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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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阳……新阳是出了什么事?

    记忆混淆了一阵, 然后她才想起,新阳的丈夫杨子铨执掌宫禁,因常昀遇刺之事, 而被罢免了官职。她第一次在梦中见到未来, 还是大半年前的事, 但在这个时空,这件事好像才过去了没多久。

    新阳,新阳现在怎么样了?

    上一次她都还没来得及和新阳好好上一句话。

    这时候的新阳,已经二十六岁了吧,不知平日里过得可还顺心, 是否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和杨家七郎应该已成婚好些年了吧, 感情或许还不错, 否则新阳那样的人, 怎么会为了他而东奔西走呢?

    眼下的她并不存在于某具躯壳之中,而只是一抹缥缈的意识体,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心里想着新阳, 一睁眼, 便看到了她。

    不止表姊新阳,她还见到了表妹阿念。

    这两人在褚谧君的记忆里, 关系算不得好, 可是眼下,她竟然看见她们正凑在一块着什么。

    的是什么呢?

    过了一会,她总算能听清她们二人之间的交谈。只是不甚清晰, 也不知是她们都将声音压低了的缘故,还是因为褚谧君不属于这个时空,所以听觉也受到了影响。

    她隐约听到新阳公主在质问阿念什么,好像是在问……

    阿念为何要派人去掘自己表姊的坟墓。

    惊扰死者,乃是极大的不敬。褚谧君看见阿念新阳的追问下,脸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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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谧君有些愧疚,因为挖开了平阴君墓的人其实不是阿念,而是她。上一次她附体在阿念身上时,便是借用了阿念的躯壳去找来了盗墓贼,从她自己的墓穴中,盗出了她本人的骸骨。

    她当时已经足够心,没想到还是被人给发现。但也不难理解,新阳毕竟是在洛阳待了那么多年的人,还是公主,想要监视谁,调查谁,轻而易举。

    但愿新阳不要为难阿念。褚谧君忐忑不安的想着。

    阿念是能够感知到褚谧君的,她也是自愿将自己的躯壳交给褚谧君支配,但这些她都不能给新阳听,因此在面对新阳的诘问时,她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

    新阳却突然叹了口气,“你也觉得,她死得蹊跷?”

    阿念低呼了一声,急忙问道:“新阳表姊莫非知道些什么?”

    想必新阳手里是有线索的,就算没有,也至少是对褚谧君十九岁那年的死亡抱有怀疑。

    褚谧君聚精会神的听着她们的谈话,恨不得将全身上下的精力都集中。

    “谧君绝不是暴病而亡。”新阳抿了抿嘴唇,对阿念道。

    这点阿念早有心理准备,故此并没有多少惊讶之色。

    新阳惶惶不安的四下环顾。谈话地点是在一处凉亭,四面视野开阔,婢女等人在这场谈话前,就被下令退下,放眼望去,没有可以听到她都了些什么,除非那人是一抹幽魂。

    可新阳还是心翼翼,吐出每一个字之前,都透着谨慎犹疑。

    这位表姊的性情也改变了许多,褚谧君恍恍惚惚的想道,从前的新阳是个有些鲁莽的少女。

    “四年前,夷安侯之乱,洛阳城内人人自危,谁也没有料到,夷安侯那样一个软弱随和的人,竟然能被逼迫到起兵的地步。”

    “逼迫?”阿念不解。

    “自然是逼迫,你回忆一下常邵的为人,你以为他像是那种野心勃勃,为了帝座,不惜将洛阳搅得天翻地覆的人么?”

    “……不会,夷安侯待人温厚有礼。”

    “先帝庆元年间的夺嫡之争,可谓是我朝最惨烈的权力之争,那时济南王已死,下一个就是他常邵,他不举兵,便是任人鱼肉……罢了,我也不多了,我不过是一介妇人,当年许多的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我又如何探究得清楚呢?”

    阿念深吸了口气,“阿念那时已返回琅琊,并不知道洛阳城内情况。听,死了很多人,外祖母她老人家便是在那时受惊过度,病势加重而亡。但是、但是据我所知,表姊的死应当与夷安侯之乱无关。时间对不上,谧君表姊出事的时候,夷安侯之乱已经被平定有一阵子了。”

    “只能是没有直接联系罢了。常邵的乱党,至今仍未彻底清除,当时的洛阳,根本没有恢复安定。不过……”

    “不过什么?”

