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绡当时甚至连气都生不起来。

    就是这样， 穷子装富， 没人能原谅， 富家子装穷， 似乎人人都觉是个惊喜。

    指责他都是矫情。而且就像后来章欢的那样，他不是故意隐瞒欺骗，杜绡觉得，石天是真的不太在乎。

    他的职位、他的薪水， 他都肯拿出来向她显摆。因为那都是他自己挣出来的， 他以自己为荣。至于“我爸妈有多少多少钱， 多少多少房子”之类的， 他根本不屑提及。

    他是希望他身边的人， 注目的焦点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家庭背景。

    杜绡能理解他。就像她特别特别的希望石天能告诉她， 她身上有某样他觉得特别好的优点，他就因为这个优点所以才喜欢她， 而不是仅仅因为美貌。

    不幸又毫不出意料的是， 石天张口便，因为她好看。

    这些都不意外， 因为……她本来就是除了好看， 没有别的闪光点， 什么都没有。

    杜绡的声音天生轻柔，有时候客户是发着火跟她通电话， 也能叫她这声音给消去三分火气。

    她素来是报喜不报忧， 有委屈难过都藏在心里， 她肯这样敞开心扉，把自己的内心怯懦展露给石天看，石天……呆了。

    他听着杜绡柔软的娓娓道来，把自己那点藏在内心里的自卑、不安、惶恐和茫然都拿出来不再掩藏。一个人要这样去剖析自己，很容易吗？

    不，很难。

    “我就是觉得，我、我其实是配不上你的……”杜绡慢慢的着，就觉得鼻子里酸涩起来。她努力忍住，但眼圈还是微微的红了。

    真矫情！她赶紧往上看，看树墙的墙头，看天上星星。

    虽然灯光幽暗，石天还是听到了她轻微的鼻音，看到了她微红的眼眶，他心中生出微微的心疼。他心里感慨，觉得自己也算是金石所致金石为开，终于能令得杜绡张开心扉。

    “你……”他坐起来了一点想话，却发现杜绡坐在他腿上，他一坐高，杜绡的手臂胸口就露出了水面。这可是深冬，出了热水，可受不了外面的寒冷。他赶紧又往下滑了滑，让热水浸过杜绡的胸口。

    “真傻！”他又好笑又好气，“谁找女朋友不是先看漂亮不漂亮啊？”

    看脸、看胸、看腰、看腿，有的还要看脖子、看手指甚至看脚。男人都是这个德行。

    他把她抱紧，：“你工作怎么样、挣多少钱，重要吗？一点也不重要啊！我不需要你挣很多钱，挣钱的事情你交给我就好了。”

    “我妈就一分钱都不挣，她就只负责花钱。我老家那里好多人家都是这样的，老婆都不用工作的。挣钱是男人的事。”石天。

    “而且谈恋爱这种事……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石天无奈的，“喜欢就是喜欢。我看到你就觉得喜欢了。我不需要你有什么闪光点。哦，我还先看看你有什么闪光点，再来决定喜欢还是不喜欢你啊？我没听过这样的。”

    “这种事情，就是看感觉。我每天见到那么多人，我怎么没去喜欢她们？”他捏着杜绡下巴，把她掰过来，看着她，“可我看到你，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你了。这个，不需要理由。”

    杜绡忍了半天，结果被石天这话一，唰的一下掉了眼泪。

    她其实就是自卑了。

    石天有点明白了。他又好笑又心疼。他觉得男朋友挣得多，女朋友都应该感到开心的，他是没想到这还成了杜绡的压力。

    但杜绡就是这样，她不是那种因为男朋友挣得多就买买买的女孩。他主动买给她的她虽然不会拒绝，但是她认为没有必要花的钱她也不会乱花。她不乱花他的钱，体现在她和他日常相处的很多地方。

    但她也不因为自己挣得少，或者因为想要表现贤惠，就去要求他也节俭，就去拉低他的消费水平。

    她只是本分的守住自己。

    啊，石天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傻子，杜绡怎么会没有闪光点呢？他真是完全被她带偏了，光去想那些职场方面的能力。

    年轻的低收入女孩交到了经济能力强的男朋友，还能守住本心，克制自己的物欲，难道就不算优点吗？

    石天的确是喜欢杜绡漂亮，但他也喜欢她温柔的性子，软和的脾气，喜欢她轻声慢语，喜欢她笑容干净。

    喜欢一个人根本就不需要理由！也根本无法量化！

    喜欢就是喜欢！

    石天搂着杜绡，低声的在她耳边诉，把他觉得算是她优点的地方都讲给她，他喜欢她的地方也讲给她。

    杜绡靠在他肩膀上：“谢谢你安慰我。”

