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骨认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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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闻鼓如同告御状,可直达天听,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告的,挝登闻鼓之人必须得先挨过挺杖三十,不死方能控告,此一措施,为的是防止刁民的恶意滥诉。

    这三十杖可是实打实的,寻常人三十杖下去,大多不死也去了半条命,是以一般人听到告状之前要先挨三十大,十之八九都先打了退意了,但那状告张、王、贾三家的老妇人意志甚坚,竟然硬生生的撑过了那三十大板。

    那妇人渺了一目,满脸戾气,她年纪不轻,少也有六、七十岁,被打了三十大之后可以是只剩下一口气了,但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硬是状告了张、王、贾三家联合起来窝藏当年放高利贷害死一十二条人命的王氏子女。

    一听到有人挝登闻鼓,那怕还未下朝,天靖帝也第一时间来了,不只是天靖帝,就连贾赦也亲自跟着来了,只是因为那老妇人状告的对象连贾赦都包含在内,贾赦不得不避嫌,避在一旁,不主审此案。

    贾赦不便主审,最后大伙讨论再三,则是决定由天靖帝亲自审案。

    此时天靖帝也有十三岁,已经开始接触了不少政事,要主审此案也算不得什么,只不过挝登闻鼓毕竟事关重大,除了天靖帝亲审之外,另外就连刑部尚书也跟着陪审。

    这刑部尚书可是当年跟着去俄罗斯的老人之一,最是刚正不阿,这两人和王家也没什么交情,有这两人主审,那老妇人也安下心来委委道来。

    “圣上!大人!”那老妇人强忍着身上的疼痛,用尽气力嘶吼着,“老妇有冤要诉。”

    话一完,那老妇人便忍不住趴在地上直喘着气,她那三十下板子挨的结结实实,下半身几乎都浸在血泊之中,整个腰部以下可是没了感觉,越发显得凄惨。

    饶是外人不明真相,看着这老妇的惨状,也先相信了那老妇当真有冤屈要诉。

    就算是素来对贾赦与张家老二人品颇有信心的石头也忍不住暗暗思索,他们两个应该没做过啥不该做的事吧!?

    张家老二最是正直,石头一点也不担心,至于自家义父吗石头想了想,觉得即使自家义父做了啥,也不太可能会被人捉到,于是乎,石头就继续安心审案了。

    那老妇粗喘着气,休息了好一会儿后才续道:“张彦卓张大人所养的一对义子女便就是当年放贷害死了京中一十二口的王氏的亲生子女贾珠与贾元春,当年先帝曾言,母债子还,遇赦不赦,这两个人也随着生母被打入贱籍,一人被判入宫为太监,另外一个则被送进教坊司中。

    老妇人求圣上明正典刑,按着先帝所判,将这两人发还回贱籍,另外恳请圣上严惩窝藏这两人的张、贾、王三家才是。”

    天靖帝微微皱眉,略略问了问刑部尚书,刑部尚书也是京中人仕,对当年王氏放贷案亦是印像深刻,当下便细细跟天靖帝了。

    要起当年王氏放贷案,好些京里人至今仍记忆犹新,且不当时惨死的一十二人,当时大半条街都被损毁,不知有多少人因此而无家可归,是以好些原本看热闹的人一听到此事,有些人甚至忍不住哭了起来。

    那怕后来官府和王家帮助救助了,也不过是一家人发上十几两银子罢了,那么一点子钱,也只不过勉强够修修屋舍,略略贴补些医药费之类的,终究不过是车水杯薪,最后还是得靠自己抗着。

    不只是当时的受害者,还有好些被高利贷所苦之人,一听到是那王氏的子女,不少人恨的牙痒痒的,顿时义愤填膺了起来。

    天靖帝微微皱眉,凭心而论,先帝如此判决算不得错,毕竟整整一十二条人命呢,子女被打入贱籍也是应该,不过张朱与张桔和他相熟,要见两人因为生母而遭罪,他也有些于心不忍啊。

