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夷本以为五道水柱能够完全压制住公孙翊，而公孙翊也确实一直在和水柱周旋并未向自己出，没想到这下陡然生变，待反映过来时剑气已逼近身前。

    冯夷不敢硬接，侧身避开，但剑气还是划过其左肩，砍下一片肉来，鲜血直往外冒。生死之战，冯夷不敢贸然处理伤口，但好在其修为不俗，鲜血很快便不流了，虽然没有让被砍去的肉重新长出却也无伤大雅。

    公孙翊向冯夷出招时浑身都是破绽，冯夷受伤的瞬间也驱使五道水柱同时袭向公孙翊，公孙翊避无可避，只听“轰隆”一声，五道水柱撞击在一起，爆发出一片水雾，而水雾中的公孙翊生死不知。

    “啊！”远处的宓妃和瑾钰同时惊呼一声，为公孙翊担忧个不停。

    冯夷已经近千年没有受过伤，此时自然是怒不可遏，望着水雾嗔道：“找死！”

    水雾散去，公孙翊在半空中突然落下，双目紧闭，四肢摊开，仿佛已经昏死过去。

    冯夷摸了摸肩上的伤口，还是有些疼痛，狞笑道：“不自量力。”

    宓妃见了，忍不住就要上前接住下落的公孙翊，但瑾钰却伸拉住她道：“放心，以他如今的修为，没那么容易败。”

    果不其然，下落的公孙翊蓦地睁开双眼，飞速冲向前方的冯夷，冯夷正在查探自己的伤势，哪里料想到公孙翊突然清醒发难，而公孙翊身法奇快，须臾间便到了冯夷身前，冯夷猝不及防，胸口正中公孙翊一剑。

    公孙翊笑道：“是谁不自量力？”

    原来在五道水柱袭向公孙翊的瞬间公孙翊便在四周使出真气屏障，挡住水柱的攻击。公孙翊如今的真气屏障连开明兽一击都能完全抵挡，挡住五道水柱自然不在话下，虽然真气屏障在夹攻之下出现了些许裂痕但公孙翊还是安然无恙。

    公孙翊自忖对上冯夷并无必胜的把握，便想出了诱敌之计，借着朦胧的水雾假装自己被水柱击昏，待冯夷放松警惕之时陡然出，一招制敌。

    但公孙翊很快便笑不出了，他方才全力一剑毫无保留，但却只刺入半寸，而冯夷身上却发出阵阵金色的涟漪，原来其胸口有法宝护住。

    冯夷狞笑一声，公孙翊见势不妙，飞身急退，但还是被冯夷的刀气砍中左臂。

    以公孙翊如今千锤百炼的肉身，冯夷这一刀只砍入分毫，伤口极浅，但伤口附近却结了一片冰霜，而公孙翊整条左臂也显出淡淡青色，寒气刺骨，竟变得极为僵硬。

    公孙翊见冯夷并没有乘胜追击料想他虽然表面上无碍，但应该也被绝尘剑剑气侵入五脏，便一边默运刑天传授的法诀，消除左臂的寒意，一边在脑海中思忖，“他这件护身法宝应该算不得如何了得，否则便不会挡住绝尘剑的剑身，却挡不住绝尘剑的剑气了，而且应该只能护住躯干部分，四肢和头颈应该无法护住，否则早先便不会被我的剑气砍下一片肉了。”

    冯夷毕竟有法宝护体，受伤不重，比公孙翊更早恢复，大喝一声，足底的洛水爆发出十二道水柱，同时袭向公孙翊，而冯夷也持刀在一旁掠阵，等待公孙翊露出破绽。

    虽然公孙翊习得了世间最好的身法逍遥游，但面对这十二道水柱的夹攻还是有些左支右绌，再加上公孙翊要防着一旁伺而动的冯夷，时间一长便显得捉襟见肘。

    公孙翊久处下风，难免有些心急，如此一来便难免露出破绽，虽然躲过了水柱的夹攻但背脊还是被冯夷砍中一刀，伤口甚深，冰寒刺骨。

    公孙翊飞身急退，但冯夷得势不饶人，一招得哪里肯给公孙翊喘息之，十二道水柱猛地袭向公孙翊。公孙翊疼痛难耐，难以避开忙，使出真气屏障护住身子四周，“轰隆一声巨响”屏障碎裂，虽然公孙翊尚未受伤，但剩下三道水柱并未受损，仍是袭向公孙翊。

