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挺尸
这个故事是一位西北军少校对爷爷讲起过的,不长,但很吓人。
话兰州战役前,这位少校受上司指派监督修造兰州城外围一处工事。
他们半雇佣半强迫地集合来一群“洋芋蛋”(兵们给本地土生土长农民起的外号)来挖土方。
这些人多数很滑头,在当兵的眼皮底下都能施展很多磨洋工的招术。
弄得监管官兵很恼火,也很无奈。
最后只得给每个人具体规定时限内应完成的工作量。
有那么个伙儿,别人比他羸弱得多都能按时、按量完成,他却每每落到最后也完成不了。
一次,监看的兵急了,冲他挥起了棍子。
少校正好看到,急叫住。
他走到伙跟前,揶揄他白长了一副好身板儿。
伙儿很委屈,自家干不好活儿是有原因的,并且边边甩下半边上衣让军官看他的左肋。
少校一看吓一跳,见他左边身子带着两道深深伤口,随着他身子转动隐隐能瞧见底下的肋骨。
且伤口颜色黑黑的,似乎经久没有愈合,不时伴着恶臭有黄绿色液体流出。
难怪你那么不利落!
少校问他是咋讨下这么大个累赘的,伙嗨了一声,就怨自己有一次太莽撞,落个这结果没把命儿搭上已经很便宜了。
伙讲起,自己是银川郊区农民,家境贫寒。
从十四岁起就跟着一群长辈出外讨生活。
做过渠工,下过矿井,还做过一阵子买卖。
这伤就是做买卖时留的“念想”。
那天他和几位同伴一起进城撂地摊儿,到了日头擦西,别人主张收摊子回家。
他见还自己剩些货底子,就想再待会儿尽量打发打发,就让他们先走,自己随后赶上去。
于是伙伴敛货先去了。
谁知呆了一会儿竟遇上俩“缠么头”(难伺候的顾客),挑来拣去的消磨去不少时间。
等他收拾完摊子,天色已经黑得快看不清路了。
他急急出了城往回赶,没走多远,那天就像一块黑沉沉的幕布降下来掩盖住了视线所及,四下里墨黑墨黑。
他只能摸索着一步步往前挪。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自己也觉得肯定是把路走偏了,四下里黑漆漆的,分不清个方向,更找不见个归途的表征、参照。
他索性停下了脚步,想与其这样瞎撞不如干脆找个地方将就一宿得了。
嘿!脚疼就有墙垛子扶——往右瞧看似乎远处隐隐有几丝光亮,莫不是有人家?
他冲着那个方向蹴凑了一里来地,逐渐看着影影绰绰还真就是灯火。
他心里一阵高兴,想着尽快赶过去,甭管是店铺还是民居先敲开门借宿一宿再。
磕磕蹭蹭又走了老远,他看清了。
那是一大间庙,破败不堪,孤孤单单兀立在一条荒道之外。
那灯火光亮是挑在它门前一棵枯柳树枝上的两挂灯笼发出的。
灯笼各写着一个字,凑起来看是“静居”。
伙儿识字不多,闹不懂那俩字是个什么意思。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一丝研究的兴致,因为此时他已经累惨了,急于找个地方躺下休息。
他凑近庙门,敲了几下,喊问了几嗓子,见没人答腔就试着推了推庙门。
那门并没有从里面顶上,应即开。
他心里叫美,觉着没人应声也好,省得自己下一番声气。
来到里面,见供龛前点着两盏“气死风”。
昏黄的光线下整个屋子空空荡荡,只有靠近左山墙下支着块门板,有人仰面光着两只脚,身上覆了蓑被,脸上罩着只斗笠睡在上面。
伙儿轻轻凑过去叫了几声兄弟,自己迷途路过,想借块地方凑等天亮,多有打扰如何如何。
对方显然睡沉了,一动不动,更没回答。
伙儿觉得不便扰人好梦,还是先寻个干净角落眯瞪会儿吧。
于是在屋里绕了一圈,挑了供桌底下一块地面抱肘躺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沉入了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突然醒来,觉得夜凉难耐。
这庙里也找不到个铺垫,好难捱!
正犯难,忽地瞧见门板上睡着的那位仁兄,还是当初那睡姿,无声无响的,连个齁声都没有。
干脆!不如凑过去和他挤一挤,哪怕就借他蓑被搭住点肚腹也好。
况且俩人挨着也能互相给个暖,料他不会有大的反对,即使有,大不了我再转回来。
想到这里,他蹑着脚凑过去轻轻撩开那人盖着的蓑被,把自己的身子齐着门板边儿顺躺下去。
虽窄狭点儿,但一会儿暖过来至少不那么冷了。
见那人还是没动弹,伙儿又大着胆子往里凑了凑,紧紧贴住了他的身子。
又多扯过来点蓑被盖满了自己的上半截身子。
可不一下的工夫,伙儿感觉不对劲。
这人身子怎么又硬又凉?仿佛一块冰坨子!莫非——死的!