    不过见民怨沸腾,天靖帝也不敢好明着偏了,他当下沉吟许久,最后才道:“先把张、王两家人请来。”

    “是。”夏德全连忙请了两家人过来。

    且不王子腾夫妇见到贾珠与元春是难免流露出的复杂神色,张彦卓强忍着揍王子腾的冲动,恶狠狠的瞪了王子腾一眼。

    他还以为王子腾好歹会顾忌一下舅甥之情,在他主动放弃燧发枪营之后,对两个孩子抬抬,万没想到,他还是看错他了。

    对此,王子腾也觉得极为冤枉,他是拿贾珠与元春的身世来威胁张彦卓是没错,但事实上,他也没有拆穿两个孩子身世的想法,只不过就是威胁一下,要是张彦卓不受他威胁,他还能怎么的?只能摸摸鼻子认了。

    毕竟他和两个孩子之间有着血脉之亲,无法抹灭,两个孩子要是当真被去了势,被拉去做(女支)女,难道他这个做舅父会有脸吗?

    不过眼见张彦卓的神情,王子腾知道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只能默默地吃下这个哑巴亏。

    王子腾恶狠狠地瞪着老妇人,只待着此事一了,便从这人身上找回来。

    张彦卓连忙磕了一个头道:“圣上!我家朱哥儿与桔姐儿绝对与王氏无关,我家朱哥儿与桔姐儿都是我在北戎时便收养的,想那王氏子女都在京里,要如何到千里之迢的北戎呢?”

    他顿了一顿,冷冷瞪着那老妇,怒道:“你我儿是王氏子女,可有什么凭证?”

    “证据!?”那妇人粗喘着气,狂笑道:“你们瞧瞧贾元春的模样,你瞧她吓成什么样了,要不是认出了我,她岂会吓成这样?”

    闻言,众人无不下意识的瞧了贾元春一眼,贾元春自然是生的极好的,要不也不会年纪便被贾史氏当成奇货可居,让人好生调教之后送进宫去,贾元春本就肌肤莹白,见到那妇人之后,整个人吓的脸色苍白,忍不住微微发抖着。

    那怕她忘了幼时的记忆,但有些事情是深入骨髓的,一看到那老妇,元春便下意识的害怕着。

    见到元春楚楚可怜的模样,那怕好些人都痛恨着王氏子女,也忍不住心软了一下,微觉可惜,好好的一对玉雪可爱的孩子,偏生因为生母作孽,这一生全都毁了。

    张彦卓拉了拉元春的,示意她镇定,喝斥道:“无论是谁,突然被拉上了堂,自然会有些惊吓的,况且我家桔姐儿本就胆,这又何足为奇。”

    众人一听,也觉得合理。

    张彦卓定了定神,知道现下最重要的便是否认两个孩子的身份,他喝斥道:“王大人,你我家的朱哥儿与桔姐儿可是你的外甥与外甥女?”

    张彦卓恶狠狠的瞪着王子腾,他就不信王子腾敢认!

    王子腾也知道张彦卓的打算,不过此时此刻他除了认了这哑巴亏又能如何?

    他没好气道:“自然不是,要是朱哥儿和桔姐儿当真是老夫的外甥与外甥女,老夫会把宝钗介绍给你家朱哥儿吗?”

    他也很哀怨,明明是自家孩子,还得陪着张彦卓作戏把两个孩子往外推,可为了这两个孩子好,这事不做也不行。

    王子腾顿了顿道:“这三等亲之内不许通婚可是我朝的规矩,老夫岂会做出这违法之事。”

    果然一听到此话,好些人都窃窃私语了起来,王子腾的副将大着胆子道:“回圣上!回大人,王大人前些时候的确是有意把薛家的少爷、姐介绍给张大人家里。”

    只不过被张大人拒了罢了。那副将顿了顿,将最后一句吞下,尴尬的轻咳一声,又道:“圣上、各位大人,我家王大人最是懂规矩,要是他知道朱哥儿是自家子侄,断是不可能介绍薛家姑娘给他的。”

