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什么呆呢？邹姐。”厉胜白绕到她的身后趣。

    邹眠坐在厉家后花园的秋千上，在房间里教明城教得有点闷了，她出来透口气。

    她仿佛没听见的目不斜视，厉胜白的眼神垂落到的她扶着吊绳的手指处。手很长很白，指甲修得格外整齐，只留出月牙似的大。他的目光往上，又触及到她今日穿的浅玫瑰花色高领短袖旗袍，隐隐露出的白皙脖颈。

    “没有人过你这样看人是很不礼貌的么？”邹眠终于转过头。

    “我只知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笑起来，哀叹道：“可惜没有带相机过来。”

    邹眠垂了垂眼睛，不再搭理他，起身走回练琴室。

    厉胜白低头笑，即便身上并没有带任何贵重的首饰，但用的面霜、身上的香水以及丝绸的料子都是好货，若是她姨邹雪挑的，倒也合理。但是这位邹眠姐，习惯得严丝合缝，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经常会有一些下意思的动作，譬如每次起身的时候会把衣物的皱褶细细捋平；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拢一拢头发，而查看一下自己领角处，袖角处是否有折叠。

    “胜白，你在这。田姐来了。”

    厉胜白回头看，嫂子苏秀正领着一个穿红绿方格洋裙，剪着齐耳短发的女生远远从走廊走过来。

    “田姐，这就是胜白。胜白，这是田新月姐。”

    “你好，厉先生。”田新月率先伸出手招呼，显得格外落落大方。

    他伸出手，与她相握，“你好，田姐。”他不着痕迹地量了一下，连衣裙的款式十分新潮，擦了面粉，眉毛细细画过了，嘴唇涂了淡红色，都是按照时下报纸上最摩登女郎的标配来的，看来也是为了这次见面做了一番功夫。

    厉胜白低下眼，注意到她垂下的袖口露出了线头。他莫名有丝微笑。

    “胜白，田姐是华城大学的大学生呢，这次是放暑假回家来休息的。”

    “是吗？”

    “对了，刚跟田姐聊，她很喜欢摄影哩，你不是有个摄影室吗？可以带她去看看。”苏秀交际脑汁地想着各种能把他们两个搭上边的话题。但话音刚落，她隐隐感觉到厉胜白看了她一眼，一瞬间没细分出来他具体表达的含义。

    “好啊。”他这样回答。

    看他唇角上仍然挂着笑，她便放了心：“那胜白你带她过去吧，我正好有些事，就先走了。你们慢聊。”

    “麻烦你了。嫂嫂。”厉胜白仍然笑着看着她，苏秀愣了两下，垂下头静静地消失。

    “厉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啊？”两个人在去摄影师的走廊上慢慢闲谈着，厉胜白笑：“没工作呢。我喜欢摄影，所以每天也就是在家拍拍照片，无所事事。”

    “啊……”厉胜白敏锐地感觉到她的话音一顿，“厉先生没有试过去做一些事吗？”

    “没有呢。”

    “厉先生这样好的人才，现今日寇侵华，正是报效祖国的时候哩。听苏姐姐，你是从美国毕业回来的，想必很有才学。屈居在家实在太可惜啊。”

    “没办法啊，谁教我只想安安顺顺地过一生呢。”

    一时间，田新月没有答话，厉胜白也不继续接腔。

    “对了厉先生，你知道同学会吗……”还是田新月开了口。

    “那个华城很有名的地下组织？”

    田新月的目光一亮：“厉先生，你也知道？！其实我们华城大学也有同学会的分会呢……”

    中午请田新月用过饭后，苏秀和厉胜白一起送走了田新月，她鼓起勇气看向厉胜白：“田姐好像还挺开心的，你们聊得还好吧？”

    “她应该很开心。”厉胜白低头摆弄着自己的相机——刚刚应要求，给田新月也照了一张照片。

    “你为什么要骗她你的摄影室钥匙丢了？”

    “嫂嫂，我可从来没，允许任何人随意参观我的摄影室啊？”他的语调虽然轻松，看她的眼睛里却有一丝别的含义。

    苏秀一时间低下头，低声道：“好了，我知道错了。”就知道他肯定生气了，之前他看她那一眼的时候就该相信自己的直觉，把话圆回来就好了。

    厉胜白又笑了笑：“嫂嫂，别往心里去。没有下一次就行。”

