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石兮与凌骁两人的伙食自幼就被楼下的方面馆给包了。
凌家住在石锡镇临街的主街上,是一栋两层黑瓦白墙的洋楼,镇上大部分人家都粉刷砌成了楼房,少部分人家还是那种发旧的木雕勾栏楼,透着股子古色古香却腐朽残败的气息。
凌家将一楼半门面租了出去,租给了楼下的方婶一家,方婶据是与凌家有些八竿子不着的亲戚关系,在楼下开了家面馆,生意仅限于能够养家糊口罢了,也没有正经收过租金,全抵了凌家三口一日三顿的伙食费。
自石兮有记忆以来,一日三餐都是在楼下方面馆解决的。
方婶是典型的农村妇女,勤快又善良,怜惜凌骁这个留守儿童,空暇时刻偶尔替他洗洗衣服换换床单之类的,凌骁算是被她一把拉扯大的。
后来被照顾的人中又添了石兮这么个拖油瓶。
方婶时常开玩笑,定是上辈子欠了他俩的。
当石兮迈着短腿慢吞吞挪到楼下时,还探头探脑的扶着墙磨磨蹭蹭的有些不敢过去。
此刻面馆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了,远远地只见方婶给每个人端上来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每个人碗里还加了个金黄色的荷包蛋。
空中热腾腾的热气四益,隔着老远都可以闻到一股诱人的食物香。
远远地只瞧见凌骁用筷子戳着荷包蛋风卷残云的直往嘴里送,三两口就给消灭干净了。
石兮见了,缩着一颗脑袋探着粉色的舌头偷偷的舔了舔嘴巴。
凌骁吃完了自己的,嚷嚷了一声:“你胖死了,这个就让我替你吃了!”
完,不由分就要往旁边胖子碗里抢,又或者仅仅只是逗逗他而已。
两人举着筷子起了争夺荷包蛋之战。
胖子是方婶的儿子,生了三个女儿到了三十好几才冒着计划生育的风险得了这么个宝贝儿子,据为了生他,当年家里添的黑白电视机、刚收割的几亩谷子,甚至刚出生的一窝猪仔连带着老母猪全部都被村里的人给罚走了。
方婶自然对胖子百般溺爱,于是,不过才五岁的年纪,就被方婶养猪似的养成了个胖大的猪罗。
幸运的是,别人家的孩都是黑胖黑胖,只有他却是白胖白胖的。
两个熊孩子闹了一阵,面汤撒满了整个桌面,方婶故意板着脸喝斥了两声,两人这才开始像模像样的各自吃了起来。
胖子举着筷子哧溜哧溜大快朵颐了几口,忽然想起了石兮还没过来,一边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问着:“妈妈,妈妈,哑巴怎么还没有来啊,她不吃饭吗···”
顿了顿,想起了什么又继续巴巴问着:“哑巴到骁哥哥家里做什么啊?以后都不走了吗?”
“哑巴”一词是随着凌骁学的。
胖子到邻村外婆家住了半个月,昨天才刚被接回来,一回来就得知楼上骁哥哥家里多了个哑巴,一个劲儿的追问了一整晚,到了今天还在新奇。
方婶正在麻溜的刷碗,听儿子一口一个“哑巴,”不由教训道:“那是妹妹,一口一个哑巴像个什么话,回头等你凌叔叔给妹妹起了名字就有新的名字了···”
着,手中刷碗的动作稍稍停住,想起那日凌家将人刚领回来时,她好奇问了一嘴,结果瞧瞧那人怎么回的,啧啧,那人竟是——买回来的。
于是方婶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正在大快朵颐的凌骁,似笑非笑的开着玩笑道:“以后都不走了,以后啊就留给你骁哥哥做媳妇儿的——”
胖子闻言“啊”了一声,嘴巴张成了个大大的“O”形。
正在用筷子胡乱卷着面条的凌骁闻言直接将嘴里的面条给重新吐回来碗里,漆黑的双眼上方,两条浓密的眉毛皱成了两条毛毛虫,只一脸嫌弃道:“老子才不要——”
明明声音还十分稚嫩,气势却十足嚣张。
其实,五六岁的破孩哪里就晓得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媳妇肯定是一种十分亲密的关系,也知道凡是笑话人的话都不是什么好话。
想到那个胆子的要死,又蠢得要死的哑巴,他无比的嫌弃,下意识的就要拒绝。