    那副将的含糊,不过众人顿时秒懂,王子腾是什么性子,句不好听的就是官迷啊,以他官迷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冒着犯法的危险把自家外甥和外甥女送作堆呢,是以这贾珠绝对不是王氏子女。

    当然啦,也有人想的更深一层,不定王子腾想给自家外甥和外甥女拉作堆时不知道,事后才知道也不定,不过人皆有私心,张彦卓平日里做人颇为和气,跟朝中不少大臣交好,是以大伙也有意对这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那老妇阴恻恻道:“王大人最是现实,对他而言,只要有利可图,别是介绍亲外甥女和外甥了,那怕介绍自己的女儿跟外甥也是极有可能的。”

    “够了!”天靖帝毕竟年轻些,经不住事,不耐烦道:“你究竟是何人?敢污蔑朝中大臣?”

    要真是有什么天大的冤屈,他必定会给她查明真相,那怕得罪了义父也不惜,不过眼下却是要推两个无辜之人入火坑,他便有些不乐了。

    那妇人喘着气道:“我乃是前保龄候的夫人,后史家犯了事,这才被发配到了教坊司去,那元丫头就是在我底下教养的,我一直养着她,直到京城地动的那一日,孩子无故失了踪,眼下想来自然是被张家捡回去养活了。”

    那老妇不是旁人,正正是史老夫人,也就是贾史氏的弟妹,她当年因为贾史氏之故而失去了丈夫儿子,对贾史氏以及其子贾政恨之入骨,就连当年告官,把事情揭了开来的贾赦也怨恨了起来。

    无奈,她当时在教坊司中,被老鸨子看管的厉害,别想对贾家做些什么了,那怕是想去咒骂一下贾家都不得空,好不容易等她熬出头来,贾史氏已经把自己作死了,就连贾政也因为犯了弑父之罪而没了。

    一瞬间,史老夫人顿时失去了报仇的对象。

    好在上天待她不薄,在史老夫人心灰意冷之时,王氏自己作死,就连她所生的贾元春都落到了她的上。

    史老夫人可以是把满腔的恨意尽数都发泄在贾元春的身上,要不是因着史老夫人故意教导,贾元春又怎么会年纪便有些呆傻?

    要知道,这教坊司里的姑娘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好一点的专门侍候着皇室中人,差一点的陪着大官笑,再差一点的就是平民百姓,最后自然是落到军营里了。

    史老夫人自然不愿意贾元春反而得了贵人青眼从了良,是以把她往粗笨里教,平日里对她也是责打不休,在元春身上着实留下了不少伤口,要不是旁人盯的紧,不定她会直接下狠,毁了贾元春的容。

    要是按着史老夫人原本的计划,待贾元春长大之后,自然会落到最低等的那一阶,如此才算是出了她那口恶气。

    不料这一切却被京城地动给毁了,当时贾珠悄悄地把贾元春救走,就连史老夫人也都不知道,后来挖出一具半腐烂的幼女尸体,年纪和元春丫头相仿,便被当成了元春下葬。

    她当时虽然有些怀疑,不过那尸体烂成那样,也着实认不出来,再加上她盯着王家好一阵子,也不见王家多了什么女孩,这才罢了。

    饶是如此,她还不甘心的在离开教坊司之后到王家做最低等的打扫仆妇,没想到在她就要绝望的时候,元春出现了,不只元春,就连贾珠也还活着!

    史老夫人将自己的身份略了,转头望向贾赦,冷声道:“不知道贾大人是否还认得老身这个舅母?”

    她的身份,一查便知,不过也无需浪费这时间,横竖贾赦是见过她的,只要贾赦来认一认人便是。

    贾赦微微沉吟,拱了拱道:“史舅母。”

    其言下之意,便是承认史老夫人的身份了。

    史老夫人大喜,高声道:“我堂堂一个保龄候夫人,又何需骗你们?”

