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胸襟
刘景一路将刘宗送出邸舍,便看到酒肆前聚集着数十名短襦袒帻、负刀佩剑之徒,互相传递酒水,欢声笑语不绝。
其等身上皆有豪侠之气,顾盼自雄,目空一切,也只有刘宗这样的豪杰才能将他们折服。
刘景随着刘宗来到众人面前,拱道:“诸君为助我,不顾路远,奔波十数里驰援,慈恩情,在下铭记于心。”
众人闻言顿时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没想到名着长沙的刘仲达会和他们这些壤谢,大感足无措,一时间都忘记回礼了。
刘宗见状不由若有所思,坊间都刘景出身冠族,名着长沙,却并无清高傲慢之心,与人交往,虚衷折节,不分贵贱。再联想其所作侠客蟹,言及信陵君与侯嬴、朱亥,刘宗再不知刘景心怀“大志”就是傻子了。
刘宗心里忽然生出好奇,他真的很想看看,以刘景的才华大志,到底可以做到何等地步。
刘宗开口道:“能得仲达你的礼谢,别才奔行十数里,哪怕再奔行百里、千里,我看他们也是甘之如饴。”
刘景笑道:“大兄言重了。”
刘宗指最前方的二人,对刘景道:“仲达,我来为你介绍,他是陈进,字伯登,他是黄武,字叔业,二人皆是重节义然诺之辈,我视之为左膀右臂。”
陈进年约二十余岁,身高七尺八寸,生得高大强壮,板肋虬髯,看上去甚为威武。
黄武亦二十余岁,身高仅六尺七寸,较一般人矮,腰围却极宽,特异于常人。
“见过刘君”陈进、黄武长揖拜道。其实双方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只是之前从未有过交流。
刘景颔首笑道:“二位的名声,我在市中亦多有耳闻。”
陈进、黄武心里很是自得,不觉笑道:“刘君亦知我等?”
刘景笑道:“你们也是名噪一时的豪杰,我岂能不知。”
刘宗见时候差不多了,道:“仲达,你就送到这里吧。”
以两人亲密的关系,无需太过客气,刘景点头道:“那我就不远送了。待我过两日休沐归家,再去从兄府邸登门拜访。”
刘宗面露讶色,刘景得如此郑重,怕是有事与他相商。应道:“行,届时我在家等你。”
接着又对候在一旁的周卫道:“你今日做得很好,不枉仲达在我面前为你求情。酒宴上的琐事你要多替仲达分担。”
周卫诚惶诚恐的应“诺”。
刘宗最后拍拍刘景的肩膀,率众离去。
送走刘宗,刘景干脆也不再回席,毕竟此时还处于工作期间,与人欢饮竟日终归不太好。
即使上至黄秋、下至吏,对此都不会有什么意见,他也不能这么做,否则他与黄秋何异?身为领导者,必须要以身作则。
马周倒是不用跟着回去,他今日因公事导致旧伤复发,刘景又为他向黄秋告了十日假。
刘景离开之际,所有人都放下酒杯,出门相送,场面非常混乱。此时众人已经饮了不少酒,不乏醉酒之人,或有失态之处,刘景也没有生气,皆一一安抚,在场者无不赞叹。
与众人告别,刘景只身返回市楼,坐于室中,暗暗思量。今日宴请数十人,所费肯定不是一笔数目,他舍中仅剩数千钱,怕是付完酒钱就不剩什么了。
如今市中大权尽在掌握,接下来该考虑赚钱的问题了。
一想到赚钱,刘景脑海内第一个反应就是盐、糖、茶、酒这类日常生活必须品。
特别是盐,绝对是古代最暴利的行业,没有之一,从古到今,盐商一直都是站在商人金字塔最顶层的一批人。
可惜长沙不靠海,即使西部的沩水出盐,也是杯水车薪,且已被豪族垄断,没有插余地。
而糖,令刘景感到有些意外的是,汉代只有饴糖,而不知蔗糖,今人食甘蔗主要是取其浆而饮之。糖亦是暴利,却和盐有一样的问题,甘蔗只生长于交州。
花在路上的时间,收取甘蔗,招人制糖,直到出成品,每一步都不轻松,最快也要一年半载,甚至更久,产量也是一个大问题,可能等到刘表举兵南下之际,他都未必能够赚到多少钱。
至于茶,长沙就有人种植,只是作为解酒之用,尽向茶水里放一些储姜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煮成羹汤,简直不忍直视。
