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毫不意外,家里已被霸占了。
门窗挡不住它们。西侧楼里正在寻欢作乐,浪声笑语,笙箫齐鸣。
没有电。却有水银样的光线渗出窗户,摇曳的影子隐隐透着群魔乱舞的景象。
主楼里一片漆黑。漆黑中,浮着一双双眼睛。绿的,紫的,金的……
一进大厅,四下里响起窸窸窣窣声。许多腿在黑暗中跑动。
有东西在悄悄地议论:“人回来了……”
“讨厌,全身戴满护身符,怎么下嘴?”
秦渡叹了一声,虚弱地呢喃道:“天啊,这日子还怎么过?”
老万悄声,“晚上最好睡一起。轮流有人站岗才行。”不然,来个贼鬼把护身符偷走,几个人都不够它们分的。
“丹尼,你意思呢?”秦渡期待地,“要不你们睡主楼来?”
黑暗中传来回应:“你们自己安排吧,结伴轮流站岗。我和馨儿也没法一直管你们。”
语气很直接,没算对他们负责到底。
这话一出,几人心中都沉了一沉。
片刻,秦渡试图服妹妹,“馨儿,你意思呢?一家人还是守在一起妥当,最好不要单独行动吧。”
“大哥,丹尼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秦馨。
一时,黑暗中升起僵硬的沉默。
秦雅不知是赌气,还是想透了,冷静地,“其实也没要你们一直帮忙。现在你给每人一把护身符,也给了衣服,情义上已经周全了。大家不可能老绑一起。就各混各的吧,生死看自己造化。我不信我秦雅离了谁就活不下去。”
她傲气惯了,这辈子不习惯求人。
“是这道理没错,二姐。”秦馨平淡地。
看在爸爸的面子上,她能做的都已经做周全了。
兄妹的感情本来就淡。上辈子他们弃过她,这辈子又第一时间叛逃,勉强待一起她心里也别扭。
再,就算感情深——拖家带口让男友一人照顾,这样就妥当吗?
他凭什么要负责她全家?不过去的。
她唯一迷茫的是,黑笔主的事怎么办呢?
丹尼对这件事的态度有点暧昧。
按,管家他们十分可疑,好像知道不少内情,以他的性格应该强硬地逼供,把真相榨得一丝不剩才对——就像对那匹马一样。
可他没有。简直像要放水,连黄狗的事也不提不问。
最后,给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威胁就完事了。似乎有点虚张声势——这不符合他的个性。
和秦家人分开后,两人沿二楼长廊回东侧楼。
秦馨不禁轻声问,“你对他们什么算?”
丹尼沉吟一会,附耳,“我有一种感觉——搞不好他们都被控制了,就算知道什么也不能出口。强行问下去,可能会像蜘蛛那样突然消失。”
这法让秦馨吃了一惊,“......控制了?”
“嗯。这是我从童嘉年的眼中读到的东西。被我逼问的时候,他很恐惧,眼睛在哀求我......”
“......”
丹尼停顿一下,进一步,“还有你发现没,他和管家在被人围猎时表现都不正常。”
秦馨蹙眉,歪头回忆,“不正常?”
“嗯,他们不敢攻击那些人——他好歹是个男人啊,却躲在你二姐后面一味避让。”
“这我也瞧见了,确实有点怂。二姐像老母鸡似的护着他。”
丹尼意味深长“啧”了一下嘴,“怂是一方面,但也许有另一种可能......围猎者都戴着护身符——他不能攻击他们......攻击了可能会被反弹。”
秦馨吃了一惊,“啊......你是?!”
“你没觉得,童嘉年和徐管家一直以来都跟咱不太一样?”
秦馨:“......”
“照今天的表现看,搞不好这两人都是奇幻生物,只不过是人形的罢了。就像那些餐馆服务员,还有外头那些妓|女,都是由那种奇怪的能量构成的。所以,我才试探性地跟他们要一滴血,他们果然给不了。你知道,奇幻生物是没有血的。”
秦馨哑口无言。
“但是,老欧文和刘峰......他们好像参与战斗了。”
“他们不肯配合我的法术,可能是真的知道黑笔主是谁。老欧文怕得心脏病都快发作了。他担心出来会死。”
“你可不像因为别人心脏病要发作就停止挖掘真相的人。”
丹尼低笑两声,“确实。但对他们几个穷追猛不会有名堂的。想查的话,应该对‘不死主义俱乐部’着手。”
他呼了一口气,“我相信,徐管家几个是大人抛的烟雾|弹。他要我把精力浪费在他们身上,像没头苍蝇似的着急......”
“唔......”
“但其实,眼下最关键的还是尽快变强大。只有强大了,才能多放些护身符出去,避免更多的人被控制。”
秦馨用梦呓的音量问,“被控制后......会怎样?像蜘蛛那样吗?”
丹尼徐徐吸了口气,“不晓得,亲爱的。这是个让人害怕的问题。管家的话是对的,有没有黑笔都一样。黑笔不过创造了一种游戏的假象而已,这事的本质就是一场末日的入侵。”
他顿了顿,“大人操控着一种特殊的能量,创造出千妖百怪跟人类玩游戏,最后一点一点把所有人都纳入他的阵营......”