    公孙翊顾不得疼痛与寒意，飞身避开，和三条水柱周旋，虽然公孙翊受伤之后身法慢上一些，但面对区区三道水柱还是游刃有余。

    宓妃见公孙翊受伤，早已是泪眼婆娑，她虽然不愿看到公孙翊杀了冯夷，但见冯夷伤了公孙翊也是心痛不已，此中柔肠百转的苦楚实在难以言明。

    瑾钰在一旁瞧见了，啧啧称奇，实在搞不懂宓妃心中所想。

    公孙翊受伤之后便冷静不少，不再急于求成，一边应付三条水柱的夹攻，一边分心运气，驱除背后的寒意并让伤口缓缓愈合。

    公孙翊担心冯夷见自己受伤不重又叫出十几道水柱围攻，便刻意将身法又放慢了些，假装自己受伤甚重，已不似先前那般灵活。

    其实冯夷使出十二道水柱大为损耗真气心力，方才和公孙翊鏖战一场，已经耗费体内大半真气，此时冯夷也在抓紧时间调息。

    公孙翊一边假装费力闪躲，一边在脑海中思忖，在背后的伤势已无大碍后不久便计上心来。公孙翊躲过一道水柱的进攻后故意卖了个破绽，将后背对着冯夷。

    冯夷真气虽然尚未恢复，但见此大好会又怎么会错过，挥刀斜劈，刀气如刃，飞向公孙翊的后背。

    公孙翊听得背后风声便知冯夷出刀，并未倒转身子，仍是以后背对着冯夷，不再藏掖，将速度攀升到极致，竟比冯夷的刀气更快，公孙翊微微侧身便在半空中避过刀气，并以后背撞向冯夷。

    冯夷见公孙翊露出破绽自然是全力向他劈了一刀，毫无防备，没想到公孙翊竟会以身犯险刻意引诱自己出招，冯夷自然是措不及防，胸口结结实实地被公孙翊的后背撞中。

    即便冯夷有护身法宝，但以公孙翊速度之快，不偏不倚地撞在冯夷胸口还只震得他气血不稳，五内翻腾。

    公孙翊一招得便自然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冯夷，在电光火石之间又出一招，右肘用力抬起，猛地撞向冯夷的太阳穴。

    冯夷的修为虽然金丹境，但肉身却远及不上如今的公孙翊，更何况是脆弱的头颅和坚硬的肘相撞，公孙翊一击过后冯夷只觉头疼脑裂、天旋地转，险些晕死过去。

    公孙翊连番得又哪里肯轻易作罢，猛地转过身子，左捏剑诀，直插冯夷右眼，冯夷迷糊之际哪里能避得开，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公孙翊的半截指没入冯夷眼中，将其仅剩的右眼也戳瞎了。

    冯夷被公孙翊戳瞎右眼，虽然脑袋还是十分疼痛，但却也清醒不少，伸捂住自己瞎了的右眼，但血流如注，又哪里能止得住。

    公孙翊一脚将他从半空踢飞，落在河畔上，自己也紧接着落到他身旁。

    冯夷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感觉四周一片漆黑，此时心中已无怒气，只有惊恐，公孙翊此时想杀他实在是轻而易举。冯夷这一生有过许多红粉佳人相伴，但如今想要找个依赖的人也没有，冯夷蓦地想起那个相伴自己千年的妻子了。

    “唉”冯夷喟叹一声，自己在外面沾花惹草，又怎么敢奢望她对自己有情有义呢，何况女子心中住的早已是身前这个弄瞎自己两只眼睛的男人了。

    冯夷有些想念当初和妻子相濡以沫的时光了，当初自己没有成为金丹境，也不是洛水的河神，那时候自己的眼里只有妻子，妻子的眼里也只有自己，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了。

    公孙翊将绝尘剑架在冯夷脖子上，道：“戳瞎你的眼睛是为了我自己报仇，这一剑便是替这洛水四周受难的百姓向你讨个公道！”

    公孙翊罢，挥剑欲砍，不料却有一人挡在冯夷身前，正是宓妃。

    宓妃道：“我是他的妻子，没有约束好他，变成这样我也难辞其咎，这一剑便由我来替他受。”