由于茶自身定为还比较模糊,尚未形成饮茶风气,培养市场需要一个极其漫长的时间,想要靠茶赚大钱无异于方夜谭。
酒的话,如今一斛粗米可酿出三斛以上的酒,度数之低可想而知。不提现代,就是和宋代比较,亦相差三倍有余,对他而言,造出纯度更高的酒并不难。
纯度高的酒赚钱是赚钱,可这是一件细水长流的生意,很难让他一夜暴富,他需要的是两三年内摄取海量资金。
以正常之法几乎很难实现目标,至少刘景想不出来,他只能想到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博戏。
其实这也算合法生意,汉代只禁官吏,并不禁民间。
不过即使不违法,刘景也不会做,他只打算提供思路。
人选他一早就定好了——刘宗。刚才和他谈及休沐归来去其家拜访,就是为了商量此事。
今日之后,他心里又多了一个人选——祝阿。
他从第一来市井,就听市中有三害,分别是官吏、游侠、偷盗。
官吏身份背景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决定放到最后处理。
今日拿区雄“杀鸡儆猴”之后,相信没有哪个游侠敢不长眼捋其虎须,游侠已经不足为虑。
他下一步的打击对象是偷盗,到偷盗,自然绕不开“六指”祝阿,他乃是蔡升的刎颈之交,今日又拔刀相助,刘景不好翻脸不认人,否则蔡升那一关就不好过,但偷盗又不能不治。
所以刘景准备令其金盆洗,为己所用。
至于祝阿会否同意,刘景根本不在乎,他做到这一步已是仁至义尽,相信蔡升也无话可。
如果祝阿不识抬举,那就不要怪他施展雷霆段了,他可不是成绩之辈,到时候是抓捕,还是驱逐,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直到下值还家,刘景仍然在不断思考,无一刻清闲,不想刘蟠、桓阶、桓彝三人联袂而至。
发生这么大的事,刘景猜到刘蟠会来,桓彝作为邻居兼好友自不用,唯独没有料到桓阶也来了。
刘景一边将三人邀入室中,一边对桓阶道:“纲纪来访,直令我这鄙庐蓬荜生辉。”
“都刘仲达出口成章,果不其然。”桓阶对刘蟠、桓彝道,之后半开玩笑地:“自仲达出仕之日起,我就在舍中苦等,奈何等了快一个月也不见仲达登门,只好自己来了。”
刘景含笑道:“在下素闻纲纪勤于公事,纵然下值归于舍中,亦不忍释牍,常常至深夜。在下又怎敢冒然登门打扰呢?”
桓阶笑道:“若仲达有意,只管前来,我必扫榻以迎。”
刘景笑着应“诺”,继而望向进门后始终沉默不语,郁郁寡欢的刘蟠,不禁问道:“从兄可有心事?”
桓阶代答道:“他是为区元伯之事心有不快。府君已经为区元伯定罪——徙巴丘,遇赦不赦,终身不得返回临湘,仲达以为如何?”
刘景还没什么,反倒是一旁的桓彝先火了,开口批道:“这算什么惩罚?府君如此仁和而无刑法,人君威仪何在?”
刘蟠猛地拍案道:“公长此言深得我心,只恨不为功曹。”
二弟向来性格刚直,又与刘景友善,他这么桓阶一点都不意外,便替张羡辩了一句:“府君岂能不知区元伯罪大恶极,该当处死,只是府君自有难处。”
刘景看了刘蟠一眼,出言道:“区雄受到的处罚更在我预计之上。”
桓阶叹道:“元龙因区元伯之事,在正堂与府君抗辩不休,言辞激烈,多有指摘之处。”
桓阶绝不是夸大其词的人,因此刘景极为惊讶,问刘蟠道:“从兄何至于此?”
刘蟠冷哼一声道:“堂中诸大吏无一敢言者,我若不如此,府君怕是要更加优待区氏了。”
桓阶苦笑道:“仲达,你可要多劝劝元龙才好。”
刘景笑着摇头道:“从兄何必与区雄生气,区雄,一匹夫耳,我从未放在心上,他是生是死,与我何干?我来市中不满一月,已是擒杀随意,异日他若行螳臂当车之举,随碾死就是。”
“仲达你得对,区区匹夫,何足道哉!”刘蟠闻言大为释怀,想想也是,区雄匹夫,一辈子成就也就仅此而已,刘景却是前程远大,双方若云泥之别。
视豪杰区雄若无物,刘景表现出来的胸襟气魄令桓阶心中感慨不已,叹道:“难怪仲达不仅能结交名士,亦能收揽豪杰,这等胸襟气魄,真非常之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