    “……那你觉得田姐怎么样？”苏秀又问。

    “像一只气球。”

    “？”

    厉胜白转身走了。

    苏秀知道，自己又被鄙视了。

    跟这个二弟话，好艰难，她自己也分辨不出为什么，明明他看起来也像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但她就是相处不来，是她太顿感了吗……每次有什么事，她都是尽量先跟胜青，再让胜青转达。这天傍晚，忙碌了一天的厉胜青回到家，看到自己的妻子苏秀正闷闷不乐地，像一尊佛像一样坐在床边上。

    “秀，怎么了？”厉胜青解下外套。

    苏秀上前接过，抬起眼睛：“胜青，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笨？”

    “怎么会呢？”厉胜青摸了摸她的头笑。

    苏秀开始把来龙去脉重新叙述了一遍，厉胜青问道：“气球？他们在饭桌上了什么吗？”

    苏秀：“田姐在饭桌上，得比较多是她学校里那些名人做过的伟事，还有那个……什么很出名的同学会，以及还有关于目前中国形势，还有国外形势什么的……”苏秀脸一热，她时候家里太穷，姊妹也多，她没有上过学，也不识字。关于国家，她只知道中国的“日本”，还有胜白留学“美国”，还有什么德国、法国她完全没听过，所以她全程除了张罗吃饭，什么都不敢，怕露怯。

    估计胜白也是因为这个才总跟她谈不到一起去的吧，她幽怨地叹了一口气。

    厉胜青拍拍她的肩：“别放在心上，胜白就是那个性子。”

    “……我有点怕他。”

    “放心，胜白很聪明，你的性格他知道。”

    “那那个气球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以后多观察胜白，但他一直笑不话，就是不耐烦了。他应该是田姐全程得太多，而且基本都跟她没什么关系，像气球一样——能吹。”

    “……”

    好怕，她再也不敢面对气球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厉胜白正在刷牙，侄子厉明城扑腾扑腾跑来，睁着大眼睛伸手递过来的一张纸。厉胜白接过，上面写着：“老虎嘴里拔牙。”——找死。

    厉胜白在盥洗池扶着额头低低笑起来，大哥啊！

    侄子转身想跑，被他一手拎回来：“邹老师来了吗？”

    “还没呢。”

    厉胜白漱过口擦了嘴，走到书桌旁扯过一张纸，用钢笔写字。

    “等她来了把这个给她。”

    厉明城接过，“叔叔，我爹还，有喜欢的让你直接跟我娘，别让我娘总怕怕的……”

    厉胜白低声笑，不置可否。

    “你觉得叔叔喜欢谁？”

    “我。”厉明城不容置疑地回答。

    “哈哈哈哈。”厉胜白大笑起来，起身把他抱着，狠狠亲了一下。

    *******

    邹雪在一张柔软宽大的床铺上醒过来，旁边空无一人，空气中有着过夜的沉闷味道。她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八点三十。

    起身拉开窗帘，回过头时才看到放在床头桌上的花瓶里，放着一束新鲜的玫瑰花，带着隐隐的露水。

    她披上外套下楼，大约一百多平的楼下，只有寥寥两个丫头和三个护卫。而他们的主人正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叼着雪茄与面前的人玩牌。

    “我可以走了吗？”邹雪拢了拢衣服，走到了沙发背后问。

    “过来。”

    邹雪走过去，便被他拢在怀里，拿开雪茄亲了一口：“玩完这把，再送你回去。”

    一股烟味……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我可以自己回去。”

    “不亲自送你回去，怎么让鄂哥知道你成了我的人？”

    邹雪便没再话。

    牌输了，他手一抬把面前的纸币全推给了面前两个陪他玩牌的手下，“拿去吧。”

    “谢谢应哥。”

    “谢谢应哥。”

    两个手下诚惶诚恐收着钱，连忙道谢。柯应吩咐：“去备车。”按灭雪茄，把手伸入袍里摸着她的腰，靠近她的耳垂低笑：“你鄂哥知道，我半路把你劫了过来，在我这过夜，会是什么表情？”

    “别太过分……”

    “我当然不会那么过分……”他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要过分的话，我只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