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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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姨,你没事吧?”

    邹雪站在原地咬了咬唇,最终一言不发地上楼。

    她心情不好,她也不敢惹她。邹眠叹口气,又想起来坐厉胜白的车过来,一路都是空荡荡的。

    她往前铺走——店关了,只开了一个方便进出的口子,桃梨正在里面来来回回搬东西。

    “桃、梨,你们知道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她跨过门槛。

    “好像仗了吧。”

    “仗?”

    “是呀。”梨起身:“昨天凌那会儿就好像有军队进来,啪嗒啪嗒地我都听到了他们跑过的动静。然后东南边就传来了爆炸声,火光熏天,吓得我们抱在一起睡。”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安静了呀。”桃和梨对视一眼:“今天好像就没什么事了。”

    梨:“听不是日本人,是赵司令那边,特别多军人在那。”

    桃:“反正是起来了,没到我们这。”

    邹眠垂头沉思,梨把一个首饰盒搬下,又道:“对了,邹眠姐,以后您要出去记得跟我们噢。否则我们一直没听见您的消息,差点出去找您了。”

    “好,我会的。抱歉。”

    这几天大家都没有出门,一边把一些如果逃难要带的东西收拾起来,一边又悄悄瞧着街面上的动静。警察一夜之间全部消失,昨天晚上街前头的林家差点被抢了,幸亏动静太大,邻居上前喝了一声,把贼吓跑了。

    总之不安全。

    到了第四天,情况似乎好多了,街上开始有人。

    桃听到据是因为王老裁缝的儿子回来了,他变了一个模样,又高又壮,人晒得特别黑,但一口白牙令人记忆尤深,据他那天跪在他爹铺面前:“爹,我回来了。”躲在屋里的王老裁缝在门窗缝里看了连忙开门,父子抱头痛哭,场面那叫一个感人,邻居们在窗口看到也跟着抹泪。

    见他好似没什么敌意,邻居们就开始悄悄找他,他“鑫城没事了”“已经被他们接管了”“很快会有新的市长上任”“不用害怕”……也许是他那没心没肺的样子令人有种安全感,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也都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了。

    这期间柯应来了一次,快入夜时分,大摇大摆地把一辆黑色敞篷车停在门口,咚咚咚敲门,那声音之大让桃梨差点以为有土匪进来抢人。

    开门之后是他的手下:“麻烦通知邹雪姐一声,我们老大来接她了。”

    桃就上楼跟邹雪了,邹雪只有三个字:“让他滚。”桃连门都没进去。

    斟酌了半天,桃回复:“柯先生,咱们姐今天不舒服,就不去了。”

    柯应一听便眉头就皱起来:“哪不舒服?”

    桃是第一次这么正面量他,一身崭新的黄褐色花纹长袍马褂,短发用发胶弄得整整齐齐,大晚上仔细看竟还有些好看。

    “就是累了,睡了呢。”

    “我去看看。”

    他迳自往前走,桃想挡,没挡住。他走路又特快,桃和迎面来的梨碰了一下,对视着:这可怎么办呀?

    邹眠正坐在屋里面看书,听到有人走过的动静,而后是敲门声:“邹雪。”

    “邹雪。”

    没反应。

    其实这时候邹雪已经有三天没出来,她以为这个男人很快会离开,没想到邹雪竟然开了。

    “进来吧。”

    “脸发白,真生病了。”

    声音被关门阻隔了。

    邹眠继续看书,直到“彭”一声,像是一个花瓶掉了下来,争吵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门被暴力开,姨的声音传在走廊里:

    “柯应!你帮我杀了他!我这一辈子都跟着你。”

    “你发什么疯?!”

    “他死和我死,你选一个。”

    “我哪个都不选!”

    “你必须选一个。”

    “……”

    “你疯了!”柯应上前几步,两个人撕扯起来,而后像是瓷瓶碎片掉下来。

    “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否则我就去找汪鹭。他一定恨不得杀死厉胜德那个混蛋!”

    一分钟之后,男人走过她门前,蹬蹬下楼。邹眠停在门口,犹豫了半天是否要开门出去,但最终她还是没有——姨应该不想有人知道这件事。

    这天晚上,她始终睡不踏实。

    片段在她脑海中纷至沓来,厉胜白、王贺、姨、三哥、秋莺……砰砰砰都是枪声。

    她胸口很闷,从睡梦中惊醒赫然发现,有人站在她床边。

    还来不及惊讶就认出了他的身形:“王贺。”

    王贺转过身来,站定着瞧她。

    她撑着手坐起身:“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

    “有这么大半夜来的么?”

    靠着透过窗纸的月光,他沉沉地站在那里,好似呼吸着无边的黑暗。

    那双白色手套极为清晰,遥远又模糊,似很早以前的白月光,又似久远而怅惘的梦。

    也许是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里,她的感觉格外清晰起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去做?”

    他没有回答。

    邹眠问:“会死吗?”

    他好似忽而笑了起来,她不确定,因为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很坚定地:“我不会死的。”

    第二天天光刚破晓,邹眠来到周白齐的别墅里。昨天晚上的事,她原本想趁着姨还没醒,先跟厉胜白一下,谁知道他不在,她只好来找周白齐。

    周白齐竟也不在,最后她坐黄包车回去,路上反倒迎面碰上。

    邹眠坐上他的车又掉头回来。

    听完事情原委的周白齐按了按太阳穴笑:“咱姨脾性还真够大。”

    “你别幸灾乐祸了。”

    邹眠瞧他有着隐隐倦意:“你怎么会刚从外面回来?”现在她预估也只该凌五点左右。

    “我刚跟厉胜白在市政府,跟新市长彻夜长谈呢。”

    “新市长?”

    “嗯。若微的舅舅。”

    “……”

    “你的未婚夫真不简单,他大哥估计职位还挺大的,现在整个鑫城是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了。”

    “厉胜德?”

    “你知道。看来他倒没瞒你。”

    “厉胜德处理完这边的事明天就要走了。你不用太担心姨,你该担心担心王贺……”

    “他怎么了?”

    周白齐观察她的神色,笑了笑就不。

    邹眠不上当。

    “秋莺呢?”

    “按你的要求,放她走了。”周白齐低头点一支雪茄。

    邹眠沉默一阵:“现在这么乱,你放她走也得挑个时候。”

    “我还以为她去找你了。没有吗?”

    “没有。”

    他笑起来:“她跟我也没关系了。”

    “真的没关系?秋莺怀孕了你知道吗?”

    周白齐愣了愣:“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之前她来找我的时候。我答应了她不能。”

    “这种事你要么就早,要么就永远别!”他扔下烟,大步走出门口。

    她走出门口,他的车都已经消失在目光所及之处了。

    她要怎么回去啊?

    好像也没别的车了,这地方偏远,黄包车也不常路过。老管家帮她叫个黄包车过来,她想算了,与其等还不如自己去找。

    走出半个时左右,她的鞋底已经全被泥土胶住了。一辆黑车的车缓缓停在她旁边,摇下车窗露出的脸竟然是田新月和李同凯。

    “上来。”

    原来是田新月家刚买了车,正带着她表哥学开呢。这地方都是荒田,是个非常好的练习场。田新月兴奋极了,盯着车前方,转动着方向盘。

    邹眠盯着自己的鞋,从包里拿出手帕缓缓擦拭。

    “生生,你知道王贺受伤了这件事么?”

    她的手顿住了。

    她忽然毫无关系地想起来,原来昨天晚上,好像只是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