这时,方婶转身间瞧见了缩着脖子怯生生立在不远处的石兮,忙将湿漉漉的手往身前的围裙上胡乱擦拭了几下,走过去,把她的胳膊牵过来,抱着石兮坐在了过了她头顶的木桌子旁,耐着性子道:“囡囡来了,真乖,来,看看今天婶子给你煮了面条···”
着,端了个铝制的圆碗过来,里面盛放了一碗面条和一个荷包蛋。
石兮悄悄看了她一眼,跟只兔子似的,眼神依然还有些躲闪。
方婶见状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心想这女娃娃还真是怕生,都来了有十几天了,一直畏畏缩缩、缩头缩脑的,可怜见的。
农村穷,日子过得苦,养出来的娃娃都糙的很,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软糯的,皮肤白的跟个瓷娃娃似的,秀秀气气的,脸一脸白净得很,倒不像是农村里能够养出来的,还蛮讨人喜欢的,就是胆子了些。
许是肚子确实有些饿了,石兮眼珠子直直的盯着跟前的碗,嘴吧一角还浸着口水,良久,这才畏手畏脚的探着手伸到碗里捏着面条往嘴里送着,口口的吃着,还挺乖,动作还有些生涩。
就是···竟然还不会用筷子。
方婶子又是一声叹息,她都教了好几天了。
待会儿有事还得下村子一趟,于是便将教石兮用筷子吃饭的任务派给了胖子,自己到后面房间里收拾去了。
能够充当老师的胖子显然十分乐意,自己饭也不吃了,耐着性子凑过来手把手的教着。
只是石兮性子十分胆怯,对生人还有些堤防,无论胖子怎么教,她都不为所动,只一个劲儿呆呆的看着碗里的面条。
胖子费了老大力气仍是徒劳,不由有些沮丧,终于算放弃了。
扭头就看到一旁的凌骁正一脸凶神恶煞的直干瞪眼盯着石兮瞧着,胖子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指着石兮着:“骁哥哥,你别吓唬她,你看,你把哑巴吓得都不敢吃饭了···”
于是,未来胖子对石兮长达十几年的同情就从这一刻开始了。
吃过饭后,方婶将胖子跟石兮托给隔壁的乡亲照看片刻,便骑着一辆二八式的凤凰牌单车外出了。
石锡镇上的一帮熊孩子们在镇后坡下的一片空旷的田野里疯玩,春天的田野长满了一片绿油油的草和淡黄色的野花。
万里无云,天空与田野连接成一幅画,如此美轮美奂。
凌骁带领着镇上的虾兵蟹将们在田野里用稻草堆砌成碉堡,用泥巴做武器,如火如荼的起了泥巴仗。
方婶自对胖子管教严苛,这也不行,那也不许,生怕将他给磕着碰着了。
眼见这会儿娘老子不在,心里便有些痒痒了。
自己找死还想要拖个垫背的,好歹,总算将四岁的石兮连哄带骗的给一同领着去了。
远远地瞅着田野中无比激烈的战况,胖子又激动又紧张,于是费力的搂着石兮一块下了田地里。
偏生,他身板重,下脚处的泥巴有些软,还没走几步就一脚结实的陷进了泥巴地里,两人一起摔了个狗啃地。
胖子的粗腿陷入了泥巴地里,自顾不暇。
石兮比较惨,脸直接埋进了泥巴地里,泥巴糊满了整张脸,眼睛鼻子都分不清了,直接成了个泥人。
石兮顿时吓得哇哇直哭了起来。
前方正作战完的两队人马中的一人发现了他们,连忙去禀告远处有伤员。
于是,了胜仗的凌骁气势凛凛的领着一队人马前来救援。
走近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正是胖子高尚跟他家的哑巴。
看着两人摔得这样丢脸狼狈,了败仗的吴世昌笑得满地滚,指着哭得直抽抽搭搭的石兮对着凌骁嘲笑道着:“凌骁,你妈不要你了,跟别的男人跑了,你爸就特意给你买了个媳妇,这样以后等你长大了就不用担心她再跟别人跑了···”
吴世昌话音刚落,他身后那一帮罗罗就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其实未必能够听得懂,不过是拉帮结派的跟着瞎起哄罢了。
这样的话彼时搁在胖子或者石兮耳中,定是听不懂了,可是凌骁则不同,他自就没见过妈妈,石锡镇上所有的孩都有妈妈,就他没有。
妈妈这两个字,从在他心里就是一块禁忌。
吴世昌触碰了他的禁忌,从来没有长辈教他该怎样去化解,从对凌骁而言,处理的任何事情的方式有且只有一样,那就是: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