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皇后有喜,塔娜生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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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八年二月,得知皇后怀孕的佟懿儿终于松了一口气——嫡长子承祜总算可以按时报到了。

    “懿儿,跟朕一块儿去南海子罢!”当即将做阿玛的康熙出现在佟懿儿面前时,倒确实显得挺兴奋,佟懿儿一面投食喂着鱼池中的锦鲤,一面望着水中康熙颀长的投影。

    “恭喜皇上将获嫡子。”佟懿儿将手中的最后一把鱼食撒完,拍了拍手方转身向康熙行礼。

    “随他去罢,反正朕现在无事一身轻,只不过是完成皇祖母的差事罢了,没什么好恭喜的。”康熙甩了甩石青色团龙常服褂的下摆,在池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脸上的愉悦表情渐渐消散,“你表姐倒挺高兴的,知道消息那天哭惨了,朕安慰了半天呢。”

    没长大的男孩都是这样,根本不能体会妻子对腹中生命的期待,想到将来尼楚贺会因为胤礽难产而死的结局,再看看康熙现在这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佟懿儿心里不由替表姐感到不值,暗地里踢了康熙的墨色龙靴一下。

    “你干嘛?”康熙抬头见佟懿儿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由笑着牵过她的手道,“年纪就学会吃醋了可不好啊,朕以后可是‘后宫佳丽三千人’呢——”

    佟懿儿知道康熙又在那里自我感觉良好了,但她除了保持微笑,也没有别的选择。

    “想不想去南海子,给个准话吧?”康熙扶着膝盖站起身来,俯身摸了摸佟懿儿绯红的脸颊,“你不答应朕现在就走咯——”

    “有好玩的干嘛不去啊,最近我都快长霉了!”佟懿儿最近成日与来自灵魂现代的琪琪格和科尔沁草原土生土长的娜木罕玩一些踢毽子、翻花绳之类的无聊游戏,好像坐牢一样。现在康熙要带她出去玩,此等放风机会岂能错过看在康熙愿意带自己出去玩的份儿上,佟懿儿决计暂时将康熙与尼楚贺的问题放在一边,留待日后从长计议。

    康熙轻车简行从午门出发,预备往南海子晾鹰台游猎。谁知刚到午门广场时,只见身着一品官服,膀大腰圆的遏必隆手握一柄外蒙绿鲨鱼皮紫呢刀套的腰刀横在御驾前。

    “奴才遏必隆恭请圣安!”曹寅拉住马缰停了下来时,遏必隆方才放下腰刀半跪着向康熙请安。

    “朕不是让你去禀告太皇太后,今日朕要去南海子狩猎么?”康熙掀开明黄色的轿帘,轻蔑地斜眼向遏必隆问道,“怎么,她老人家难道不同意?”

    “奴才未向太皇太后禀告,请皇上恕罪。”遏必隆一脸骄横地抬起头来,虽仍未获准起身,语气却极为严厉,“皇上下朝后传唤养鹰人问话,这会子就要去南海子放鹰(注:即以鹰捕猎),如此耽于享乐,哪里还有半点儿一国之君的样子?”

    “岳丈大人,您教训得是啊——”康熙回头向佟懿儿摆了摆手,示意她坐在銮舆内别动,自己翻身越下马车,冷笑着站在遏必隆面道,“只是现如今朝政都由您和鳌中堂代劳了,朕实在不知该如何才能有个一国之君的样子啊——请您不吝赐教?”

    “皇上已经亲政,奴才与鳌中堂怎敢越俎代庖?”遏必隆扶着弯刀站起身来,他的身高几乎是康熙的两倍,弯腰看向康熙时,有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奴才等但求圣上专心政务,奴才等愿效犬马之劳。”

    “只怕您把话反了罢?您叫朕回去,不过是让朕做你们的木偶,配合你们演戏呢!谁替谁效犬马之劳还不定!”

    轿内的佟懿儿听见康熙这样,心里敬他是条汉子,手心却也替皇上表哥捏了一把汗。

    “奴才万万不敢!请皇上随奴才回乾清宫议政!”遏必隆早已被康熙气得怒目圆瞪,不由分拉着康熙尚显细嫩的胳膊肘往回走。

    “佟格格……咱们现在怎么办啊?”话的是帘外一脸蒙圈的曹寅,现在康熙被遏必隆提溜回宫,只剩他们几个傻傻地在午门前干等。

    “我问你,皇上给你的旨意是什么?”佟懿儿知道这年的五月鳌拜就该歇菜了,想做什么只管尽情做,还有两个月一切都会雨过天晴。

    “去……去南海子放鹰?”曹寅困惑地望着眼前这个九岁姑娘的眼睛,那眼神只有他母亲这个年龄的人才会有。

    “皇上被遏必隆劫走了,那就你去——你替皇上去。”佟懿儿胸有成竹,非常笃定地道,“将来遏必隆抗旨不遵是死罪,你临危受命、不畏强权就是功臣。”

    “可是——”曹寅被佟懿儿吓得面无人色,“遏中堂、鳌中堂一定会吃了我的——”

    “有皇上撑腰,你怕什么?”佟懿儿仍旧十分坚持,她拍了拍曹寅的肩膀笑道,“身为皇上的侍卫,胆子怎么那么啊?”