这话产生了一种冷冷的余韵。
一时间,两人的心头像压了一座冰山.......许久无言。
一路上,有许多东西在窥视着。骨碌碌的眼睛,偷袭的暗爪,阴惨的怪声。
每隔一会,旁边就炸起一声惨叫和悲哭,释放出怨毒的呜咽。
月光透进窗户。走廊里影影绰绰,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类似硫磺的气味。
画像都活了,透过纸张射来阴冷的视线。雕塑在到处乱跑。一只只染血的枯爪从墙面上伸过来。
阴气像冰水一样沁入肌肤。
“别怕,都是能量体罢了。”丹尼悄声安慰她。
“我不怕。”她嘴硬地,“感觉有点滑稽,没法入戏呢。堆砌这么多的鬼,简直使劲过度,一点恐怖效果都没了。”
丹尼在她耳边笑起来。“嘶......你别,还真是这感觉。”
一只枯爪子似乎恼羞成怒,一把捉住了她的脚踝。
秦馨连忙一跺脚,对它狂踩一通。冒一只就灭一只,生猛极了。
男友在身旁助威,“掐诀啊,来点灵气!没灵气你搞不死它们。”
几只七窍流血的骷髅冒出来,张开黑洞洞的大嘴向她的腿咬过来。
秦馨手忙脚乱地掐诀!
或许因为精神集中——这次她十分争气地召来了火灵,脚下凝起一团鲜艳的火球,以射门的力量把一个骷髅头踢了出去——连爆了一溜儿的鬼。
两人兴奋地击了个掌。
敌方被激怒了。
长廊里一下成了万鬼之窟,阴风猎猎,血雾涌动。场面堆砌得黑暗又华丽。月光都成了红色的。
秦馨咽了咽口水,“亲爱的,这下我有点入戏了......怕。”
“这就怕了?看来胆子还得练。”他笑了两声,口中发出一连串密集的咒语——蓦然,手上燃起了一簇火。银灰色、冰冰冷冷,像要起飞的大鸽子在手间扑腾着。
他低喝一声,“去!”
霎时,火焰像变魔法,“呼呼呼”复制了几十朵,向长廊的深处排成了一条火龙,绚丽夺目,轰轰烈烈。
秦馨瞧得一阵傻眼。她家大法师好拉轰的感觉。
清亮的火光映出许多五颜六色的鬼脸。狰狞的群像宛如拉开了一卷地狱百鬼图,每张脸都悲苦,怨毒,愤恨,好像已受了千百年的折磨。
他们嘶哭着扑上来,数量之多虚空里几乎挤不下,简直要发生踩踏事件。
腥臭的戾风劈头盖脸刮了过来。
丹尼手里拉起一张灵气幻化的金色长弓,“啵啵”几声连发数箭。
弹指间,长廊里已一片灰飞烟灭。
一时,整个世界清净了......
秦馨痛呼了一口气,轻声羡慕道,“哎,我什么时候才能这么帅?”
”你早呢。”他笑。
两人涉过充满硫磺味的走廊,回到了三楼的卧室。
临走前设了禁制和障眼法,里头总算没被侵占。丹尼又连几十道巫符,设个法阵。
转眼间,形成了一个结界屏障。
卧室俨然成了个蒙古包。淡金的符光在四周无声涌动,宛如水流一样倾泻着。
五彩灵气穿插其间,飞环旋绕......
两人累瘫了,不约而同倒在了地毯上,并排躺在了一起。
病了一样,你一声我一声地叹息,喘气。
“......奇奇进不来怎么办?”
“没事。家里这么多好吃的,它们哪还想得起回来?”
秦馨笑了一声。疲惫地闭了眼。努力让自己不要想别人的惨况。
如果可以的话,她恨不得一天内放两千万个护身符出去,但那是不现实的......
她深深地呼吸,清空了一下思绪。这会儿要是能有自来水洗澡就好了,哪怕冷的也行。
但是,她不敢抱太大希望——水厂的系统肯定也瘫痪了。
再,万一洗着洗着,水变红了呢?
那场面真是不敢想象的。
过一会儿,丹尼忽然没头没脑地,“......我记得跟你提过,师门有一项最厉害的大法术。”
“大预言术嘛......”她语气含糊地。
“不,亲爱的。”他的声音悄然转变,有了点勾魂的滋味,“是梦修之术。”
“哦,你提过许多次啦。”
“相传,上古神灵曾在梦中创世,传下一种大法术,通过一系列秘符加持,可让梦里发生的事折射到现实.....在自己的梦里修炼,修行速度能一飞冲天。”
“现实中呢,也一飞冲天吗?”她口齿不清地问。
“是的。”他转过身体趴她的旁边,“只要方法得当,甚至可以改变身体的构造呢。”
秦馨觉得不可思议,闭着眼调侃道,“......要是梦里洗澡呢?”
“现实中的身体也会变得很干净。”
“怎么可能?”她半信半疑地笑。
“是真的。这毕竟不是普通的梦嘛,究其本质,应该算无数秘符加持的次元。”
“哇......真的?”
他“嗯”了一声,用飘渺如烟的语气,“我想邀请你去我梦里泡个温泉,亲爱的......免费,咳。”
她还来不及调侃,意识已像烈日下的奶油一样融化得稀烂了。
等到恢复知觉,视野里的风景已经置换。
——她来到了一个温泉边。
泉水是乳白色的,热气上下蒸腾。四周是个干净的山洞,氛围隐秘安全。
好像走进了世界最深的腹地。
秦馨错愕,又有点兴奋。半张着嘴,四处瞧了瞧。
丹尼站在温泉里,上半身露在水面上,又帅又苏,把自己搞得像个天神。满眼绽着春|梦的光辉,伸手接引着她,“下来,亲爱的。”
这真是到梦里了吗?
秦馨这时才发现,自己的着装实在有点太“古色古香”了:
一条绣着鸳鸯的粉绿肚兜,一条大红的纱裤。
她吃了一惊——怎么穿得这种鬼样子?
随即明白过来,这是梦境主宰者干的好事!
搞不好,这大概就是他心中最经典的东方形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