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昭凡去缉毒大队了。”沈寻在电话里道。
严啸叹了口气,“他给我过。”
“你早知道了?”
“……嗯。”
“那你心里到底怎么想?”沈寻问:“你早知道,那你还待在勋城?”
“我……”严啸顿了顿,“我下学期要交毕业论文,还有一科需要补考。”
“不是啸哥,毕业论文、补考,现在这些是最重要的吗?”
“怎么不是?我好不容易考上这么一所名牌大学,总不能连毕业证也不拿就走了吧。”
沈寻略一沉气,“啸哥,你别糊弄我。什么最重要,什么其次,你心里比我更清楚!”
严啸点烟,吸得太用力,被呛住了,激烈地咳了好几口。
“杉城那边和咱们这儿不同,禁毒形势一直非常严峻。昭凡一旦去了缉毒大队,危险不危险先不,缉毒警和一般特警的管理就不一样,你们很可能几个月,甚至几年都见不上面。”沈寻:“几年是什么概念?你想过吗?你们现在进行到哪一步我不清楚,但总归没有确定关系吧?”
严啸摇头,轻声道:“只是朋友。”
沈寻声音拔高,“只是朋友,还只是朋友,那他这一走,中间空个三年五年,你就彻底别想了!”
“不想好啊。”严啸最近闷在租屋里,不分白天黑夜写作,饮食睡眠极不规律,精神状态相当糟糕,胡子也懒得剃,得亏沈寻看不到他。
“不想好?”沈寻问:“你什么意思?”
严啸撑着额角,弹落一串烟灰,“如果一直想,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
沈寻静默片刻,“你想放手?”
严啸痛苦地捂住眼,手中冰凉,眼皮灼热。
他沙哑道:“不然我能怎么办呢?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沈寻与他一同长大,从未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话,即便只是听见他的声音,也能感到他的绝望与孤独。
“啸哥,你先别着急。”身处两地,沈寻只能尽可能安慰,“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慢慢。”
严啸抽完一根烟,又接着点第二根,布满红血丝的眼空荡荡的,“从一开始我就做错了。他无法接受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我却非要利用他给予我的友情去逼迫他。”
“这半年你们不是相处得不错吗?”沈寻:“都住在一起了。”
严啸苦笑,“是我逼他,我都把他逼到拿‘当缉毒警’这种方式来逃避我了!”
“不可能!”沈寻道:“昭凡不是动辄逃避的人。啸哥,你别这么想。杉城是禁毒重镇,他选择去杉城,本来就有那方面的志向。你如果……”
“他亲口的。”严啸突然断,继而一字一顿地重复,“他亲口的!”
沈寻不解,“他什么?”
“——空一段时间,不定我们都想通了呢?”严啸又咳起来,“他的原话。”
沈寻沉默。
“你也听出来了吧?”严啸掐着烟的手指正在颤抖,烟灰簌簌往下落,“他那个人,如果不是实在忍无可忍,不会出这种话。他想要我想通啊,只有我想通了,才能放下这段感情,才能放下他,他才能自由!”
“啸哥……”
“我这半年来的纠缠,已经让他受不了了。”严啸轻声絮语,“我根本不知道把他逼成了什么样子,我还以为他过得很开心。我这样自私,有什么资格爱他?”
沈寻不愿见自家兄弟如此难受。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他没有像严啸一样求而不得地深爱过一个人,也没有像昭凡那样被一个穷追不舍的人深爱过。他想要劝慰,却无能为力。
严啸仰面长叹,“他希望我想通,希望我放下。我还能怎么样?我没有别的选择。”
“他的原话不是‘我们’吗?”沈寻到底是旁观者清,“你的‘想通’如果是放下,那他的‘想通’呢?会不会是接受你?”
严啸按住酸胀的眼角,“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昭凡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他拒绝了你们专业的女孩儿,为对方着想,所以做出让你们哭笑不得的事,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奇葩。”
“你觉得他那句‘我们’,也是他的温柔?”沈寻问。
“难道不是吗?‘不定我们都想通了呢’和‘不定你想通了呢’,是不是后面一种更伤人?”严啸再次叹息,“他……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沈寻后悔没有直接去一趟勋城。如果此时是面对面,起码自己还能给严啸一记拥抱。
许久,沈寻沉声道:“夏天时你,你不敢欲擒故纵,你怕自己纵不起。那现在……是真的算彻底放弃吗?”
严啸手边的烟灰缸已经蓄满烟头,“我过段时间想再去看看他,趁他还在杉城。”
“然后呢?”