    又转头对王子腾冷笑道:“王大人要不是知道我养了元春数年,当初怎么会叫老身去认一认元春?”

    要不是王子腾拉线,她又怎么知道贾元春这些年竟然躲到张家了?

    王子腾直接睁眼瞎话,连忙来了个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胡!”

    王子腾一脸正经之色,就连王何氏都险些被他骗了,更别提旁人。

    史老夫人懒得理他,直接指着元春厉声道:“那个贾元春是老身一养大,那怕她化成灰我都认得。”

    贾元春脸色越发惨白,有几分摇摇欲坠之势,吓的贾珠连忙扶住元春,急道:“妹妹!别急,有哥哥在。”

    “哥”元春紧紧拉着贾珠的,低声道:“妹妹宁可死。”

    先前她被哥哥拉去给王氏还有贾政扫墓之时,便感觉有几分怪异了,如今知道了自己身份,便明白哥哥那日为何会无缘无故的拉着她去扫墓。

    她虽然不爱话,但这并不表示她傻,一想到自己要被打入教坊司,她顿时吓的脸色苍白,恨不得直接死了算了。

    见着贾元春的模样,史夫人更感快意,她疯狂大笑,“夫君!儿子!老身终于可以给你们报仇了,那贾家老虔婆不但自己不得好死,还祸延子孙,就连她孙儿、孙女也得被打入贱籍!”

    就连刑部尚书也心下微沉,要是史老夫人所言迟实,这朱哥儿和桔姐儿

    史老夫人吼道:“你们怎么还不快判?快点拉了他们去,还有王家、贾家,你们包庇王氏子女,同样也该杀!”

    “拉什么!?”贾赦冷声道:“这事还没弄清楚呢。”

    贾赦有些无言的瞧了张二舅兄和贾珠与元春几眼,啧!啧!啧!珠哥儿这心里素值还是不行,还有张二舅兄,这老赖的功夫不到,反倒让这史老夫人给镇住了。

    句不好听的,这官司都还没打完呢,怕个什么!

    史老夫人一楞,“王氏当年害死一十二条人命,母债子还,子女打入贱籍乃是先帝所判,莫非你要官官相护,推翻先帝的判决?”

    史老夫人眸中杀气微露,要是他们有要推翻先帝判决的念头,她便再爬到外面再挝一次登闻鼓,那怕拼死,她也要拉着贾史氏的孙子、孙女一起陪葬!

    史老夫人这猜测一出,就连好些看热闹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这些看热闹的人中有不少当年便是被这火给连累,或着是吃过高利贷的苦之人,一听到当今有意官官相护,便忍不住闹了起来。

    “非也!非也!”贾赦连忙大声道:“这王氏罪有应得,应得此热,在下与王氏有着杀妻之仇,怎么可能会替王氏话呢。”

    贾赦这一,大伙也顿时想到了贾赦原配之死,再加上这些年来辅政大臣也着实做了不少实事,不少人也信服着贾赦,听到此处,众人都不由得暗暗点头,要是王氏的子女在贾赦眼前,想来贾赦也不会放过他们。

    唯有张彦卓与王子腾听到这话时,整个脸色都发白了,王子腾甚至暗暗都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让这婆娘来认人。

    贾赦一扫左右,见众人都安静了下来之后,冷声道:“倘若是王氏子女,母债子还,倒也应该,只不过就凭史老夫人这三言两句便判定了这两个孩子乃是王氏子女,也未免太过儿戏了。”

    天靖帝忍不住奇道:“义父要如何确定朱哥儿和桔姐儿是不是王氏子女?”

    好奇之下,天靖帝下意识的用起了幼时的称呼。

    贾赦沉默许久,最后沉痛道:“事到如今,咱们只能试一试滴骨认亲了。”

    他本来想滴血认亲,不过无奈贾政和王夫人都死了多年,早化成骨头了,只能来个滴骨认亲了。

    听到滴骨认亲,好些人忍不住露出几丝古怪之色,贾大人是认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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