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修罗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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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皖开口的时候, 制作人不由得重新看了他一眼。

    嗓音条件很好,音质清澈稳定, 词句处理得也很圆润, 有种少有的纯粹干净。

    演唱的时候虽然以专业眼光来判断, 还是有些瑕疵, 但这些瑕疵却完全没有影响到余皖发挥,反而成了独特的个人特色, 并且很好地融入进了曲目情境中,效果浑然天成。

    没有花里胡哨的技巧,没有刻意扬抑的情绪, 没有拖泥带水的节奏。

    很有灵气。

    不是精心磨的工艺品,而是天生优越的音乐灵魂。

    制作人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句话, 还没等他细细琢磨一下, 那边的余皖已经结束清唱了。

    “……很好。”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而后开了混响,调好伴奏音频, 示意余皖再来一遍。

    余皖数着鼓点节拍, 恰到好处地切进去,听到合伴奏的效果, 制作人满意地点点头, 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前面试唱的几位,有两个基本功底就不行,错拍漏拍跟不上节奏,清唱更是一塌糊涂, 把缺点完完全全地暴露了出来,制作人怀着给个机会的心态,才让他们合了伴奏。

    也有几个不错的,但是太刻意紧张,效果都不如眼前的年轻人好,这样看来……

    制作人忽然皱了皱眉:“停一下。”

    余皖听到他话,随即停了下来,制作人拿着曲谱看了一下,开口:“你这里唱错了。”

    “是依次压低的调,”他用手比划了一下,“不要连拍。”

    “再来一遍吧。”制作人放下手中的纸,有些无奈,果然非专业出身经验就是不够,要好好磨一下才行。

    余皖坐在高脚凳上,闻言却摇了摇头:“不应该这样唱。”

    这两句是描述“猎物”鱼玉被困时的压抑心态,而后的歌词接的是冒死一博求救的孤勇。

    制作人拧起了眉:“怎么不是这样唱了?被关在里面,应该是逐日压抑痛苦的心理,你好好琢磨一下,别倔。”

    “您有看过完整剧本吗?”余皖忽然这样问他。

    制作人一怔,有点不太高兴:“知道故事脉络不就可以了。”

    余皖也不着急,轻声道:“鱼玉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一个月,肖医师却始终没有把他杀死,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是为什么?”制作人受他的情绪影响,也平静下来,好奇地问。

    “肖医师只想杀死彻底崩溃的猎物,因为他觉得那样才是极致的‘完美’。鱼玉作为一个低等猎物,却始终没有失去理智,没有跟着他的思路走,反而一直在和他唱反调,肖医师愈是生气,就愈是折磨他,但却不会杀掉他。”

    “——因为他还没有达成完美的屠戮条件。”

    “所以呢?”制作人也是第一次听这个法,不禁追问。

    “鱼玉之所以能在最后瞒过肖医师,发出求救讯号,是因为他始终没有如肖医师之愿一般堕落下去,换个文艺一点的法,应该是叫‘心中的光不灭’吧。”余皖语气柔和:“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这段日子里逐渐消沉,最后殆尽生机呢?”

    “他应该是越挫越勇,死活不低头,坚持不放弃任何一丝希望,强撑着从地狱里爬出来才对。”

    余皖完了,制作人还处于神游状态。

    余皖低头看词,又了一遍:“所以我觉得这里不应该连续压低,应该是稳中带升才对,和后面也能更好的衔接起来。”

    制作人沉默了片刻,轻轻舒了一口气:“很好。很不错,”

    他一连了几个好字,眼神微带欣慰:“就按你的想法来吧。”

    他觉得有点高兴。

    这样的年轻人已经很少了,有想法有主见,音乐素养还高,遇事不骄不躁,着实是个难得的良才。

    余皖全部试唱了一遍之后,制作人站起来和他握了握手,直接道:“等终版伴奏修好,约个时间,咱们来录音室把全部分都录了,等混音师搞定之后,我发你看一下,有哪些地方要改的可以提。”

    余皖点头,制作人话音一转,又试探着问了一句:“我看你资质挺好的,要不要考虑一下来我们公司签约?”

    余皖愣了一下,刚想拒绝,想起什么,又止住了话语:“……我考虑一下吧,谢谢。”

    制作人送他出门,余皖回到岑奚所在的片场,东张西望了一下。

    很快他就看见了岑奚的身影,只不过那边似乎有点混乱,余皖步跑了过去,看见众人围着的中心,站着个戴鸭舌帽的中年男人,正脸红脖子粗地破口大骂:

    “……台词都背不熟你演个屁!村头的稻草人搬过来都演得比你机灵!哭哭哭像个什么鬼样,吃不了苦就趁早滚!他妈教了十遍八遍也演不好,你还不如跳大神的巫婆会看人眼色!什么垃圾玩意儿也塞我剧组里,老子这里是垃圾收容场吗?啊?!简直有害垃圾!今天的进度都被你拖没了!”

