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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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魂?”常昀叼着方才随手折下来的树枝, 漫不经心的扭头看着她。

    “嗯, 离魂。”褚谧君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你是要告诉我什么奇闻异么?”

    “接下来我要的话, 你可以当做是奇闻,也可以当成是真的。”褚谧君清了清喉咙,整理了下思绪。

    关于要不要将未来的见闻出来,她犹豫了很久。

    最开始什么都不, 是因为在她心目中,常昀是不能相信的人,他会在未来威胁到她的家族,他甚至可能是杀死她的凶手。

    但一同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后,他们两人在不知不觉中也走近了许多,褚谧君没有办法再将他排斥在自己的人生之外,既然如此, 不妨坦诚一些。

    至于他会不会信……她从前也担心过这样的事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样的事不足为虑。

    信不信由他,不, 主动权却在她的手上。

    常昀将树枝吐了出来,摆出洗耳恭听的认真姿态。

    “在古时传中, 所谓离魂便是魂灵脱离肉身,前往未知之地。这样的经历我觉得匪夷所思,只存在于妄想中。直到几年前,开始频繁的做一个梦, 梦中我离开了这具躯壳,去往了……”她的声音不自觉的沙哑了几分,“未来。”

    常昀收敛了之前脸上的笑意, 变得肃然。

    他记得之前褚谧君曾有好几次同他,她做了一个古怪的梦,在她的梦里,有各式各样的死亡与悲剧命运。

    现在他开始意识到褚谧君所的那些“梦”,指的到底是什么了。

    “然后呢?”

    “在未来,我看见你成为了皇帝。”褚谧君看着他,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而在你成为皇帝之前,夷安侯在洛阳发动了一场兵变,死了很多人。”

    这句话带给常昀的惊骇,可想而知。他怔愣的瞪着褚谧君看了很久,最后转过头去,茫然无措的发了会呆。

    “我不是在骗你。”褚谧君。

    “我知道,只不过……”他心不在焉的摆了摆手,接着按住了自己的额头,“那么,阿邵后来怎么样了?”

    褚谧君没有回答。

    常昀这样的聪明人,自然很快就读懂了她沉默背后的答案,同时济南王的下场,他或许也能猜到了。

    “那么你呢?”他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悲伤与苦闷,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在未来,你是怎么样的?”

    “我么……”褚谧君错开他的目光,“我还是做我的平阴君。”

    绝望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绝望就好,没必要再将他给牵扯进来。好在她已经学会了该怎么做戏谎,即便常昀足够敏锐,也不一定能够识破。

    “哦……”他果然没有觉得这样的答案有什么不对。她是平阴君,是丞相的外孙女,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理应锦衣玉食长命百岁。

    听到这个回答时,他倒是有些失落,至于这失落是为什么,他一时半会没有意识到,褚谧君看破了,却也不点破。

    两人之间的气氛比起之前要沉闷了许多,一路无言的往前走了很久。久到就连褚谧君都无法忍受这样长久的寂静。

    其实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他,比如他的父亲早在他登基之前就已经去世了,虽然她也不知道清河王是怎么死的,但如无意外,清河王也就这几年的寿数了。

    比如,他即便做了皇帝也不是什么好皇帝,朝堂上受制于权臣也就罢了,边境还不得安宁。

    比日,他自己的性情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开始扭曲。如果让现在的常昀去见一见未来的常昀,他或许会觉得可怕吧。

    “你该不会当真了吧?”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唇角上翘,带着些许嘲弄。

    “嗯?”常昀还有些懵。他难得有如此迟钝的时候。

    “刚才的那些,都不过是是个故事罢了。”褚谧君望着前方熙熙攘攘的市井,夏末的风仍带着些许灼烫,轻柔的拂过她的鬓发。

    “都是假的么?”他若有所思。

    “你呢?你可以将这当真的,也可以将其遗忘。未来有千百种可能,这不过是其中一种罢了。”

    “再了——”沉默须臾,她忽然用力的扣住了常昀的肩膀,“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就算是真的,也可以试着去改变。就好比今日有个混蛋神棍守在路边告诉,你明日必死,难道你第二天就真的规规矩矩的躺在棺材里等死么?”

