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出巷口,宥宁就看见丁怀远靠在马车上,虽是吃惊,也并未出声询问。
俩人都没有话。一个安静上车,一个沉默赶马。
宥宁是事情发生得太多,一时分辨不清,不想话,丁怀远本身沉默寡言,心思重。
直至宥宁准备进屋时,丁怀远才叫住她,把一个药瓶塞在她手心。
宥宁抿嘴偷乐,这瓶子她早上就看见了。
丁怀远驾车离开。
许是这月色太好,或者是春天要来了。丁怀远血液都在咆哮,这个人他太想控制了。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周宥宁太好,好到想让人摧毁,让她也变成自己这样的人。
屋内的周宥宁并不知道这些,她正仔细看着瓶子上的字条。字条写明了使用方法,笔迹银钩铁画,似脱缰之马腾空而来,气势磅礴。
字如其人,果真不假。
第二天一早,宥宁匆匆赶到衙门,丁怀远已经来了。她比平常提前了半个时辰,手上还拎着一个食盒。
“多谢丁大人昨晚赠药,肩膀已经好太多了。”宥宁笑意盈盈,“大人吃过早饭了吗?如没吃过,我带了点......”
丁怀远接过食盒,了声多谢,进了后堂。
少威看得目瞪口呆,他家主子不是才吃过了么?瞬间他又明白其中缘由,不由得叹了口气。一是为自己那点扼杀在摇篮里的情绪,二是为宥宁担心,他这主子太可怕了,少威了个冷颤。
“那我们走吧。早饭很好吃,谢谢。”这是丁怀远第一次没有叫自己大人。
今天一同出门的还有陈德正。
三人出了门,把昨晚拟定的地方细细跑了一遍,宥宁都觉得不太满意。
“我觉得这地方还不错,地势开阔,水源便利。”陈德正建议。
宥宁摇了摇头:“这处地势开阔不假,但春潮来时,容易形成积水,而且这儿靠近水源,容易破坏水质。问你个事,你们这染布的水都是怎么处理的?”
陈德正挠了挠头,憨憨一笑:“这样啊。染坊四方挖有水沟,直接倒进去就是。”
宥宁知道布料都是植物染色,污染还好,但还是想做一个简易处理,包括以后居民污水。
“大人,我们这是要重新盖染坊?这杨老板要的布能赶出来吗?”陈德正是个十万个为什么。
“当然不能。你家目前可以应付,就是多加人手,你看着找人。刺绣的话,我有几个人选,你要是有人,也可以先用着,这几天你不用来衙门,就在家盯这些。晚上我上你家看看情况。”
陈德正点头离开。
宥宁这一跑,就是十来天。
她把桃源县摸了个遍,最后选定了桃源县郭家庄,这里离江河近,又处水源下游,加上人丁稀薄,搬迁容易,地势又开阔,是个好地方。
每天除了选地方,还得去陈家染坊看看进展,忙得不可开交,庆幸的是陈德正是个好帮手。
选定郭家庄当晚,宥宁直接回了衙门,开始画设计图。
“大人这是要挖地道和蓄水池?”丁怀远自是见多识广,一眼就看懂了。
“恩,排污水。下水道要大,还得全部垒砖,以后这里就是我们桃源县最大的排污口。屋子全部采用砖瓦结构,不使用木料。对了,要找县里烧窑最好的师傅,泥瓦匠也是,还要有懂这地形结构的人,□□也要准备。”
宥宁踌躇满志,这是她宏图大志里的第一步,还是的一步。未来的桃源县已如绝美画卷在她眼前铺展开去。真是太美好了。
“大人,您想过村民答不答应?许不许你挖?”丁怀远慢悠悠抛出问题。
“怎么可能不会?布坊做好了,大家才有钱赚,日子才好过嘛,我又不是为了自己。安心,明天我就把这个问题落实了。”宥宁了个哈欠,最近忙得黑眼圈都出来了,“不早了,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吧。”
“你不回去?”