    “我曾怀疑,谧君是死于常邵余党之手,可后来我发现,根本没这么简单。”岁月使新阳的眼眸再没了少年时的清澈,只剩下漆黑深沉,她现在越来越像她的母亲了,无论是举手投足间的习惯,还是那份无处不在的威严,“谧君我的妹妹,虽只是表亲,可在我心中,她有如我的亲手足一般。她死后,我曾试着去查她的死因,可是外祖父拦住了我。这意味着,那个杀了谧君的人,或许就连外祖父都不敢轻易去动。”

    褚谧君怔怔的看着这两人,那份压在她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沉重。

    她忽然什么也不想听了,因为有一个猜测,已经在她心中形成。

    不,这个猜测其实早就存在于她心中了。只是她一直不敢直视而已。

    阿念也猜到了什么。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只是从前习惯于站在表姊的后面,什么事情都依赖着表姊。

    “这……这不可能。”阿念声音略颤:“陛下……陛下曾经和她的关系那样好。”

    “陛下是陛下,广川侯是广川侯。”新阳出了这样一句绕口的话,“他变了很多,阿念你也感受到了吧,你从前总乐意跟在他和谧君身后,亲近这两个人,可现在你却很怕他。”

    “我……”

    “我不愿轻易下结论,我只将我查到的东西,告诉给你。”新阳叹了口气,眸中全是肃冷:“谧君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他。谧君死后,我从杨家跑了出去,赶在封棺之前最后见了她一眼,我看得出她死于鸩毒。我是皇宫中长大的人,鸩酒这种东西,我很熟悉。”她不顾阿念愈发难看的脸色,出了这句仿佛带着血腥味的话语。

    两个人都有阵子没话,过了会,新阳又道:“你不信的话,可以去查庆元九年宫禁出入的记录。在谧君死去的那一日,她曾进宫,见到了当时即将登基的陛下。”

    “还有,”新阳又道:“常邵身死被废后,他的同党供认出一件事,那就是常邵与……”她或许是想直接出常昀的名讳,然而骨子里帝天子的尊敬,还是让她硬生生的将那两个字咽下,“总之,洛阳大乱时,他是站在常邵那边的,而常邵那时,满心想着的都是如何杀死外祖父。”

    “谧君曾是他的未婚妻,谧君死后,曾有臣子提议追封谧君为后,他也拒绝了。”新阳看着阿念的眼睛,不容她回避什么,“你难道还看不出他的态度么?”

    “我还是不信。”阿念艰涩的出这句话。

    “于男人而言,没有哪个女人是不可取代的。”新阳言语尖刻,“年少时见识的人少了,才会相信什么海枯石烂。若是坐拥江山,自是有三千佳丽在怀。”

    这话有些耳熟,褚谧君想起来了,似乎那个与她见过面的赫兰公主延勒,就过类似的话。

    她,男人的天地总比女人的要广阔。

    西赫兰单于弥迦叶未必不爱自己的阏氏,然而为了整个部族的利益,他必要的时候会牺牲自己的妻子。

    常昀若是想要遏制住褚氏的势力,在登基前杀死自己未来的皇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不能听信新阳的一面之词。

    她竭力想要摆脱那些太过阴暗的猜测。从她就被教导过,不能偏听偏信,不能被别人的思维牵着走。

    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常昀是会做出那种狠毒之事的人么?

    会么?

    她怎么也无法下定结论。

    她和常昀认识的时间太短了,就算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了解十四岁的常昀,那么十九岁的呢?二十三岁的呢?

    人或许永远也没有办法彻底了解另一个人。每一次向某人交付信任,都是一场豪赌。

    常昀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疯狂的在脑子里回忆着和他有关的一切,试图从过往的点滴中推断出他真实的模样。然而越是回忆,记忆便越是模糊。

    理智逐渐为焦灼所替代,她很想见他,很想当着他的面亲口问他一些话。

    意识逐渐恍惚,阿念与新阳了些什么,她听不大清了。眼前的场景扭曲、模糊。像是有层层烟雾笼盖住了她,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她又见到了常昀。

    她认出这里是她最开始来到的那间大殿,白色帐幔和博山炉仍在殿内,只是那些方士都已退下,殿内只有常昀一人的身影,空荡荡的。

    他瘦的形销骨立,仿佛要撑不起那身深色的广袖宽袍。褚谧君看着他向殿内一步步走去,步履虚浮。

    最后,他停在了一尊灵位前,褚谧君认得,那是她的灵位。

    “我想你一定怨我。”常昀对着灵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