    石天的那些都是杜绡从就习以为常的东西，她是并不觉得那些称得上是优点。她觉得这是大多数女孩都拥有的品质。

    并不是呢，石天想。

    老张的女朋友的确挣得比杜绡多一些，她一个月到手一万五六，但她动辄向老张索要倍于自己月薪的奢侈品，且索要得理直气壮。她从来不会像杜绡一样因为男朋友为自己花太多钱而感到不安。

    难道真像网上的，贤惠女孩活该受苦？

    但石天猛然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他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绡绡！你给我……”他扶着杜绡肩膀让她坐直，看着她的眼睛问，“你为什么突然想通了，愿意那个了？”

    如果杜绡是因为内心中的自卑，而想要付出的话，石天就觉得自己作为男人来太失败了。

    杜绡沉默了一会儿：“是因为黄叹……她，她跟谈的那个男孩那个了。”

    石天就蹙起眉头：“绡绡你……你不会因为她那个你也想那个吧？”

    “不是。”杜绡吸了口气，：“那个男孩有点不负责任，黄叹生气了就跟他分手了。我跟黄叹聊了聊，我发现她、她虽然生气，但是没有什么恐慌。我以为她会很慌，可她没有。她一点也不慌，没有我想的那种恐慌。她没有那种失去了重要的东西的想法。”

    “她就是……她想做所以就做了，她那时候喜欢那个男孩，所以她愿意。可是……可是……”

    杜绡咬了一回嘴唇，终于：“我也喜欢你。”

    石天立刻：“我也喜欢你！”

    他的很肯定，很有力。他的喜欢，热烈又纯粹。

    杜绡垂下头，轻轻的：“我那天看见了一条微博，……没有任何优势的人，对自己仅有的一点东西，就会特别看重。”

    “我那天突然就醒悟过来了，原来是这样的。”她垂着头，轻轻的，“其实没什么不是吗？就是一层膜而已，可是我……我把它当成很贵重的东西，当成一项资产……我……”

    杜绡不下去了。

    扒开皮，露出红颜之下的阴暗给石天，实在是一件艰难又羞耻的事情。

    但杜绡再也不想掩饰，掩藏。石天的喜欢像阳光一样灿烂耀眼，她如果继续躲在阴暗里，那她就……真的配不上石天了。

    她将自己彻底扒开，袒露给石天。石天却半天没有发出声音。

    杜绡转头去看他，他正看着杜绡，眉头蹙起，面孔上也没有了刚才哄她、安慰她的温柔。杜绡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石天却绷着脸，：“你什么傻话，当然贵重啊。”

    杜绡微怔。

    “你的第一次，当然珍贵，你别被别人洗脑了。”石天有些懊恼的，“你就是太容易受别人影响。我跟你，那些人的你都不要去理，黄叹想怎么样是她自己的事，你跟她连性格都不一样，你怎么能以她的行为标准要求自己？”

    “杜绡，我跟你。”石天严肃的，“从我认识你，你就是这样的人，你就是这样一个女孩。我没觉得你这样有什么不对的。正相反，你就因为这些鬼道理，因为别人讲的一些大道理硬往自己身上套了，就决定跟我做了，我、我很生气我跟你！”

    石天很少这么严肃的跟他发脾气，杜绡有些无措。

    她只能：“对不起……”

    “你干什么要对不起！”石天更生气了，“杜绡我跟你，你不能随便跟人对不起，你要是觉得自己没错，或者你没有去伤害别人，你就不能轻易对不起！”

    “可是，你生气了。”杜绡。

    石天突然语塞。

    他就更气了：“是是是！我要气死了！我的女朋友成天胡思乱想，还因为别人做的事，别人的话，就想随随便便给出自己的第一次，我能不生气吗！”

    杜绡垂头，微弱的反驳：“没有随便……”

    她真的是，彻夜难眠，想了很久很多，才下了决心的。

    “但这样不是我想要的，杜绡！”石天泄气。

    “可是，”杜绡看他，“你一直都很想要啊……”

    石天张张嘴，发现自己竟然反驳不了。他闭上嘴，运了半天气，才：“我想要不是这样的，不是现在这样。”

    杜绡开始思考两个人之间的差异，反省自身，寻求改变，这都是好事。她甚至不再鸵鸟，愿意敞开心扉。这都非常好！

    但是！她和他的初次不能这样！

    “杜绡我告诉你！”石天凶狠的，“只要你一天不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想跟我做，我……我他妈的绝对不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