“喔,没事,我再把图纸过一过。”宥宁不再话,就着案桌上的油灯,低头忙着改改画画,没多大功夫,图纸上又满了。
“回去吧。”丁怀远俯下身子,捉住宥宁的笔端。
他一向自恃的冷静在宥宁面前一次次失效。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现在做的每一样都是无用功?
“你怎么还没走?没事,主要在家办公不方便,我要敢弄这么晚,我娘肯定得把这些全给我撕了。衙门清净,没人吵,你回去吧,我马上就走。”宥宁抬头笑了笑,拽了拽笔,丁怀远没松。
宥宁这才觉察不对劲,这人脸色怎么变就变?想要吃人一样。刚刚还好好的。
“你胳膊已经二次受伤了,再不注意你这手就会废了。还有你为什么要救那他?”
宥宁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又忍住了,继续改设计稿。
“这样,我对这个也略知一二,我来改,你回去,明早你再来看。”丁怀远忍着极大的耐烦,耐着性子劝她。
“最后一刻钟,就完事。这纠结的功夫,我事都做完了。”宥宁夺笔。
丁怀远盯着看了好大一会,伸手在她脖子后拍了拍,宥宁正想别闹,人意识突然变得迷糊,慢慢倒了下去。
丁怀远一把接住,横抱着她出了门。
“丁兄,这是?”刘宗海怀抱着双手,靠在大门一侧,嬉皮笑脸。
“刘大人,这晚还不歇着?”丁怀远冷着一张脸。
“丁兄不在屋内,我身为客人心下实在是担心不过,所以出来找找你。”刘宗海得情真意切。
少威?丁怀远手上一紧,直奔周府。
刘宗海盯着丁怀远的背影,若有所思:他跟周大人又有何交情?这俩人关系透着难以言喻的亲昵劲,就好比,好比情儿似的。
难道丁怀远有断袖之癖?刘宗海有几分幸灾乐祸,真不知道那帮人知道后作何感想,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那帮人的嘴脸。
刘宗海身形微动,人已消失不见,只是他刚才站得位置留下两行浅浅的泥印。这泥土泛红,只有桃源县南山才有这样的土质。
“三少爷,起床了,您要去衙门了。”望绿催促着。
宥宁坐在床上回忆了一下这几天的情况,脖子后颈微痛,这丁怀远还真是胆大包天。十天前换走了车夫,昨天晚上捏昏她。
不过她现在没有心思计较这些。布庄筹备、抢劫杀人已经够她操心的了。
目前还是先处理布庄,毕竟这事相对容易一些。
这次出门办事的有六人,包括丁怀远、李少威他们,主要负责服村民同意搬迁、挖下水道。
宥宁主要负责现场再次核对图纸。昨晚丁怀远不但替她改了图纸还重新画了一张,但她不想谢谢,捏昏她这事还没算清呢。
图纸她修改了一下,现在就是需要找到熟悉地形的人,地下结构,尽量减少挖掘困难。
没多久,吴应才过来了,东村头有几家不愿意配合。
下水道要从哪儿过,人会涉及搬迁。
“你没原地盖房么?补偿损失?”
“了啊。”吴应才苦着一张脸,“那几家都是寡妇,泼辣得厉害。据家里男人都死了,她们不能搬,搬了亡魂找不到回家的路。”
吴应才急得话都不清了。
“我去看看吧。”
宥宁挨家挨户走了一遍,得口干舌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几家就是雷不动:不搬。
口径罕见的统一,理由罕见的一致。没有问题才是撞了个鬼咧,宥宁狠狠在心里吐了个槽。
自己点子还真背,桃源县这么大,自己随手划拉,都能划拉出个问题。
“好了,今天就到这,我们先回去吧。”
宥宁回了衙门没歇气,匆匆出了门,迎头撞见孙耀成。
孙耀成愣了一下,扭头就要跑。
宥宁喊了一声:“孙耀成,你等等,我有事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