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A+A-

    丁怀远跟了老远都没人发觉, 他摸了摸鼻子在后面清咳了一声。

    宥宁扭过头,笑得特别甜, 手却没撒开。

    丁怀远朝两人中间走了过去,牵起宥宁的手,宥宁努了努嘴,让他换个边。

    丁怀远想了想,伸手在方晋头上摸了摸,牵起他手:“还难过呢?”

    方晋闷闷地应了一声是。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当然是让你释放, 用男人的方式。”丁怀远话是对方晋, 眼睛却在调戏宥宁。

    宥宁也不知道想哪里去了,耳朵尖立马就红了。

    只有傻方晋楞楞地问:“我哥不也是男人嘛?”

    “走吧。”丁怀远拽起人就走, 又回头问宥宁, “不一起么?”

    宥宁看丁怀远那调笑的表情, 一时辨别不清他嘴里那句“用男人的方式”到底是什么方式, 于是果断选择拒绝:“方晋, 你一个人有没有问题?”

    方晋想了想, 摇了摇头。

    “那你们去吧, 我回衙门。”宥宁掉转头, “晚上记得回家吃晚饭,听到没?”

    “恩。”那二人乖巧地应了。

    到了衙门, 丁怀远有些不放心:“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你陪方晋吧, 我可以的。你悠着点,别把孩子给教坏了。”宥宁在看不见的地上掐了他一把。

    丁怀远捉住那只捣乱的手:“晚上给你掐,隔了衣服掐不动。”

    宥宁瞪了他一眼, 脸又红了,眼里全是柔情:“你们去吧,我进去了。”

    据她爹周文启,桃源县近五十年来已经没有抓过人了,更甭提坐牢。

    陈德正成了近五十年第一人,宥宁苦笑着,不知是不是自己运气不好。

    穿过内堂那道窄门,就是县衙监狱。

    监狱阴暗潮湿,还有霉味。

    “大人,要不要都带几个弟兄过来?”衙役问道,有回音。

    “恩,你们在门口守着就好。”宥宁完,矮身从牢房门钻了进去。

    陈德正是重犯,双手双脚带着重几十斤的刑具,背后还有一根铁链钳制。

    他坐在草堆里,头都不抬。

    “陈德正,大人问你话呢?”冲进来两个衙役,把他摁在椅子上坐好。

    牢房的椅子很沉,平常都放在犯人够不着的地方。

    陈德正被迫抬起头。宥宁挥了挥手,让衙役出去。

    “陈德正,你没话可么?”宥宁坐得极为端正,脸色平静,眼睛里全是疏离。

    “自古成王败寇,是生是死悉听尊便,用不着还来这里教一番。大人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听呢。”陈德正再不是那副老实本分的模样。

    人伪装的本事还真是一等一的高明啊。

    “教自然是轮不到我。不过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宥宁从怀里摸出两样东西。

    一对手镯,一封书信。

    陈德正看着这两样东西,浑身颤抖了起来,原先的冷静全然不见:“你们把她怎么样了?你们把她怎么了?”

    宥宁暗叹了一声:“信里全写着了。”

    陈德正自是无法拿到桌上的信,枷锁困住了他,急得如无法出笼的困兽。

    宥宁把信拆开,竖在陈德正眼前。

    信是婉儿写的,抬头有她俩订的暗号,这笔迹陈德正死都不会忘。

    “阿正,展信如面。我走了,你不用来找我,你好好活着,活着替那些死去的人赎罪吧。如果有下辈子,我们一定不会再相见,因为我们罪孽太重。”

    “但我还是想,等轮回苦难都结束后,我再干干净净地去见你,所以你给我的那颗红宝石我没有还你,我给它缝在我右手手腕上,不定时间久了,它就变成一颗痣,长在哪里。”

    “阿正,我实在是太笨了,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有这个法子了。所以,你好好活着,不要来找我。”

    落款:苏婉仪。

    陈德正的脸无处可藏,眼泪纵横,嘴里嘀咕着:“她一个人大着肚子,又能去哪里啊。”

    周宥宁脸色突变,她还是算漏了一样。

    只可惜了腹中那胎儿。

    事情到这一步,宥宁觉得已经没有呆下去的必要,正欲起身要走。

    陈德正在后头开了口:“我知道你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找到那些丢失的财务,我可以告诉你,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宥宁重新坐好。

    “让我没痛苦的死,不要让婉儿知道,我娘,她,恐怕也早已不在人世。如果婉儿回来了,你帮忙照顾一下,就当可怜可怜她娘俩。如果问起我,你就我被流放了。”

    宥宁心中滋味万千,也不知这场纷争中,谁输谁赢:“好。”

    “那批银两就在南山溶洞里,下去的第一洞口就是。”

    宥宁本来想叫人查探,想了想,忍住了。

    陈德正脸上笑意不明:“周大人,其实我是想跟着你好好干的,可我由身不由命,你不要怪我。下辈子,我们不复相见,就当以前朋友一场,今日就此别过。”