    她用了前所未有的冷厉口吻,这些话她不仅仅是要给常昀听,更是要给自己听。

    从她十三岁那年第一次离魂起,她一直在寻找着能够使自己摆脱既定命运活下来的方法,两年过去了仍旧没有头绪。

    偶尔她也会倦怠,觉得索性不要再去想自己的结局,安心等待那一天到来就好了,又或者偶尔会开始怀疑自己所见到的未来是否真的就是真实的未来。

    可是每回倦怠下去后,她又会重新起精神。

    两年的时间里虽然没能确定凶手是谁,可刀剑骑射上的功夫她始终不曾落下,这样就算自己真的遇上袭击,不定也能设法逃生。洛阳城里的道路她也差不多摸熟了,皇宫里的也是。

    只是有很多事情,她一个人扛着终归是有些累,所以才会忍不住将这些给常昀。

    短时间内听到了太多秘密,对常昀来不是什么好事。但在听到褚谧君那番话语后,他原本黯淡下去的眸子再度恢复了神采。

    “得也是。”他轻笑。

    且不管这所谓的未来到底会不会成真,但至少可以试着改变些什么。

    “就当你见到的那个未来是虚假的,只是个故事而已。那能不能告诉我,咱们的陛下,还能活多久?”因为走到了人多的地方,他们两人不得不将声音放得很低很低,几乎到了要凑到耳畔才能听清楚的地步。

    “大概四年后吧。”褚谧君。

    眼下不少人都在担心褚相会做出废帝甚至是弑君的事来,但实际上庆元这个年号可以一直沿用到四年后。

    这究竟是因为废帝的条件有所欠缺,还是因为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褚谧君不得而知。

    “四年啊,那时间很充裕。”

    “算是吧。”十五岁的褚谧君注视着同样还是少年的常昀。

    他们一同走过长巷,道旁栽种的槐树枝叶繁茂,翠碧的颜色看着十分讨喜,蝉声断断续续的树上传来,却偶尔有几片叶子落下,随风悠悠的投入脚下泥土中。

    “既然时间还算充裕,那有件事我得同你。”远处河川在夏阳下波光粼粼,而常昀的眼中,也仿佛有细碎的光芒,“是卫贤的事。”

    ***

    尚书台内没有找到多少和卫贤有关的东西,倒是从陌敦那里听到了与卫贤相关的线索。

    “卫贤哪,这个人名好耳熟。”某次闲聊时,常昀提到了卫贤,接着便听见陌敦出了这句话。

    陌敦是认识卫贤的。

    卫贤死去十余年后,还认得她的人竟是一个长于塞外的异族少年。

    常昀直接带着褚谧君去找到了陌敦。

    “我听过卫贤这个人,他曾是你们大宣的屯田中郎将。”陌敦:“你们宣人的官,你们自己都不知道么?”

    “尚书台找不到与她有关的记载。”常昀。

    “而且她故去已有很多年了。”褚谧君补充道:“奇怪的倒是你一个赫兰人,为什么会知道她?”

    “她的名声在西域一带还是很响亮的。”陌敦问:“你们,知道凉州之乱么?”

    又一次听到这个词,褚谧君不犹心头一颤。

    谈到两邦交恶之事,陌敦多少有些不自在,“当年你们凉州武威、敦煌郡郡守叛变,向我们赫兰人献城投降。后来这这两郡的土地也的确落到了我们手上,可过程却并没有那么简单……那时我还没出世,这些都是阿姊告诉我的。她当我们的骑兵全副武装冲入敦煌时,遭到了来自宣人的抵抗。那一战我们死了不少人,组织这次抵抗的,就是一个叫做‘卫贤’的人。我们草原儿郎重英雄,所以这人我们至今都还记得。”

    褚谧君听后不禁默然。

    假如她的推测是正确的,这个卫贤真的是她的母亲。那么……

    褚谧君想起了外祖母过的话,无声的笑了笑。那么她的母亲,这短暂一生的阅历,还真是相当的精彩。

    “后来,她是怎么死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陌敦一脸遗憾,“当年两方的人马为了争夺敦煌武威斗得不可开交,这两郡的城池也几度易主,大概他是在战乱中死了吧。”

    从陌敦那里离开时,褚谧君边走边在沉思。常昀无声的跟在她身旁,最后实在看不过去了,对她:“你为什么不去向你的外祖父、外祖母询问这个问题?”

    “外祖母身体不好,据母亲的死给了她极大的刺激,我不敢在她面前。至于外祖父……他好像也有些遮遮掩掩的。他老人家城府极深,我担心从他那里得来的,只是糊弄孩子的辞而非真相,包括姨母也是这样的,他们好像在共同守护着这个秘密,什么也不肯透露。”

    常昀想了一会,抬起头,“你还有别的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