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落葵穿过纱帐一步步走向她,左足脚腕的一抹红绳铃铛轻响,箭扇复回她发间变作发簪,将她松松垮垮的银丝挽起,嗤笑:“希音,何故这般虚伪,你也恨凡人不是吗?抛去这帝君身份,你不也是极想惩罚他们吗?如今的凡间早已非当年的大同社会,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个个自私自利,你看看他们,对自己的亲身父母都下得去手,丝毫没有感恩之心,更遑论他人?即便是这样的,你还要护着?”
“希音,不要再对人性抱有希望,人性这种东西,是没有底线的。”
希音看着她的模样,冷哼道:“那本君也做不出滥杀无辜的事。落葵,你人性没有底线,那你呢?一味的追求杀戮和刺激,就是道德之上了?”
“无辜?这世上谁不无辜?谁又活该死?希音,当年你可是眼睁睁看着他死的,你忘记了吗?他不无辜吗?可那又如何,他不还是死在你面前吗?嗯?你……”
“住嘴!”
希音突然怒喝,眼底翻涌的巨涛仿佛要将这天地淹没,胸中那只怒火的困兽在胸膛里嘶吼,似要破胸而出,她盯着眼前妖娆妩媚的银发女子,一字一句道:“你不凶手也无碍,本君自己查,只是落葵,你适可而止。”
罢转身离开,快跨出门时,身后才有回音:“我并未让他杀人,只不过用药物勾出他心底的恶罢了,他若非意志不坚我又如何能趁虚而入,你自己好好看看,你要守护的凡人,都是什么样的。”
希音逐步走出锣山,身上裹挟的凉意丝毫不抵心底的凄凉,落葵再次勾出她自欺欺人藏在心底的往事,当年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悄然凋零,带着绝望和不可置信,其实直到死前他心底都一直有丝期望吧,期望事实并非这样,期待人们不可能真的这么对他。
可他直到最后都没有看到一个对他怜悯的人,一张张曾经对他心怀感激的面孔,变得面无表情冷若冰霜,若不是希音出手厚葬,怕是他最终连个归宿都没有。
也是那次之后,希音对凡人有着极大抵触,许是父君知晓此事,之后没多久便带着她母君云游在外,逼她接手帝君之位。
那年她不过六万岁,终日暴躁不耐,每日司善殿将凡世事务报上殿时,她直接撕毁奏折拂袖而去,若非子宸与阁老死谏,她差点就将司善殿撤去,整整一万年她都在痛苦中成长,逼迫自己去接受所有不喜欢的事。
她不喜与那些满肚子坏水的大臣们交道,不喜看他们虚伪恶心的嘴脸,不喜接触任何一个凡人,不喜听到所有有关凡世的事,甚至有段时间,她已经魔怔到不喜从凡世带上来的子宸子苓两人。
她本能的排斥所有与凡世有关的一切。
之后一次偶然从宫娥闲聊中听到,凡世的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好不风流,她嗤笑,世人谁不喜欢好看的东西?不过是道貌岸然强自压着自己内心而已,若真有个美若天仙的女子投怀送抱,真能够坐怀不乱?荒唐。
她心翼翼的处事,反倒是难为了自己,也落不得半点好,倒不如依了自己心来。
此后,乾坤山的一应侍卫宫娥个个身姿昳丽面若冠玉,“帝君好美人”的名声传遍三山九州。
大臣们整日在殿上劝谏,皆道帝君终日沉迷美色不司事务,乾坤山迟早要毁在她手中,希音冷笑,翌日便将司善殿大整顿,效率提至以往数倍,终堵住那群大臣的嘴。
整顿司善殿除此之外,最主要的便是她能更少的与凡世接触。
但落葵得对,人性,是没有底线的。
刚踏出锣山山门,就见京墨负手立于一侧,闻脚步声回头,道:“总算出来了。”
希音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圣神会在门外等自己,愣神道:“圣神……怎的在此?”
“衙门那边有了消息,他俩过去看看,抽不开身又担心你,本神便来了。”看到她脸色有异,道,“可有受伤?”
希音先楞了一下,才知他何意,笑道:“并未,多谢。”
“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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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传来的消息更令人惊诧,他们怀疑两个月前的六起连环凶杀案与此案乃同一凶手而为。
还是一老衙役回忆道,前两个月的连续六起凶杀案,死者虽同样皆是女子,但与此案不同的一点是,这次三个除了幼童便是少女,之前六起,皆为新妇,且新婚尚不足一年。
作案手法也并不一样,之前仅是奸。杀,尚未有如今这般丧心病狂,之所以怀疑凶手相同,是凶手今日在案发现场不心留下的足印与两个月前的一致,甚至连鞋底的花纹都相同。
昨日刚下过一场雨,路上的泥尚且未干。
上次悬案至今未破,谁知凶手停歇了两月再次作案,衙门众人焦急之余尚有一丝欣喜,这凶手总算是又有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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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心事重重回了客栈,眼下凶案迭出却尚未破案,思及此,子苓就对落葵恨的牙痒痒。
欲向希音发牢骚倒苦水,一抬眼看到分坐在自己身侧和希音那头的两人,默默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希音看出她心里疑虑,向在身侧悠闲喝茶的京墨笑道:“这茶水实在普通,圣神可还喝的惯?”
京墨放下杯盏道:“从未尝过的味道,就当图个新鲜了。”
希音其实是想问他何时回去,但这么直喇喇的问又不太好,可这一尊神中之神跟在身侧实在是压力极大。
偏这两人还一点走的意思都没。
于是她换了方向,对龙修道:“三殿下的伤恢复的还好?此番下凡切要当心才是。”
龙修正在与子苓着什么,逗的她难得弯了嘴角,此时闻言笑道:“多谢帝君挂念,已无甚大碍,素日在东海待的太过无聊,倒真不如这凡间有趣,不准还对我恢复有利。”
希音:“……”这言外之意是留下来?
她呆呆看着龙修完冲她笑了笑,脸颊一侧的酒窝一闪,再次扭回去头与子苓谈笑。
这,这……
捧着茶盏的圣神眼底闪过笑意,故作无知的继续饮茶,半口后放下再未端起。
这凡间的茶,也未免太普通了。
翌日破晓,希音才懒懒伸了个懒腰就听房门敲响,看了眼身侧蜷成一团尚在熟睡的黑猫,舔着爪子扒拉了两下脸,才纵身跃向地面化作人形朝门口走去。
门外站着依旧丰神俊朗的两人,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昨日两人在她们隔壁新开了间房,谁知这一大早天才亮就敲门……
这是为了突出猫族太能睡么?
希音突然回神想起自己刚起床,尚未洗漱——
直接一个转身化作原型跳上门口的圆桌,“正襟危坐”且难掩尴尬道:“二位挺早,可是有事?”
姑娘房间不可擅闯,他二人站在门外未动,眼神也只看在希音身上,并未乱瞟。
龙修拱手赔礼:“扰了帝君清梦皆神之过,只是眼下有桩事许是帝君更想知道的,一时未按耐住激动才有此动作,帝君恕罪。”
希音连道无碍,又问何事,这次倒是龙修还未开口,一旁的男子便先道。
“逃跑的屠夫找到了。”
原来昨夜回房后,龙修便向外捎了口信,他常年游荡在凡间,广结天下能人异士与各路神仙妖魔,巧的是汴州也有熟人。
一夜过后,便得消息。
希音肃穆,与他们安排好行程便将眼前两位送走,正欲跳下桌子喊子苓起床时,听到温润沉稳的一道声音在门外响起。
“给这间房内两位姑娘送些热水,辛苦。”
希音:“……”
哦,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