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来了?”沈寻刚将严啸前一天晾着的衣服收下来扔在上铺,就见严啸带着一身汗水回寝。
这个时间点,这满身的汗,看来刚才又是和昭凡一起加练去了。
“嗯!”严啸嗓音洪亮地应了一声,大步走去阳台换衣换鞋。
沈寻量了他两眼,发现他这状态好像亢奋得过了头。
今天在宠物美容院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黄黔和刘渐成此时都在寝室,沈寻想问也不方便问。
倒不是在意严啸的面子,严啸不是警院的人,暑假一结束就不在这儿了。但昭凡还得在警院混。事关昭凡的前途,他不得不更加心。
严啸换好衣服,面上和平常没什么不同,手肘碰了碰沈寻,晃着手里的盆儿,“洗衣服去?”
在警院,男生们有三大集体活动——抽烟、球、洗衣服。
沈寻没衣服可洗,随手拿了包烟,“走吧,我陪你。”
一到走廊上,严啸表情就变了,就像覆在脸上的薄冰突然崩开,藏在里面的兴奋再也掩饰不住。
“你们今天怎么了?”沈寻问。
严啸挑眉,“我们有进展了!”
“你昨天也这么。”沈寻叹气,“这回的进展又是什么?一起洗了条狗?什么品种?”
“嗤,这算什么进展!”
“照你昨天的法,一起洗条狗已经是相当不得了的进展了。”
严啸将盆子往水槽里一放,声情并茂道:“他为我熬夜;为我失眠;为我翻跟斗;为我长出一对妖冶的黑!眼!圈!”
沈寻:“……我操!”
水声“哗啦啦”地响,严啸大力搓着衣服,搓得眉飞色舞。
那表情就像在——来问我细节,问了我就告诉你!
沈寻咳了两声,抬手拍了拍严啸的脑袋。
啧,头发短了真扎手。
“干嘛?”严啸侧过脸。
“不干嘛,猜你脑子里有水,帮你控控。”沈寻收回手,后退两步,随时准备迎敌。
他与严啸从穿开裆裤时起就在一起玩,彼此知根知底,虽然大多数时候是一起揍人,但也“内讧”过、“切磋”过,严啸架是什么水平,他再清楚不过。
“撩了就别躲。”严啸伸出湿漉漉的手,隔空指了指,“不过啸哥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那你这脑袋里的水,我再帮你控控?”
“你还得寸进尺了?”
沈寻笑道:“不控怎么办?还为你熬夜为你失眠,你不写转行写诗了?那个为你翻跟斗是什么?争当孙悟空?”
严啸将水龙头一拧,“你不信啊?”
沈寻:“毫无服力,我傻?”
两人对视片刻,严啸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沈寻开始真心担心自家好兄弟了。
“他在看我那篇,就以他为原型的那篇。”严啸似乎平静了一些,语气不像刚才那样亢奋,双手细细搓着衣服,“我今天才知道,他只是没有用‘几八’那个号而已。”
沈寻:“他告诉你的?”
严啸将今天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中途发现自己记忆力好得出奇,细枝末节都记得,完全不输接受过专业记忆训练的反恐专业学员。
起码昭凡不一定都记得那么清楚。
“昨天店里的电脑坏了,他没看成最新一章,大半夜睡不着,跑去电子阅览室——这算不算为我熬夜为我失眠,他今天还长黑眼圈了;还有,他为了抢电脑,在楼梯上前空翻——这算不算为我翻跟斗,不过这太危险,我不让他翻了。”严啸着想起不久前在回来的路上,昭凡熬夜是为了去电子阅览室追更新,心尖再次又酥又麻。
这确实是个很大的进展,比昨天那进展大多了。沈寻消化了一会儿,突然皱眉:“你没有跟昭凡实话?”
严啸洗衣服的手一顿,“我暂时不知道怎么。”
“那你们现在的情况是——你知道‘几八’是昭凡,也知道昭凡在看你写的,还看得很起劲;但昭凡对你一无所知,他不知道‘狂一啸’就是你,也不知道自己是《桃色惊魂》主角的原型。”沈寻迅速理清楚两人目前的关系,“啸哥,这不对吧,你这算不算是故意欺骗他?”
“我开不了口。”严啸冲掉手上的泡沫,“这事换成你,你能立即向他坦白吗?”
