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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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人性的东西!”

    “老师,您看看我家刘润的脸,脖子,这肚子,还有这胳膊,紫得啊……我这个当妈刚看到都差点没认出来!”

    “这哪是普通的‘发生口角’啊?这根本是杀人未遂!”

    “年纪,什么仇能下这么狠的手?我要报警,必须报警!现在拿着折叠椅人,长大了是不是就要拿刀到处砍人了啊?”

    “你也是有孩子的吧?老师你,哪个家长会愿意自己孩子和他这种定时炸弹呆在一间教室里学习!”

    “你们学校要是管不了,就让少管所来管,我还不信了,他能接着傲?!”

    盛怒之下,虎背熊腰的女家长屁股分明还在凳子上,整个人却已经有了原地起飞之势。

    她口水四溅地扯着自己孩子的胳膊在办公室里不带喘气地嚷了半天,像个光着膀子吆喝新鲜猪肉的屠夫,还像个逮住了扒手扭送到派出所后,正朝民警手舞足蹈细细描绘自己英勇事迹的热心群众。

    就是不像个妈。

    当然,肖池甯也不清楚这个年纪的女人究竟要怎样才像个妈。总之,绝不会这么丑陋。

    他背靠一堵白墙,看了一眼便不耐烦地把目光移开了。

    办公室的窗帘没拉,能看见窗外摇摆的柳枝和模糊的夕阳。他突然想起了老不死的早上给他蒸的青蒿馒头。

    当时他只是闻了闻,尝都没尝一口,就肯定自己不会喜欢,随手扔进了厨房垃圾桶里。临走前,他看见老不死的佝偻着身子俯在垃圾桶边,似乎在用她那双跟瞎了没什么区别的老花眼,仔细分辨桶底那坨圆乎乎绿油油的东西是什么。

    后来肖池甯就出门上学了,不知道老不死的有没有把馒头捡起来洗一洗吃掉。他猜应该是捡起来了。

    好巧,前一秒还在想老不死,下一秒办公室的门就被她叩响了。

    肖池甯扭头便见她又穿了一套至少五位数的新连衣裙和坎肩,一头灰发在脑后挽了个髻,理得油光水滑,郑重得宛如是前来参加慈善晚宴而不是来挨骂。

    “您好,我是肖池甯的家长。”

    这话时她甚至还有些神气,浑浊苍老的眼眶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目光。

    “您终于来了。”

    听了半天杀猪叫没插上一句话的班主任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起身从早已下班的隔壁班主任办公桌边搬来一只凳子,恭敬地放到这位气得像拉风箱似的女家长旁。

    “抱歉,一接到您电话我就从家里出发了,但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实在有点堵。”裘因理好裙摆自如地坐下了,微笑道,“谢谢。”

    肖池甯听得想吐。

    “你就是他家长啊?”女屠夫乜着眼,怀疑地量了一番这位老太太衣服的面料。

    “是,我是肖池甯的外婆。”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爸妈不亲自来一趟?!”女屠夫收回眼神,又找到了一个可以发作的新突破口,整个人重新亢奋起来,把自己一言不发只无声哽咽的儿子拉到了裘因跟前,向她质问道,“看看你外孙把刘润成什么样子了?如果不是他同桌发现得及时,你外孙就要把他死了!”

    裘因面色毫无波动,只在听到“死”字时蹙了蹙眉,并未依言看刘润一眼。

    她缓声:“池甯的父母住在首都,池甯从都跟着我住,您放心,这个家里我话还是有分量的,这种事不必麻烦他们飞过来。”

    “事?您这是事?!”女屠夫难以置信,差点没破了音,她气急反笑,“老太太,我看你穿得这么体面,怎么话这么难听呢?我儿子被你外孙成这样,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好肉,伤到根本留了后遗症怎么办?他以后是要上重点大学然后出国念书的,后半辈子要是被这顿给毁了,你们要怎么负责?”

    裘因听她这么一,反倒更坦然了,甚至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

    她看向这个比自己还年轻二十来岁的胖妇人,:“那您孩子这次事故所有的医药费,包括以后大学和出国的学费,都由我们来出,您看这样负责还妥当吗?”

    女屠夫一噎,手中的刀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无聊的标准结局,肖池甯看着窗外的柳枝想,其实他还挺乐意去坐牢的,这样,不定肖照山和池凊还能搭伴儿飞过来给他送几天牢饭。

    但转念一想,等满了十七岁,他完全能自己飞回首都,何必再进局子里转一圈?剃光头好丑,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