    余皖:“……”

    好可怕。

    周围人皆唯唯诺诺不敢话,余皖探头去看究竟骂的是谁,就看见岑奚淡淡站在一旁,身边一个清秀的男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的妆都冲花了,一个劲儿地嗝。

    中年男人还在滔滔不绝地开骂:“别哭了!黄河的水都没你的眼泪多!今天演不了了趁早收工,别耽误老子回家麻将,真是浪费时间,整天被气,迟早早死三十年。”

    众人:“……”

    那男孩的经纪人满脸通红地挤过来,忙不迭给中年男人赔罪:“张导张导您消消气……以陶他经验少,欠磨,张导您……”

    “去去去!”张导正在气头上,完全不给面子地挥手赶人:“这是经验少不少的问题吗?这是智商高不高的问题!”

    这话的就很难听了,一旁几个人都变了脸色。张导原地转了两圈,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明天已经租好了别处的场地,今天这场戏又没赶完,甚至还差很远,进度全乱了,他着急上火,一看以陶还在那边抽泣,怒火中烧:“换!赶紧给我换了!再不换迟早两边都要气死!”

    以陶的经纪人脸色大变,这个男三号的角色是公司好不容易给以陶抢过来的,以陶国内男团出身,本身没什么才艺,只靠着综艺火了一把,后继无力,公司想赶紧把他往上托一托,这几年多赚点钱,出点名之后资源也好接。

    千辛万苦把人弄进《猎杀》剧组了,本来以为靠着这片肯定能大火一把,顺便洗白一下身上的草包口碑,不料以陶这么不争气,刚进组没两天竟然就要被张导赶出去。

    以陶经纪人又尴尬又恼怒,气自己带的人没用,气张导脾气古怪暴躁,一时间语气也僵了:“张导,咱们是签了合同的,而且您临时换角,又上哪去找一个合适的?”

    张导斜睨了他一眼:“你在威胁我?”

    以陶经纪人皮笑肉不笑:“哎呦我哪敢呐,这不是和您讲清楚利弊嘛。”

    “我自己会和投资方,”张导点了根烟,语气冷漠,“违约金照赔,有这么个人在,我都怀疑这片子到底能不能拍出来。”

    以陶经纪人:“……您再让以陶试两天吧,这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不定演着演着他自己就开窍了呢……”

    “哪来这么多屁话!”张导抖了抖烟灰,恨铁不成钢:“让他演?他能演个屁!随便抓个路人都演的比他好!”

    以陶经纪人彻底黑脸了:“张导,您这话就的有点过分了吧,咱们陶好歹是训练过的……”

    “你不信?”张导睁大了眼,突然转头四面望了望,随手一指:“那个谁,你来!给他演一段看看!”

    “……”

    莫名躺枪的余皖迎着众人探究的目光,无辜至极。

    那边的岑奚也顺着看过来,见是余皖,不由得一怔。

    “我……”余皖开口想推辞。

    “磨磨唧唧,干什么的!”张导暴躁起来嗓门忒大:“你演的好就你来演,我看你长的也挺合适,快过来!”

    余皖:“……”

    旁边一直在抹泪的以陶傻眼了,呆呆看向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余皖,眼神隐隐带有敌意。

    而余皖只觉得莫名其妙,看向他的目光有艳羡的,也有不满的,他自己瞬时被推到了风尖浪口。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岑奚出声破了寂静:“张导,介绍一下,这是我学弟,余皖。”

    张导的怒火也消得差不多了,听见岑奚话,点点头:“你学弟资质不错,我看有潜力,待会你和他搭一下戏试试看。”完全忽视了一旁的以陶。

    余皖骑虎难下,左右为难,岑奚见他脸上纠结,走过来轻轻拉了拉他的手,低声道:“没事,跟我来。”

    大家见事情解决得差不多,虽然发展有点诡异,但也没办法,只好跟着岑奚几人呼啦啦又涌去了拍摄地点,留下以陶和他经纪人几个在原地。

    余皖被岑奚拉着走,心有所感地一回头,就看见那个清秀的男孩呆呆愣愣看着自己,眼里满是不解和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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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导示意一旁的助理给余皖递了本剧本,抽了口烟,缓缓道:“先大致看一看剧本。”

    “他看过了,”岑奚单手插兜站在一边,“我给他看的。”

    “那就更好了啊,”张导把烟头在墙上按灭,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看了眼天色,“天黑了,试一下第四场那个戏吧,台词也少。”

    余皖翻到第四场,内容是从诊所出来独自回家的鱼玉被肖医师跟踪,反抗后仍被晕带走的剧情。

    他匆匆扫了一遍台词,发现自己和岑奚要讲的话都不多,基本上是靠动作和神态,也最考验演员功底。

    岑奚站在他身边,突然轻声问:“你想好了吗?”