沈寻没马上“我能”。
事实上,类似的事放在任何人身上,或许都有一个犹豫期。
旁观者是勇士,无所畏惧,勇往直前;当局者却往往成为懦夫,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沈寻试着带入自己想了想,想不出一个答案。
“我们第一次接触很不愉快。”严啸吸了口气,“他现在虽然在追我的,但我看得出,他还是有些不屑。你懂吗,就是那种——虽然在看,但心眼里瞧不上。”
沈寻点头。
“他给我过好几次,‘狂一啸’是个学生。”严啸又道。
沈寻既想笑,又觉得应该给兄弟一个面子,于是很辛苦地忍着。
“别憋了,想笑就笑吧,我自己都想笑。”严啸。
“你俩当初不都认为对方是学生吗?”沈寻试着安抚,“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那不一样啊。”严啸重新拧开水龙头,继续搓衣服,“我对他一见钟情,我可以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他对‘狂一啸’的不屑。但他又没有对我一见钟情,所以刚才你的‘缘分’,不是我追他的助力,而是阻力。”
那你还那么高兴。沈寻想,你高兴得都开始写诗了。
“但我还是忍不住开心。”严啸勾起唇角,“他在追我的,一章没看就睡不着觉,我没有办法控制那种兴奋的心情。”
沈寻在严啸肩上拍了两下,“理解你。”
这话其实挺言不由衷的,他不大能理解,但至少可以给兄弟一些语言上的安慰。
可话音刚落,脸上就被扑了一片水。
“……”
“你理解个屁。”严啸笑道:“哄戚南绪都不是你这种哄法。”
沈寻抹掉水,“那你后面算怎么办?你们在现实与网络中都有交集,昭凡早晚会知道你就是‘狂一啸’。”
“嗯。”严啸拧干衣服,抖开,“如果那时候他对我已经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情就好了。”
“如果我是他,我不定会生气。”沈寻,“人都厌恶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严啸过了好一会儿才:“在不知道‘几八’就是他以前,我对‘几八’这个名字没有一丁点儿好感,还想揍‘几八’一顿。后来知道‘几八’是他,心情就马上变了,甚至觉得‘几八’听着有些可爱,连‘几八’写长篇大论骂我我都觉得有趣。”
喜欢让人变得盲目。沈寻心想。
“这一切的基础建立在‘我喜欢他’的前提上。”严啸顿了顿,“没有‘喜欢’,一切就都不成立。那将来他如果有一点喜欢我了——不用像我喜欢他一样,他也许也能接受我是‘狂一啸’这件事。我不怕他生气,我怕他对我没有感觉。”
沈寻回忆了一下,确定从未见过严啸这般模样。
严啸这几年摆脱了严策的管教,过得越来越我行我素,不按严策和严家其他长辈铺好的路走,自己跑去考了个名牌大学。按理,在名牌大学里好好念书,前途也是一片光明,但严啸念到一半却没什么意思,开始在网上写。
考大学和写,是严啸做得比较上心的事。
考大学是为了走一条不一样的路,从父兄的掌控中逃离,写则是对前途的试探。
沈寻自己中规中矩考了警院,却并非不明白严啸的心思。
他知道严啸为“自由”所做的努力。
但严啸一向有自己的方圆,不管是两年前考大学,还是今年开始写,都有明确的目标,从未出现过手忙脚乱的情况。
昭凡的突然出现是个变数。
严啸的心被昭凡拨乱了——虽然“罪魁祸首”根本不知道。
沈寻很想跟严啸讲讲道理,却也知道“一见倾心”这种事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可讲,只得在心里祝兄弟好运。
“帮我晾晾衣服。”严啸已经洗完了,盆子往沈寻怀里一塞。
沈寻接过,“你去哪儿。”
严啸指着上面,“串门儿。”
“你至于吗?”沈寻简直想将一盆子湿衣服泼出去,“下午一起洗狗,晚上一起锻炼,这才分开多久,你又憋不住了?”
“我中毒了。”严啸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笑了笑,“上瘾,还真憋不住。”
沈寻端着盆子回宿舍,拿脚踹开门,黄黔朝门外看了看,“怎么啸哥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啊……”沈寻取来衣架,“吸‘几八’去了。”
“啥?”黄黔没听清,“吸什么?”
“没什么。”沈寻:“你不懂。”
?
“凡儿,你今晚别半夜爬起来了啊。”送走串门的客人,眼看到了睡觉的时间,鲁川着哈欠,“真的,你昨晚吓到老父亲了。”
“老父亲心理素质实在堪忧。”昭凡正忙着擦凉席——他贪凉,睡觉之前必须用热水擦一遍凉席,再拿风扇对着凉席吹一会儿,等凉席上的水干了,躺上去那叫一个舒爽。
严啸来串门,坐在他的凉席上,耽误了他擦凉席的时间。
其实严啸好像也没什么要紧事,就闲聊,一聊起来没注意时间,半个来钟头一会儿就过了。
时间过得快,明相处起来舒服。
昭凡觉得,和严啸待一块儿真挺舒服。严啸这人不招人厌,没什么屁事儿,长得也帅,是块当兄弟的好料。
鲁川:“那你得答应我,半夜别又跑。”
“答应你答应你。”昭凡搬来摇头扇,对着自己床铺吹,心想今晚肯定不去电子阅览室了。
为一个学生熬夜熬出黑眼圈,这事简直越想越羞耻。
自己将这事告诉严啸时,严啸居然强忍着没有笑,还露出比平常温和、包容的神色。
可见啸哥真的很懂得为他人着想,真的很善解人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