    “好——我……我去就是!”来自一个乳臭未干姑娘的鄙视彻底激活了曹寅的自尊心,他闭上眼睛,拉着缰绳思索片刻,终于下了决心,“佟格格请下车,奴才这就遵圣旨去南海子!”

    “路上心!”佟懿儿心满意足地跳下马车,情不自禁地朝曹寅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曹寅虽然看不懂,也笑着回了一个。

    “这一天没瞅见你,上哪儿去了?”回到慈宁宫时已是晚膳时分。今日太皇太后特意留了塔娜用膳。当佟懿儿一只脚踏入慈宁宫明间时,太皇太后放下银筷,嘴巴耷拉了下来,“过来见过昭妃!”

    “给太皇太后、昭妃娘娘请安——”佟懿儿知道自己犯了大忌,赶紧缩头缩脑走到桌边跪地请罪,“懿儿错了,不该私自出慈宁宫乱晃。”

    “皇祖母,懿儿是孩子,您别跟她计较了。”塔娜不愧是读三从四德长大的,满洲人的面孔下长着温柔淑德的锦心绣口,与她蛮不讲理的阿玛形成鲜明对比。

    “起来罢,谢过你塔娜姐姐!”太皇太后原本就不算真追究佟懿儿,如今见塔娜肯为佟懿儿求情,她知道今后佟懿儿若封妃这后宫应当也是和睦的,也就放心了。

    “谢昭妃娘娘。”佟懿儿起身向塔娜行了蹲安礼,只敢低头看塔娜碧青色兰草袄袍上的图案,不敢直视塔娜的眼睛,更不敢直呼其名。一顿饭吃得心里更是七上八下,食不甘味。

    “启禀太皇太后,遏中堂来给您请安了。”遏必隆的到来使佟懿儿险些吓掉了手中的筷子,幸好坐在一边的塔娜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

    “奴才给太皇太后、昭妃娘娘请安。”卸刀而入的遏必隆将满脸怒气带进了慈宁宫,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

    “遏中堂有什么事吗?”太皇太后接过苏麻喇姑借来的湿帕擦了擦嘴,又拿起黄地万寿茶盏漱了漱口,方才不疾不徐地问道。

    “是皇上身边的侍卫曹寅,这厮竟私自驾车往南海子放鹰,请太皇太后严惩!”

    果不其然,这一路上都是鳌拜、遏必隆的人,还没到南海子的曹寅半道上就被截回宫中了。

    “不是私自,是奉了朕的旨意!”正当佟懿儿担心曹寅会把自己这个始作俑者招供出来时,帘后忽然响起康熙的声音。

    “给皇上请安!”宫女掀开水晶帘,只见穿一身水蓝色暗纹袍子的康熙领着曹寅进来。除太皇太后外,众人皆向康熙请安。

    “是朕许曹寅去的南海子,遏中堂你为何要阻拦?”康熙理直气壮,当着一屋子女眷的面,遏必隆不由面红耳赤待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奴才……奴才也是为您着想……”若是在乾清宫时,遏必隆还能仗着自己的太师身份压康熙一头,可现在有太皇太后在场,自己的亲闺女也看着,他除了额头冒汗,强行辩解外似乎无路可走。

    “你不让朕去,要朕‘勤于政务’,朕也准了——曹寅是朕的玩伴,一个无足轻重的侍卫罢了,他也不能去么?”康熙心里十分感激佟懿儿的急中生智,让他有理由当着太皇太后的面质疑遏必隆。

    “能……能去——”遏必隆意识到康熙已经不是过去的康熙了,他感到一阵恐慌,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好了,我想这大概是一场误会。既然遏中堂已经认错,皇上就网开一面吧!”静默许久,太皇太后勉强笑着开口当起了和事老,“塔娜,快扶你阿玛坐下!”

    尴尬的塔娜挤出一张笑脸,起身扶遏必隆坐在了右手的梨花木杌子上。走过皇帝身边,塔娜的眼神无处安放,生怕康熙的眼神会将她吞噬。

    “时候也不早了,大家散了吧。”坐了一会儿,太皇太后发现眼下的气氛实在尴尬,干脆叫了散。又见塔娜脸色难看,索性下旨想给塔娜一点安慰,“今儿塔娜就跟皇上一块儿去乾清宫歇着吧,机会难得。”

    “不必了,朕今日肝火旺,别再伤了钮祜禄家的宝贝东珠!(注:塔娜即汉语珍珠之意)”很显然,康熙今天怎么也不会和塔娜同眠了。拒绝了塔娜的康熙气鼓鼓地告辞而去。

    目送遏必隆走出慈宁门时,月光映射得塔娜脸上的泪水如同断线珍珠一般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