“然后……不知道。”
沈寻无奈,只得道:“我帮你留意杉城那边的情况。啸哥,不管你是决定继续追,还是就此放下,都要赶紧从现在这种状态中走出来。你这样我很担心。如果策哥知道了,也会担心。”
严啸勉强笑了笑,有气无力,“……好。”
?
自从通过了缉毒大队的选拔,生活就突然变了样。每天不用再执勤,也不用执行其他任务,大部分时间都在熟悉各类毒品信息以及典型案例,还要与精英缉毒犬交道。
昭凡已经半个月没有回过“开心家园”了,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实在抽不出时间。
严啸以前过,那套两室一厅交了一年的租金。
而他只给了严啸几个月房租。
那日挂断电话后,他有些后悔,知道自己错了话。严啸那句“我明白了”沉甸甸地落在他心底,压得他有些难受。
只是他并不清楚,那种难受其实是心痛。
他很想再给严啸个电话,好好解释一番。
但解释该什么?
去缉毒大队固然是为了理想,但那其中的确有逃避的想法。
他也的确是希望自己能够想通,亦希望严啸能够想通。
若是再电话解释,那就不是真正的解释,而是善意的欺骗。
这事抹不去,工作之余,他老是想起严啸,又找不到一个能倾述的人,只能去缉毒犬的犬舍待着,和与自己最亲近的那只德牧“聊天”。
缉毒犬都聪明得过头,嗅得出人身上的情绪。他心情低落,德牧也不高兴,臊眉耷眼地陪着他,时不时拿鼻子喷出几声呜鸣。
“你想洗澡吗?”他揉着德牧的脑袋,“我洗澡是专业的,还可以给你按摩按摩。我当年在宠物美容院……”
一想起那过工的店,就不免再次想起严啸。
那个夏天全是开心的记忆,给狗儿洗澡也好,一起跑晚练也好,在校门外吃宵夜也好,一丁点儿烦恼都没有。就连吵的那一架,现在想起来心头也是一暖。
一转眼,原来已经认识那么久了。
“找你半天,原来躲在这儿。”余科嘴上着怕牺牲,最后还是报了名,如今也已是缉毒大队的一员,“这个天可不能给它们洗澡啊,容易生病。”
昭凡拍拍德牧,站起来,“走吧,训练去。”
“你心情不好啊?”余科问。
“没有啊。”
“还没有,露露都被你传染上抑郁了。”
露露就是刚才那只德牧,生得威风凛凛,却有个与外形严重不符的名字。
昭凡不想自己与严啸的事,道:“我听兰队,最迟下个月,队上会派一批队员去西南边境。”
“你要去吗?”
“嗯,想去熟悉熟悉情况,既然已经加入缉毒大队,那就没必要一直待在杉城。”
“那我得提醒你。”余科,“你朋友那房子,要是不住了就尽快联系房东。”
昭凡想了想,“嗯。”
?
今年的除夕,于很多人来,都过得十分潦草。
肃城出了一桩连环杀人案,沈寻身在市局刑侦支队,头一次参与重案侦破;严策远赴海外执行维和任务,看不到喜庆的烟花,只有连绵不绝的枪声;林浩成东奔西走,即便名义上已经从前线退下来,却仍有数不清的案子等着他亲自指挥……
严啸没回家,在租房里从早写到晚。
这些日子以来,他很庆幸自己还有这一份工作。每天只有全心写作时,他才能暂时忘掉昭凡。所以只要醒着,他就逼着自己码字,让里的人物、冲突占领整片脑海。
账户里的资金不断疯长,“颜笑”这一作者名已经冲进了“蜂归”收入榜前列,并且有继续赶超的趋势。
连松都劝他,慢慢来,钱是赚不完的,不要将自己榨干。
可他不能停下来,因为此时的爆发根本不是为了钱。
他不得不写。
晚上十点,外面的鞭炮声越来越密集,几乎盖过了手机的铃声。
手机一遍一遍地震响,直到点击保存,他才注意到一旁闪动的屏幕。
“啸哥。”昭凡的声音传来,他忽然喉咙发紧。
“新年快乐。”昭凡:“过完这个春节,我就不在杉城了。前几天我联系了房东,把我那一份钥匙还给他。房子我扫了一遍,很干净。你写完论文如果还要回来,除一除尘,应该就可以住。”
严啸只听见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昭凡的声音像隔着什么,根本听不真切。
他不想要听真切。
“啸哥。”昭凡又,“那我们就,将来有机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