    冯夷伸向前一摸，正好触碰到宓妃的后背，他将后搭在宓妃肩上，让自己镇静下来，“阿宓，你”冯夷沉吟半晌，竟是不出话来。

    公孙翊不知宓妃为何如此，在他看来宓妃当初出言阻止冯夷又救下自己更相助自己去求得息壤，心中应该对冯夷已经没了情意，而宓妃对自己的情意确实真真切切，如今宓妃挡在冯夷身前阻止公孙翊，实在让他百思不解。

    公孙翊道：“雒嫔你干嘛，快让开，他所作所为与你何干？”

    宓妃一听公孙翊叫自己“雒嫔”，诸般前尘往事一一涌上心头，蓦地流下两行清泪，摇了摇头，并不答话。

    瑾钰这时也到了三人身边，远远听得三人言语，没好气的道：“你可真傻，他早就对你没了情意你又何苦来哉？他这么多年出去沾花惹草的时候可曾念过你的好，哪怕只有一星半点？”

    宓妃默然不语，冯夷喟叹一声，默默低下了头。

    瑾钰接着道：“再者来，你心心念念的不是应该是后是这个呆子吗，那现在又何必和他作对？”

    宓妃不置可否。

    公孙翊没想到瑾钰得如此直白，而宓妃也并未否认，竟有些不好意思，而自从他与宓妃在洛水河畔相遇，心中也是一直记挂着她的。

    瑾钰娇嗔道：“你怎么不话！哑巴了吗？”

    公孙翊见瑾钰气势汹汹，忙出言道：“瑾钰。”

    瑾钰冷哼一声，继续道：“这老王八身为洛水河神，作威作福，不但这四周的凡人过得不安生，这附近的山魈精怪想来也备受压迫，杀了他也算是替天行道，你快让开。”

    瑾钰腹中其实还有千言万语没有出，论讲道理，她很多时候是不输那些仙人的，但宓妃一句话便让瑾钰哑口无言，千言万语此刻也起不到作用。

    “但他毕竟是我丈夫。”

    公孙翊有些悻悻然，想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出，看了看宓妃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冯夷，喟叹一声，道：“好自为之。”

    公孙翊完转身便走，如今冯夷双目已盲，已经无法再作恶了，也不用担心他伺报复。

    公孙翊虽然算不得失魂落魄，但心中却也十分失落，他不明白，为何宓妃对自己情深意重却还要回到冯夷身边。

    公孙翊虽然已经知道宓妃和自己有夙世情缘，但却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因此对宓妃的感觉算不上爱得痛彻心扉，但宓妃确实让他有一种砰然心动的感觉，若他不喜欢宓妃便是在骗人了。他这一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子，但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唉”公孙翊长叹一声，有些理解当年在岱舆看的那些世俗中所描绘的才子佳人之间求而不得的苦楚了。

    “等等！”公孙翊身后的宓妃突然开口。

    公孙翊猛地转身，欣喜若狂，难道是她改变主意了，要随自己离去？

    但很快公孙翊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宓妃走上前来，从怀中取出一物，是一颗如孩童拳头大的夜明珠，面无表情地道：“这颗夜明珠是当年一个人送给我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将它带在身上，现在我将它送给你，咱们从此两不相欠。”

    公孙翊知道宓妃口中的那人便是自己的前世，并没有推辞，“嗯”了一声，伸接过。

    两人同时转身，背对着背往前走，两人都没有回头。

    所以公孙翊不知道，宓妃转身的那一刻，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写满了愁苦，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宓妃也不知道，公孙翊离开的时候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而且公孙翊走出几步便走不动了，他的心不知道为何，竟疼得要命，原来伤心到极致，心真的会痛的。

    原本公孙翊并不若何伤心，但当宓妃出“两不相欠”的时候他真的有些想哭了。

    宓妃虽然朝思暮想能够和公孙翊相见，但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和他长相厮守，能够见他一面，宓妃便已经心满意足了，何况她知道如今的公孙翊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但转身离开的时候，却还是心如刀绞，但她还是忍着痛往前走，她害怕自己一旦停下便再也走不动了。

    此时瑾钰也追上了公孙翊，她看了看公孙翊又看了看身后的宓妃，实在不明白，为何相爱的两人彼此间要如此绝情。

    公孙翊看着那颗夜明珠，仿佛在其中看到了宓妃的样子，公孙翊用力一捏，夜明珠登时化为齑粉，随风而散，飘落在洛水中。

    瑾钰见了虽然心痛不已，但却没有责怪公孙翊暴殄天物。

    睹物思人，亦只是徒增忧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