甫想到这关节,他身子条件反射似的就想跳开,腰胯便不自觉往里一拧,脸便冲向那死尸方向。
谁知电光石火间,比他还快,那尸体竟然猛地侧过身子伸出两只来一下掐抱住了他的腰,紧紧钳住不放。
原来盖在它脸上的斗笠骨碌碌滚到地下,露出了一张似笑非笑表情诡异的脸来和伙儿面面相对。
借着昏黄的灯光,它那青白颜色的脸又被镀上了一层蜡黄,看着是那么的可怕!
伙儿吓得不光一颗心差一点点就自喉咙里蹦跶出嘴外,只感觉下边身子一对外肾也惊得陡然一紧,簌簌两下缩躲入了腹腔里。
急急挣扎几下,竟挣脱不开,死尸的两只就像焊在了自己两肋之下,并且越挣扎箍得越紧。
它那两只没有一丝温度抠在他身上寒彻五脏六腑。
伙儿差点哭出声来。不敢直看死尸那双翻着鱼肚白的怪眼,只好耷拉下眼皮。
可它那半张着的嘴里溢出的臭气却躲不开,只好吸个满满。
不多会儿他就感觉恶心欲吐,可又不敢大动,一大动死尸搂得更紧,只好把一口从胃里返上来的汤水又生生咽了回去。
一人一尸就那么相对侧躺着。
过了许久,伙儿渐渐平复了几分心神,他发现只要自己不动,那尸首俩就不会加劲儿。
并且他观察到自己每哈出一口热气到尸体脸上,它的两只爪就略微有些变松。
这可能是个摆脱的办法。
于是他试着往死尸脸上频繁嘘气。
果然,他感觉紧紧扣住自己的一双凉开始松动。
待它们松到一定程度,他暗暗调整好架势,一个动作整个身子就弹出好远,摔在地上。
他顾不得两肋被死尸指端剐揦出的疼痛,就势来了一溜滚儿。
几乎就在同时,那死尸忽地陡直立起,跃下门板,平举着双臂,叉煞了十条枯指,速度极快地一蹦一跳来赶他。
伙儿这才看清,原来它披着件长白衣服,呼呼啦啦的。
屋里昏暗的灯火映着它跳跃的身形,恍如传中拘人魂魄的白无常!
伙儿亡魂皆冒,在屋里绕着圈子躲闪那死尸。
那东西竟像是不会乏累,追逐半天速度丝毫不见减慢,反倒把伙儿累了个气喘吁吁。
他想着夺出庙门,可在死尸间不容发的逼迫下竟让连拉拽庙门的动作都来不及施展。
伙儿暗暗叫苦,觉得今晚恐怕是死定了。
但出于求生本能,还是在一劲儿闪躲。
慢慢的他发现了规律。
那死尸追逐他时虽然动作迅疾但不擅拐弯,往往被他在这个节点堪堪躲过。
于是心里生出个急智谋。
当死尸再次从背后冲他撵过来时,他径直朝一根立柱跑去。
眼看就要触到柱子了,他迅速拧身向旁边一跃,那死尸来不及转折,一下子撞在立柱上。
震得头顶扑簌簌落下一大团压顶土。
那死尸旋即死死揽住那根立柱,十根指头发了狠劲儿,竟生生抠进木头两个指节深。
它像是试图跳跃,又像是欲拔出指头,奈何爪子嵌入立柱过深,一时半刻竟不得挣脱。
在那厢如同一根倔强系数不大高的压簧颠厾颤荡着。
伙儿抓住这个时,几步窜到庙门口,拉开门扇没命逃了出去。
这一气逃奔呦!
也没辨方向,也没择路径,总之离那庙越远越好。
直到天色大亮他才停下脚步开始大口喘息。
这时他才感觉出了身上的疼痛,低头看看,左边肋叉两道血口子翻着白肉,鲜血淋漓——死尸最后用利爪抓破的。
看着看着,伙儿俩眼一翻,晕死过去了。
这以后多少日子,那两道伤口总愈合不了。
血倒是不流了,但逐渐换成流出一些黄不黄绿不绿的水水儿,痛痒难耐。
看了不知多少大夫,擦抹、内服了不知多少药物总不见个大效果。
有见多识广的他那是中了尸毒了,普通治法是不管用的。
于是又求了不少相关方子,却依然未近痊愈。时间长了他索性也就不大治疗了,这就严重影响了他的起居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