    余皖动作一顿。

    他知道自己不是专业的演员,甚至没有多少对戏的经验,贸然进组很有可能扛不住压力,不管是他人的艳羡还是嫉恨,真站上去了,明枪暗箭都得通通接下来。

    没有公司,没有经纪人,没有专业功底,张导的一时兴起,既有可能把他捧上巅峰,也有可能让他堕入谷底。

    在这样思绪纷乱的时刻,余皖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是他刚开始接触音乐的时候,老师对他讲的话:“你以后会唱得很好,但不一定可以成为很棒的歌手。”

    “为什么?”十一二岁的余皖不解。

    老师摸摸他的头:“你太随心所欲,没有欲望,没有往上爬的执着劲,当一个好歌手,要经得起市场的考验,也要迎合商业的需求。”

    “可是我不喜欢。”少年时候的余皖抬起眼,神情稚嫩:“为什么一定要迎合别人?”

    “不是这个意思,”老师坐下来,在钢琴上弹了几个键,“如果不是纯玩票性质的音乐人,其他人都是要吃饭的,有人支持他们才能坚持下去,坚持下去博出头了,才有底气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

    “我又不会吃不饱饭。”余皖似懂非懂,出声道。

    “嗯,”老师声音很温柔,“你家里有钱,所以你不用考虑这么多无奈的事情,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好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余皖始终都是这样想的。

    不想争不想抢,甚至懒得为自己去出点什么头,他随心所欲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几乎没有一个特定想要去追求的目标,生活像是顺水推舟,流畅而平淡,就是缺了点成功的心满意足。

    毕竟要争要抢的时候,总有人来告诉他,让给对方,你不要这么心眼。

    余皖看自己——孤僻,冷漠,漫无目的,人生其实可有可无。

    所以他这么多年,就算有渠道有资本,也不想去做原创,他觉得把自己心血和热爱明码标价摆出来任人赏玩,是亵渎是无趣,是迫不得已的屈服。

    清高的坚持和不愿与世俗交流的孤独。

    而现在不一样了。

    余皖看向身边的岑奚,他也在聚精会神地看剧本,工作时的岑奚和平时不太一样,虽然气质还是偏冷,但一改懒散闲适的态度,变得认真专注起来。

    他察觉到余皖在看自己,抬眸,语气柔和问:“有哪里看不懂的?”

    余皖摇摇头,突然觉得有点庆幸。

    他找到了可以去追寻的东西,可以支撑起空虚坍塌人生轨迹的钢架,可以去探寻溢满烟火气人间的好奇心,可以真正燃起对生活信心的热情。

    余皖没有告诉过岑奚的是,他曾经一度觉得活到三十岁就够了,毕竟无所追求,无所欲望,无所顾忌,在觉得一切事情都完成好之后,就可以安静地永远沉默下去了。

    而现在,稍微试一试又何妨。

    原创音乐可能会不合大众口味,但总能遇到心有灵犀的那一部分人;尝试演戏可能会失败,但总能尝试另一种新奇的体验;毅然离开丘家也许会陷入困境,但可以自己一步步爬上去;继续平淡的人生可能会无聊,但谁知道会碰到哪个有缘的人呢。

    ——况且岑奚会一直陪着他。

    “我想好了,”余皖突然开口,“我要试一试。”

    岑奚把剧本合上,清冷的眉眼弯了弯:“嗯。”

    “场地布置得差不多,”导演助理过来通知两个人,“妆不化了,先看一下总体效果。”

    岑奚随手往旁边一扔剧本,神色自若,朝余皖道:“走吧。”

    他轻轻笑了:“我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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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玉推开诊所的门,干净整洁的台阶顺次延下,一尘不染,可以看出其主人对环境的用心。

    他转头朝门内了一声:“那我先走了,谢谢肖医师。”

    “好,”从诊所内传出来的声音清润柔和,不自觉让人放下心防,“路上心一点,很晚了。”