    宥宁心思重重出了牢房,去了南山一趟,果真发现了大批银两。

    又有衙役端了汤碗进了后院,去了牢房。

    半晌,两衙役抬了尸体匆匆而出,被丁怀远撞了个正着。

    “先放牢房锁着吧。”丁怀远不信陈德正能这么轻易的死。

    宥宁怔怔地看着他,眼泪突然就出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丁怀远吓得三步并作两步,顾不得其他人眼光,将宥宁死死搂在怀里。

    宥宁放声大哭。

    “没事啊,没事啊,有我在呢。”丁怀远轻声安抚着,手一遍遍地在她头顶轻抚着,像哄三岁孩童似的。

    方晋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台阶下,揪了根草根叼在嘴里,瞅了半天,又转过身去,心里想着:他哥还真是喜欢上丁,丁三叔了。

    一时,他心思也乱了,顾不上纠结这哥和叔差着辈呢。

    “走吧。”宥宁在背后轻轻推了推方晋。

    方晋猛地站起来,张口就是:“哥,你哭好了?”

    宥宁眼睛笔尖哭得红红的,像兔子似的,只是嘴巴有点不太对。

    “哥,你嘴怎么肿了?”方晋是个老实孩子,有问题就问。

    宥宁暗中掐了丁怀远一把,堆起笑脸:“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你这是干嘛了,一头的汗。”

    宥宁掏出帕子正要给方晋擦汗,丁怀远一把接了过去,扔在他怀里:“自己擦。”

    “凭什么啊,哥,哥,你替我擦,气死他个老家伙。”方晋做着鬼脸,挽着他哥的手。

    “你我是老家伙?”丁怀远鼻子都气歪了。

    “难道是我?我们三就你最大,都三十了,老三叔。”方晋拉着宥宁疾步如飞,“哥,我们赶紧回家吃饭,我饿了。”

    丁怀远从后头追了上来,二人作一团,方晋嘴里直嚷嚷着要宥宁来救他。

    宥宁笑了,一手牵着方晋,一手挽着丁怀远。

    周府门口还是望绿在守着:“少爷,您可回家,大少爷他们全回来了,就等您呢。”

    “好。”

    一进北屋,屋里坐满了人,人声鼎沸,热热闹闹。

    不但哥哥嫂嫂回来了,姐姐姐夫也回来了。

    侄子们也长高了些,长壮实了些,围在她身边三叔三叔地叫着。

    “你们先去洗漱一番,就等你们开饭了。”周老爷子周文启发话了。

    “少爷,热水已经放好了。”催红放好衣衫,退了出去。

    “催红,你今年23了吧?”宥宁突然出声唤住她,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是,少爷记得清楚着呢。”催红抬起头,笑意正好。

    “找个合心意的人,好好生生从周府出阁,嫁妆我替你备着呢。有人了,跟我一声,不用不好意思,嫁人要趁早,不要拖着。”宥宁背过身不再看催红。

    “少爷,我不嫁人了,以后我就守着周家老爷夫人就是。”催红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别傻了,你还年轻,好日子还长着呢,何况他也不想你这么活着。”宥宁掐着掌心试图让自己冷静些。

    “他,他可有过什么?”催红擦了擦眼泪,走了上来,扳过宥宁的肩膀,眼睛既是渴望又是慌乱,还有些羞涩。

    “他跟我,这辈子他命不由他自己,是他负了你,让你痴心错付,是他对不起你。等下辈子,他清清白白了,无世事所累,他再找你,跟你当面对不起。这辈子,你把他给忘了,好好活着。”宥宁泪水顺着脸颊而下。

    催红哭到几近昏厥:“他扔下我就跑,到头来就一句让我好生活着?我为什么非要听他的摆布?我为什么就要让他得安心?”

    “催红,你想不想知道我跟少威是怎么认识的?”宥宁递过帕子和水。

    催红猛喝了好几口水,泼溅出来的水湿了衣领,人渐渐冷静下来,点了点头坐在一旁。

    宥宁讲的是她从石河子逃回来那晚发生的事。少威在她讲述中,鲜活了起来。

    催红听得入神,想让宥宁再多一点。

    “你不知道,他那匹马精明着呢。我看来招来了那么仇家,肯定不简单,想骑了马悄悄溜走,没想到,少威一个口哨,它就屁颠屁颠跑了回去。”宥宁笑了笑,又擦了擦眼泪,“你不知道当时多尴尬,生怕被他发觉,好在那会他也受了伤,没得心情管我这事。”

    “那后来呢?”催红轻声问道。

    “后来啊,我还是怕,就在路边等了过往的马车坐了回来。再见面,就是我走马上任不久,他却完全变了个样。”

    “变成啥样了?”

    “就你喜欢的模样。他之前带着个假面具,我还一直管他叫李叔。”

    屋内又安静了下来。

    宥宁调整了好久,才开了口:“催红,好好活着,少威从来没有绝望过,哪怕最后一刻。”

    “好。”

    “少爷,老爷在催了。”门外丫鬟的声音响起。

    催红擦干泪,退出房门。

    一出后院,丁怀远一身月白衣裳,立在哪里。