七七年就恢复高考了,如果没有记错,那次高考是在冬天进行的,紧接着就是七八年的夏天,两次考试只有半年之隔。一九七七的冬天那一场她正好是高三第一学期,第二场夏天的考试,她高中毕业。所以,第一场能不能参加,还要看那时的政策。米多对七十年代的历史并不是太了解,只是记得一九七七年这个时间点而已。
想到这里,她知道她是一定要考大学,不管是参加七七年的冬考还是七八年的夏考,这就牵扯到她以后要读什么专业。看着孔鸿志,米多想探听一下他的意见。
孔鸿志听米多诚心问,也不掖着,出了自己的看法,大意就是国家百废待兴,更需要科技方面的人才。
米多认同孔鸿志的话,但她也知道,纵观这些年,尤其是到了八十年代,春回华国,国家政策和政府的扶持,以及西方思想的大量汇入,大家对知识的渴求成了井喷状态,大多数有为青年都在这个时候奋勇前进,抓住了知识改变命运最好的时机。米多知道,她这一生这一次机会是至关重要的,考大学才是她最好的出路。
这边和孔鸿志聊着,天都黑了,也没有发觉,饺子也都包好了,孔卉留米多再吃点,米多指指自己的肚子,实在吃不下了,孔鸿志就,那就尝一个,吃完了,你们出去放花去。”
米多一听有烟花,立刻问道:“有烟花?”
濮司友没想着孔鸿志会出来,但一想着这都是孩子,也不在忌讳,就坦白道:“我年前去给烟花厂帮工,然后人给了几个。”
“那太好了!”这两年过年,米多最多也就听见了个鞭炮声,还没见过放烟花。
濮司友又:“就是那种礼花,大概一人高的那种。”
“那已经很好了。”米多,然后问道:“我能去叫金多和向南吗?”
听到叫金多,濮阳立刻先答应了,“怎么不能。”
孔鸿志摆摆手,“去叫吧,你们就在院子里放,外面看不见啥。”
“不不,”米多突然想到个好主意,“我们去里面那家放吧,这是胡同口,万一外面有人看见了,咱们去里面那家放,最里面,肯定没有人能注意。”
“那也行。”濮司友点点头,“还是这个比较稳妥。”
米多完就跑了出去,叫金多和向南去了。
不一会儿,孔宇也吃完了饭,带着濮阳来放礼花,五个人聚在院子里,雪又开始下了起来。
“刚刚还不下了呢,这一会儿又下起来了。”米多伸手接到一片雪花。
这一下雪,天空被映衬的发白,一时间竟亮了许多。
“放吧咱们。”孔宇问。
“放放!”大家都在翘首以待。
大年三十的辫儿胡同,少年们聚在了一起,在这个废旧的院子里,期待着烟花燃起的那一刻。
这边刚刚点着,绚丽的烟火冲了上去,发着咝咝啦啦的声音,燃烧起来。
“哇!”
“哇!”
米多和濮阳两个女孩子先叫了起来。
这大抵就是希望吧。
米多看到烟花燃烧起来的那一瞬间想。
这就是希望吧,生活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给你一簇烟火,然后燃烧出一个奇迹。
李麦多总算到了辫儿胡同。
她挎着一个背包,急匆匆的往家里赶,想着或许能赶上吃一口饺子。
一进胡同,她就看见胡同最里面,突然亮了一下,然后就一直在闪。
那家没有人住,麦多连饺子也顾不上吃,先去看一看,别是大过年的出了什么事。
这大门关着,麦多赶路来的,手脚都冻僵了,一双手都在袖子里缩着,不肯拿出来推门。
只能上脚了。
她抬脚轻轻一推,大门开了。
所有人都在看烟花,只听得大门开了。
孔宇最先看过去,他正对着大门站着,中间是燃烧的烟花,穿过烟花的绚烂看过去,那个他找了多少年的女孩,竟然那么不可思议的站在门口。
只不过她的头发长长了,穿了一身的工作装,下面是双黑色皮鞋,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人。
孔宇一个恍惚,觉得自己大约是恍了眼睛,胡思乱想起来,竟然产生了幻觉。
谁知道,院子里竟有人叫了起来,是金多,就站在孔宇身边,大叫:“大姐,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 至于1975年的春节到底能不能放炮竹和烟花,我查了很多资料,有不能的,也有很多地方根据当时领导的决定,有可以放的,也有了不能放,但可以偷着放,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只能,我们的国家面积太大了,即使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事情也都不一样。
为了写到1975年的春节,也为了表现出新的希望,我们就当,红县是允许放烟花爆竹的吧。
感谢大家的理解和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