    “嗯!”鱼玉轻巧地台阶上跳下来,和肖医师聊了一下午,苦恼的心情有所缓解,连日来的郁闷也一扫而光。

    肖医师和他这个病不严重,稍微吃点药,多接受一下心理治疗就可以缓解,鱼玉轻轻舒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眼路边昏暗的路灯,一边朝路走去。

    肖医师哪都好,就是诊所开得忒偏僻了,要不是那天他追一只流浪狗无意中跑过来,还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隐蔽的地方。

    寂静的路空空荡荡,只有间隔极远的几盏昏黄路灯在夜风中摇摇晃晃,路上一段明一段暗,诡异非常。

    这周围一块都是划拆的旧居民楼,几乎没有多少人住在这里了,白天看还挺正常,到了晚上,就显得十分的荒凉幽暗起来。

    鱼玉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被风吹得有些冷,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皱了皱眉头。

    他拿出手机,想给谁个电话,来缓解一个人走在路上的不安,通讯录找了一通,却没有找到合适的可以倾诉的人。

    他一个人来这个城市找工作,父母朋友都不在这边,加上找工作的不顺利,才使得他压力剧增,以至于有些抑郁倾向。

    鱼玉把手机塞回兜里,神情落寞。

    路灯的光映在他白皙的侧脸上,暗影交错,鱼玉被光线晃得微微眨了眨眼。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很轻、很细,如果不是他那一霎那的恍神,根本捕捉不到那么细微的声音。

    咔嗒——

    又是一声。

    鱼玉愣了愣,他回头往巷子后面看了一眼。

    路灯的光线不足以把整段路照亮,他站在明亮之处,疑惑地看向远处一截一截的黑暗。

    什么也看不见。

    鱼玉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怀疑自己听错了,于是回头继续往前走。

    结果他才走了十几步,忽然又听见了身后传来“咔嗒”一声。

    这次离得似乎更近,因为他听得很清晰了。

    鱼玉神经紧绷起来,索性转过身正对着后面,开口问了一句:“有人在那吗?”

    “……”

    夜风在窄的巷子里席卷而过,留下怪异的呼啸声。

    鱼玉又问了一遍,这次声音提高了点:“有人在那里吗?”

    他的声音远远传开,在巷子里回转盘旋,变调的回响四处飘荡。

    鱼玉明显不安起来。

    他往后退了几步,警惕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过了好半天,什么东西也没出现。

    鱼玉重新回身,僵硬地迈腿走了两步。

    “咔嗒——”

    鱼玉脚步一顿,随即在巷子里狂奔起来。

    剧烈跑动使得耳边的风速忽然拉大,鱼玉慌乱地往前跑,身后倏然也响起了脚步声,快速地、轻松的,和他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近。

    鱼玉在看不清的巷子里根本不敢回头,一瞬间脑子里什么东西都涌进来了,什么丧尸、鬼怪、精神病变态……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的细汗流下来,濡湿了卷翘的睫毛,眼睛满是恐惧不安的光。

    是、是什么东西……

    他对这一带不熟,一通毫无章法的乱跑下来,果不其然迷了路。

    鱼玉实在跑不动了,不得不停下来,眼前还白光晃动,他往旁边摸索了一下,扶住了粗糙冰凉的砖墙。

    鱼玉往后面看了一眼,脚步声不见了。

    那人没追过来。

    他很轻地舒了一口气,往四周看了看,最后找到附近一条有灯光的路,慢慢走过去。

    应该快出去了吧,印象中这片区域不大……

    鱼玉迈入那片明亮之地,突然一怔。

    肖医师倚在破败的砖墙上,一手插兜,好看的眉眼在灯下显得清冷又温柔。

    “肖医师?”鱼玉见是他,提起的心又重重放下,走过去,好奇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送你。”肖医师站直了身体,微微笑着对鱼玉。

    鱼玉“啊”了一声,不太好意思:“怎么好麻烦你送我,不过你要送我到哪里?我自己其实能行……”

    他的目光自然垂下,忽然看见肖医师左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

    银白色的、方形的,火机?

    鱼玉脑子有一瞬划过了一丝火花,然而等他刻意去捕捉的时候,已然了无痕迹。

    好像哪里,有些奇怪。

    鱼玉看着但笑不语的肖医师,语气心地又问了一遍:“肖医师,你要送我去哪里?”

    肖医师低头看他,突然一把伸手,亲昵地搂住了面前人的肩膀,他微微凑近,轻声道:

    “我来送你去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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